或許,從呂布倒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徐州不再歸他所有,誰也不會想到,這位站在天下所有武人之上的男人,竟然會被人逼到這等地步。
呂布麾下大將曹性死命搶回了主公呂布,卻無法挽回敗局,畢竟,見自家那位素來無敵于天下的主公竟然被人傷到這種地步,底下的士卒哪里還有絲毫斗志,士卒們的心中充斥著失望與迷茫,這一切都歸罪于有一個男人剝下了呂布那天下無雙的桂冠。
曹性本想馬上回到彭城,但是他忽然發現彭城城門緊閉,那代為執掌彭城的陳登,竟然下令不放他與呂布入城。
難道這廝見勢不妙欲投曹操么?!
望著在城樓上淡淡觀望的陳登,曹性破口大罵,但是最終,他唯有撤軍,撤向下邳方向。
初平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得到了彭城的曹操揮軍下邳,而與此同時,助樂進、于禁兩位曹將攻取下邳的張白騎大破陳宮,將整個下邳圍地水泄不通。
本來,暫時屯兵于呂城的曹性是無法順利進入下邳的,但是,曹操聽取了郭嘉的計策,竟將曹性、張遼、高順、臧霸等呂布麾下敗將放入了下邳城中。
不得不說,郭嘉的計策確實是高明之極,果然不出所料,當曹性等人帶著重傷幾乎昏迷過去的呂布進入下邳城中時,整個下邳不禁漫起一股名為絕望的氣氛,那些下邳城中堅信著呂布、堅信著他會率軍前來救援的將士們,哪里會想到他們心目中的王者竟然也會倒下。
初平二年十二月三十日,曹軍、黃巾軍、劉備軍,這三支合到一處不下于十六萬士卒的兵馬,再次將下邳團團圍住,并連夜督造云梯、沖車等攻城器械,因為曹操下達了將令,說是假如能在年關之前攻克下邳,擒獲呂布等人,三軍上下士卒再發一次全年軍餉!
正因為如此,曹軍中上下將士的積極性被徹底調動起來,僅僅一夜便打造了一百余架云梯,四輛沖車,另又有井闌二十余座。
次日,也就是在初平二年的最后一日,曹操終于下令四面攻城,命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等將攻南門,命樂進、于禁、張白騎攻東門,劉備、關羽、張飛攻北門,而他曹操則親自率領剩下來的幾萬大軍強攻東門。
為了迅速解決徐州之事,曹操迫切想要在下邳將呂布等人擒住,畢竟,似這等冠絕天下的人物,一旦給了他絲毫喘息機會,那簡直就是禍患日后!
不說不說,當呂布軍中沒有呂布的出現,其實力完全不是曹軍對手,自晌午開始攻城,到日落西山前后,下邳四處城門盡皆淪陷,張白騎擒住了曹性,關羽擒住了張遼,張飛擒住了高順,夏侯惇擒住了臧霸,其余呂布軍中大小將領,幾乎非死既擒。
而最終,劉備在下邳某處府邸中找到了渾身重傷的呂布……
這時,天空中洋洋灑灑地飄下雪花,這是初平二年的第一場雪,也是最后一場,雪白的雪片溶解在殷紅的血泊中,飄落在尸體上,遮蓋了一切,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初平三年一月六日,在聽聞呂布敗亡之后,徐州各郡紛紛投向曹操,也是在這一日,被關押在牢獄中的呂布傷重不治而亡。
當時曹操正在揮筆書寫發給許都朝廷的捷報,忽然聽聞呂布傷重死在牢獄之中,他愣住了。
不得不說,曹操暗暗松了口氣,但是松氣之余,他也感覺有點惋惜,畢竟以呂布的勇武,倘若能投入他曹操麾下,助他平定天下,再加上此刻正處于昏迷當中的陳驀,縱觀天下,何人能擋他曹操大軍?
然而,那終究不過只是曹操的妄想,畢竟,呂布可不是那么容易馴服的家伙。
而既然呂布傷重不治而亡,那么他手底下的將領,曹操也不得不快速做出判決,在他看來,到眼下這幅光景依然選擇跟隨呂布的,那必然是忠義之士,而忠義之士向來是曹操最樂于結交與招攬的,但遺憾的是,除了臧霸稍有動搖之外,其余曹性、張遼、高順、陳宮,竟無一人愿意投降曹操。
但是在經過荀攸反復游說之后,眾人終于松了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臧霸與宋憲愿意投向曹操,并且接受了泰山縣丞以及下邳縣丞的職務外,其余曹性、張遼、高順等人,竟然投到黃巾軍中黑狼騎,而至于陳宮,這位原本心存死志的文杰,在與張白騎一番交談后,卻也松了口,投入了張白騎麾下。
不得不說,從招攬人才的方面來說,黃巾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勝利者,這令曹操麾下比如夏侯惇、程昱等人有些不快。
初平三年一月十一日,解決了徐州戰事的曹操,率領大軍凱旋,回歸許都。
而期間,昏迷了足足十余日的陳驀終于蘇醒了過來,他全身的傷勢已漸漸開始愈合,除了右臂尚未無法用力、以及右胸部位血痂尚未脫落,其余小傷幾乎已經愈合,這令陳驀有些詫異,畢竟他的傷勢,要比呂布重得多。
直到后來陳驀問起張白騎,他這才明白,是張素素用天書中所記載的妖術替陳驀治療了傷勢。
想到這里,跨坐在愛馬黑風之上的陳驀不由轉頭望了一眼身后不遠處的馬車,馬車里坐著的,除了唐馨兒之外,還有連日來看似極為疲倦的張素素,很顯然,為了醫治陳驀,張素素施展了一些極其消耗心力的妖術。
“看什么呢,驀哥?”一身黑狼騎戎裝的張遼湊上前來,而在張遼身旁,曹性瞥眼望了一眼陳驀,說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沒什么……”陳驀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實話,雖說曹性、張遼、高順三人如今成為了他麾下黑狼騎的將領,但是對于該如何面對這三人,陳驀卻不禁有些猶豫。
畢竟,在經過張遼的解釋后陳驀才明白,三人之所以會這么做,無非是出于呂布的命令,是呂布叫曹性、張遼、高順在敗后投入陳驀麾下黑狼騎,或許,這便是呂布對這幾位忠心耿耿的將領的嘉獎吧,另類的嘉獎,降黃巾而不降曹!
而在陳驀看來,張遼與高順多半有真心投入他麾下的意思,但是那曹性,作為呂布最信任的心腹,他恐怕未必是真心實意……
深深望了一眼曹性,陳驀暗暗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就當做什么也不知道吧,曹性是個聰明人,在沒有萬全把握之前,是不會動手的,就這樣維持著吧……
陳驀不是不明白曹性對自己的恨意,畢竟,如果不是自己,呂布依然似乎天下無雙的呂布……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那一日竟然可以堅持到與呂布兩敗俱傷,陳驀不禁有些難以置信,然而要仔細回憶時,卻遺憾地發現后半段記憶雜亂無序,也難怪,畢竟那時他已接近了神智昏迷的邊緣。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都那座莊嚴而堂皇的城池,漸漸出現在眾人眼中。
“那就是許都么?”陳驀微微嘆了口氣,說實話,近年來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實在叫他有些心力憔悴,他迫切希望能夠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至少,可以不用讓唐馨兒擔驚受怕。
希望吧,希望曹孟德會比袁公路做地出色……
不單是陳驀,大部分黃巾軍恐怕都報以這個想法,但是不管怎么說,當他們見識到許都的宏偉時,亦不禁暗暗驚嘆。
“好家伙……”強行擠了上來的裴元紹瞪大眼睛瞧著遠處的城池,與面帶憨厚微笑的周倉對此議論紛紛。
忽然,張遼的眼中露出幾分驚訝,指著遠處錯愕說道,“驀哥,那不是玉輦么?”出身宮門守衛的張遼,哪里會認不出遠處許都城門外那天子座駕。
“唔?”陳驀愣了愣,順著張遼手指所指的望向望去,臉上露出幾分詫異,然而在望了一眼行軍隊伍之前的曹操,他頓時明白過來,低聲回顧身旁眾將說道,“多半是曹使君攻克徐州,是故天子降尊相迎!”
正說著,隊伍前面的曹操已來到天子劉協玉輦之前,翻身下馬,一撩衣袍,叩拜于地,大聲說道,“臣曹操,拜見陛下!”
話音剛落,忽然只聽呼啦啦一聲,十余萬大軍士卒盡皆跪地,唯有萬余黃巾軍士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手足無措。
“放肆!”陪同天子劉協前來迎接曹操的太尉楊彪眉頭一皺,走前幾步,指著那一支黃巾軍怒聲斥道,“既見天子,何以不拜?——此乃何人麾下兵馬?!”
還別說,或許就連曹操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一臉錯愕地轉過頭來,而其麾下大將,亦頻頻對黃巾軍士卒施加眼色。
要瘋啊,這可是天子!
或許是相通了,數萬黃巾中,有大半猶豫著跪倒在地,但是忽然,軍中傳來了一聲怒喝。
“都給我起來!”
眾人聞聲望去,卻見裴元紹一臉憤怒地瞪著周圍跪倒在地的黃巾,破口大罵,就連素來憨厚和善的周倉,臉上亦浮現出了不情愿的表情。
“曹大人!”楊彪轉頭怒視曹操。
此刻曹操心中是哭笑不得,他又一次感覺自己有點冤枉,在猶豫了一下后,他抱拳說道,“太尉息怒,此乃黃巾將士,新投我曹操麾下,若非他們,恐怕難以如此迅速解決徐州之事……”
楊彪聞言頓時明白過來,冷哼說道,“哼!原來乃黃巾賊……”
話音剛落,便見裴元紹、周倉等人對其怒目而視,怒聲罵道,“老匹夫你說什么?!”
楊彪聽聞面上連連閃過一陣青白之色,又驚又怒地手指裴元紹等人,回顧曹操說道,“曹……曹大人,如此悖逆賊軍,曹大人既然招攬麾下,難道不管管么?”
皺眉望了一眼議論紛紛的百官,曹操暗暗皺了皺眉,要知道此事可大可小,雖說他也不是不理解黃巾軍將士心中的芥蒂,可萬一要是被誤會乃他曹操主使,那可就麻煩了……
想了想,曹操回頭瞥了一眼夏侯惇,夏侯惇會意,站起身來,帶了一些士卒朝著裴元紹走去。
說實話,曹操的本意是將這些黃巾軍中的將領暫時關押起來,以免此事鬧大,畢竟日后再找個借口放了便是,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有袁術前車之鑒的黃巾軍,尚未信任曹操,以至于當見到夏侯惇、夏侯淵等人帶人前來捉拿裴元紹等人時,所有的黃巾軍將士當即站了起來,對曹軍舉起了手中的兵器,甚至于部分地方已開始出現廝殺。
一時間,整個場面變得異常混亂,無論是曹軍也好,黃巾軍也罷,他們都不懂,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何以突然間便劍拔弩張?
“糟糕!”突然醒悟過來的曹操面色大變,他萬萬沒有想到,一絲疏忽竟然使得原本和諧的局面變得如此緊張。
“三軍聽令,收起兵刃!退后!”曹操急聲下達著將令,命令自己麾下曹軍退后,畢竟麾下曹軍有十余萬,而黃巾僅僅只有萬余,一旦釀成一發不可收拾局面,他曹操勢必會被人看成是過河拆橋的典型。
遺憾的是,猶如驚弓之鳥的黃巾軍將士,此刻已不慎出手傷到、甚至殺死了一些曹軍,而見到同澤被殺,曹軍士卒又如何袖手旁觀。
剎那間,原本好好的天子迎接功臣之地,竟然變成如同戰場一般。
而就在這時,突然一股無以倫比的殺氣籠罩了整片區域,隨即,又一人怒聲大喝一聲。
“誰敢再動?!”
一聲怒吼猶如龍吟虎嘯,使得十余萬將士心中一震,而他們抬起頭來,發現喊話的那人正是那位與呂布打成平手的陳驀時,心中更是惶惶,不得不說,前些日子陳驀與呂布那一番交手,實在給曹軍十余萬將士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騷動,終于被遏止了……
“呼!”曹操暗暗松了口氣,要知道袁紹不知何時便會揮軍南下,即便不為自己的名聲考慮,他也迫切需要黃巾軍這份戰力。
只不過,眼下這件事……
想到這里,曹操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百官們,隨即低聲對身旁夏侯淵說道,“妙才,叫你兄退下,休要再刺激黃巾,另外,派人去請張天師,唯有她能夠平息此事……”
“是!”夏侯淵點了點頭,他也清楚事情輕重,是故在曹操說完之后,便當即來到了張素素車架之前,正巧望見一臉蒼白、疲倦至極的張素素從車上走下來,看她眼角倦容,多半是酣睡方醒。
“天師,主公請天師……”
“我知道了,”還沒等夏侯淵開口說完,張素素便打斷了夏侯淵,隨即在萬人矚目之下,輕輕來到了隊伍之前,朝著天子座駕叩拜道,“罪女張素素,拜見陛下!”說著,她回頭望了一眼陳驀。
只見陳驀猶豫了一下,亦翻身下馬,叩拜于地,口中說道,“罪將陳驀,拜見陛下!”
不得不說,領袖的號召力是巨大的,如果先前張素素叩拜天子時黃巾軍士卒還有幾分遲疑,但是當連陳驀都單膝叩地時,萬余黃巾將士再沒有任何猶豫,唯獨裴元紹、周倉等寥寥無幾的數百余人一臉難以置信地環視四周。
這些人中,有什長、伯長、都伯、甚至是偏將,無容置疑,這些都是甲子年的黃巾,可能在眼下的黃巾軍中,他們并非是精英、并非是骨干,但是不得不說,他們是最擁護黃巾的那一批人!
“小驀……”裴元紹與周倉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他們的目光,讓陳驀不敢抬頭。
要知道在此之前,當陳驀還在董卓麾下時,他也曾叩拜天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但是直到眼下,直到看到裴元紹與周倉等人的反應,陳驀才意識到,這是一件多么令人悲傷的事。
黃巾軍,為推翻漢朝而起兵的黃巾軍,何以要對大漢天子叩拜?
“裴大哥,周大哥,天子既赦免我等,又加以官爵,換而言之,我等如今乃是朝廷之臣,當遵守禮儀……大局為重!”張素素低聲勸著。
在深深吸了口氣后,裴元紹與周倉終究默默地低下了頭,緩緩跪倒在地,額頭死死貼著地面,全身微微顫抖著,不難想象,此刻的他們究竟承受著何等的恥辱!
見裴元紹、周倉等這一批刺頭終于服軟,太尉楊彪也不想再將此事鬧大,畢竟方才連他也沒想到,曹軍與黃巾軍竟然說開打就開打,在咳嗽一聲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曹操,叫他延續方才之事。
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曹操抱拳大聲說道,“托陛下洪福,臣曹操,率軍往徐州,討不臣之呂布,歷時三個月又二十二日,今日得以凱旋,有顏面見天子……”
曹操的話,說實話陳驀一句都沒有聽在耳中,他不時地撇頭望向裴元紹、周倉等人,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得不說,陳驀的預感是正確的,幾日后,黃巾軍中陸續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誰也不會想到,天子出迎功臣,這本屬好事的事情,竟然會使得本來同心同力的黃巾軍出現了不安的跡象。
而幾日后,這份不安被擴大。
因為曹操向朝廷上奏,建議派張素素收編青州境內黃巾,取編制為五萬,并且,更名為青州兵……
也就是在那幾日,素來團結一致的黃巾軍終于出現了分裂,原本就對張素素叩拜劉協一事心存不滿的裴元紹,終于在青州兵一事上爆發了,在大吵了一番之后,裴元紹、周倉等甲子年的黃巾老卒選擇了離開。
隨后,黑狼騎副帥張燕也無法承受為殺死了其義父張牛角的朝廷效命,帶領著于毒、穆固等人出走,同時也帶走了黑狼騎中與他交好的一批人,大概是五百人左右……
不得不說,原本有東山再起機會的黃巾,尚未恢復當初的鼎盛,卻又一次遭到了重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