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三年前,洛陽--
即便是禍亂天下的罪魁禍首張角病逝,無論是天下也好,朝廷也罷,并沒見得有多么安寧。
朝堂之上,西涼刺史董卓擊敗并州刺史丁原,取代大將軍何進把持朝綱;朝堂之下,殘存的黃巾余黨分裂為東西兩支,東面一支以張素素、張白騎所領導的冀北黃巾為主、混雜有部分青州黃巾與汝南黃巾,而西面的黃巾則再度于西河白波谷起事,并更改名號為白波黃巾。
正值張素素于青州發檄文討伐朝廷、天下黃巾信徒皆趕往青州一帶時,西面白波黃巾首領郭聚集數萬白波黃巾,率先起兵,北攻太原、南下河東,兵鋒直指洛陽。
一時間,朝野震動,國相董卓派遣中郎將牛輔前去平叛,卻不想短短三月,牛輔大敗而退,無奈之下,董卓唯有便派其義子、也就是曾經丁原的義子呂布前往平叛。
兩月有余,呂布凱旋而回,其麾下部將郝萌更是在此戰中獲得累累戰功,然而,也就是在那之后,郝萌的心境出現了些許變化。
那時的郝萌,正剛剛因為戰功榮升建威將軍,而正當他意氣奮發之時,他卻注意到了一些同僚的喋喋議論。
“不愧是溫侯啊,就連鬧地那么兇的白波賊也不是對手……”
“牛輔將軍三個月都無法剿滅的叛賊,溫侯竟然將兩月內將其殺地大敗,如今白波賊隱匿行蹤,恐怕是不敢再出來鬧事了……”
“說的是啊……唉,為何我不在溫侯手下當差呢,如果是在溫侯麾下,很輕易便能混個雜號將軍吧,就像那個……那個……”
“你說的可是新任的建威將軍郝萌?這家伙真是好運啊,就跟著溫侯來回走了一圈,便連升三級,官至建威將軍,我等什么時候也有這等運氣呢?”
那時,郝萌黑著臉走出了宮門,原有的雀躍早已蕩然無存,腦海中盡是那些位別部同僚的話。
好運?
我郝萌竟是好運才官至建威將軍?
老子在沙場上浴血奮戰之時,爾等身在何處?!
郝萌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回到了府中,那一日,他發誓終有一日要叫那些污蔑他的將領們知道好歹。
終于,機會來了,一個月后,當郝萌押解完一批糧草的輸運,回洛陽向呂布復命時,忽然聽到董卓傳呂布前去。
原來,白波黃巾余黨胡才于數日前在蒲州解良起事,圍住郡縣,威逼解良縣開城門投降,而董卓則將此事交予了呂布。
這可是大好機會啊,能夠證明自己的大好機會啊!
是故,郝萌搶在呂布身前向董卓請命,希望能夠擔任這次的剿賊事宜。
或許是由于郝萌突然間插嘴,董卓愣了愣,上下打量了郝萌幾眼,竟詫異說道,“你何人?何以能擔任此事?——奉先,此乃你麾下將領?”
剎那間,郝萌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精彩,要知道他已官至奮建威將軍啊,可是董卓竟然連他是誰都不得而知。
郝萌滿臉漲紅地低下了頭,那邊呂布卻開口淡淡說道,“此乃孩兒麾下第一猛將,郝萌!”
“哦!”董卓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問呂布道,“此人是否能擔任此事?”
呂布臉上露出了幾分自負的笑容,淡淡說道,“區區白波賊,豈能擋孩兒麾下第一猛將?”
“呵呵,那就好,”董卓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頭過來,對郝萌說道,“你叫郝……郝萌是吧?那么此事就交給你了!”
“……是!”
郝萌終究如愿以償地接下這項剿賊之事,但是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因為他知道,正是因為有了呂布的擔保,董卓才會將此事交給他,換而言之,如果沒有呂布……
隱約間,郝萌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些將領喋喋不休的議論聲。
只因為是溫侯麾下將領……
只因為是溫侯麾下將領……
那一夜,郝萌久久未曾入睡,竟擦拭了一宿的兵器。
或許是因為心中憋著口氣吧,郝萌率領五千精兵趕赴解良,竟在短短七日內便剿滅了叛軍,更陣斬了其賊首胡才,凱旋而歸。
不得不說,當郝萌提著賊首胡才首級站在董卓相國府府門之前時,他仿佛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哼,誰還敢說老子的軍功是混來的?
回想起那些將領的喋喋議論,郝萌咬牙切齒地在信中暗罵一句。
然而,他滿腔的好心情卻被董卓府前區區幾名護衛破壞殆盡……
“董相國府邸,閑雜人等免進!——速速離去,否則休要怪我等以重罪論處!”
“我……”郝萌不禁有些傻眼,急忙解釋道,“乃是相國委我除賊,末將今日凱旋,是故前來復命……”
話音剛落,卻見那門前護衛其中一個詫異說道,“你何許人?”
郝萌張了張嘴,望了一眼府門牌匾上那耀眼的相國府三字,抱拳恭敬說道,“建威將軍,郝萌!”
“區區一個雜號將軍,也敢來打擾相國?若要求見相國,且先往中尉府登名拜帖!”門庭前的那幾個護衛不耐煩地說道。
“……”郝萌心中又氣又怒,真恨不得當即拔劍斬殺了眼前這幾個混賬,但是他不敢,因為那是相國董卓的庭前護衛,是故,他唯有乖乖離開。
而就在他轉身欲走時,有一名護衛忽然驚呼一聲,用略帶惶恐的口吻說道,“等……等等,建威將軍郝萌……閣下莫不是呂溫侯麾下部將?”
一時間,郝萌心中百感交集,默默地點了點頭。
“……正是!”
話音剛落,便見那些位護衛面色一變,在一臉訕訕地相互望了一眼后,忽然面上堆滿笑容圍了上來,連聲討好。
“郝……郝將軍怎么不早說啊,這……沖撞了將軍,我等罪該萬死!”
此刻的郝萌,也不知自己究竟該哭還是該笑,只見他疲倦地搖了搖頭,苦笑說道,“罷了,郝某且先去中尉府登名拜帖……”然而,他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被那些護衛打斷了。
“郝將軍說笑了,那種例行公事不過是針對外人的,郝將軍乃溫侯心腹愛將,又豈是外人?——將軍且稍候,小的這便去向相國通報!”
望著那些護衛前倨后恭的模樣,郝萌只感覺心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來。
“如此……多謝了!”
“不敢不敢!”
此后不過一炷香工夫,郝萌便見到了董卓,原本豪情萬丈的他,此刻卻感覺了然無趣。
“末將拜見董相國!”
“哦哦,”董卓似乎是剛午睡醒來,精神仍有些萎靡不振,在上下打量了郝萌幾眼后,忽然笑著說道,“本相國認得你,你乃我兒麾下第一猛將,可對?——唔,叫什么來著……”
堂堂建威將軍之名,竟還不如更為響亮么?
“末將郝萌……”郝萌死死低下了頭。
“哦,對對!”點頭之余,董卓拍了拍手掌,隨即笑著說道,“怎么?有事見本相?”
郝萌愣了愣,思忖了一下,猶豫說道,“相國前些日子委末將討伐解良縣白波黃巾一事,末將前來復命……”說著,他提起了手中的首級。
“哦?”董卓皺了皺眉,忽而釋然一笑,拍著大腿說道,“哎呀,原來本相前些日子將此事交與了你,我說我那孩兒為何不遲遲不來向我復命!”說著,他再度上下打量了郝萌幾眼,很是欣賞地點了點頭,重重贊道,“此事你做得好,他日朝堂之上,本相必有重傷!”
“董相國贊譽,末將……愧不敢當!”
“不愧是我兒奉先麾下第一猛將啊,當真是強將手中無弱兵……”董卓滿意地點了點頭,忽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問道,“可還有其余事?”
“不曾……”說了半截,郝萌忽然明白了董卓的意思,恭敬說道,“不敢打擾董相國,末將告退!”說著,便要將胡才首級放于地上。
“唔,去吧!——等等,將此賊將首級一并帶走,找個地埋了吧!”
“……是!”
與來時一樣,郝萌提著胡才的首級離開了相國府,但是他的心情,便比起來時惡劣了不止一籌。
那一日,在隨意地將胡才的首級丟到城中某個角落后,郝萌在酒樓呆了足足一天。
從此以后,郝萌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想過刻意地去展示自己,因為他很清楚那沒有絲毫作用,哪怕有朝一日他郝萌官至大將軍,然而在那些人眼中,他依然是溫侯呂布麾下第一猛將,僅此而已。
畢竟,他的對手太強大了,強大地他所無法招架!
“噗!”郝萌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竟一個踉蹌單膝跪倒在地。
在他面前數丈遠處,陳驀雙手反握短劍,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雖然他看上去渾身血污,很是狼狽,然而其眼神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銳利,如同刀鋒一般,反觀郝萌卻是搖搖欲墜。
很顯然,郝萌敗了……
“郝萌,”在深深吸了口氣手,陳驀抬起左手指著郝萌,沉聲說道,“念在我等當初同僚一場,倘若你就此退去,我不殺你,倘若再冥頑不靈,可別怪陳某不留情面!”
“不留情面?”郝萌掙扎著站了起來,望著陳驀冷笑說道,“陳驀,你少給我妄自尊大,郝某還未言敗啊!”說著,他猛然沖向陳驀。
只可惜,眼下的他,哪怕擁有了貪狼的速度,但是在失血過多的情況,卻也只是苦苦支撐,速度何止慢了數籌,然而即便如此,亦是超乎想象的速度。
猛然間,陳驀的眼睛瞇了瞇,原本作勢欲閃避的他,竟然不知為何沒有任何動作,而與此同時,原本已消失在原地的郝萌,竟突然出現在陳驀面前兩丈之外,口中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愚蠢!”陳驀不禁搖了搖頭,因為在他印象中,以妖獸陸吾能力模仿了貪狼之力的郝萌,已先后施展了七次縮地,雖說每一次都令陳驀受到了不輕的傷,但是那家伙所承受的后遺癥顯然是更加嚴重。
至少,眼力過人的陳驀已經瞧見郝萌的右手手腕處皮下已出現了黑紫色的血塊斑跡,很顯然,由于頻繁施展,這家伙的肌肉已開始呈現出斷裂、內出血的跡象,如果再繼續施展幾次,恐怕不需陳驀動手,那郝萌就會因為全身骨頭碎裂、肌肉斷裂而死。
“為什么……”深深望了一眼郝萌,陳驀皺眉問道,“為什么這般執著要與我分出個勝負?”
說實話,其實這場交手的勝負已漸漸可以看出端倪,畢竟郝萌連續施展了七次卻仍未打敗僅僅施展三次的陳驀,換句話說,雖然陳驀看上去亦是那般狼狽,但其實他的狀況卻要比郝萌好得多。
說到底,即便能模仿對手的招數,但是對于身體的負擔也異常沉重,也是,從未接觸過貪狼之力的郝萌,如何能像貪狼真正的寄主陳驀那樣運用自如?更何況陳驀當年全身的骨頭、肌肉重新長過,他的身體素質要比一般將領強得多,尤其是堅韌方面,要知道當初那部分人格與那部分人格交手時,曾以陳驀的身軀施展了不下十次的,隨后那才逐漸出現了肌肉斷裂的征兆換句話中,陳驀至少還能施展七次,但是反觀郝萌,恐怕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以肉體跨越空間的那股足以撕裂身軀的力量。
但是,即便身體已經出現了即將崩潰的預兆,郝萌似乎依然想著要與陳驀分個高下,這令陳驀有些難以理解。
更別說郝萌望向他時那種憤恨、嫉妒的眼神,更叫陳驀一臉的莫名其妙。
畢竟在陳驀的記憶中,他與郝萌也不過粗交,簡單地說,不過互通姓名、偶爾在一起喝酒罷了,根本沒有做過什么叫郝萌嫉恨的事啊。
忽然,陳驀隱約聽到郝萌嘴里喃喃念叨著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我的官職尚且在你之上,但是那些混賬卻以呂布帳下第一猛將呼我?而你此前不過只是一個奮威校尉,尚且連雜號將軍都不是,卻有那么多人呼你為陳奮威?為什么?為什么?!”
“什么?”似乎是沒有聽清,陳驀滿臉詫異地望著郝萌,卻見郝萌眼中憤恨之色越來越濃,連帶著他身旁的戾氣也劇烈翻滾起來。
“啊!”大吼一聲,郝萌身上戾氣猛然間暴烈開來,一時間竟壓制了陳驀的氣息,更有甚者,在陳驀難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然施展出了第八次……
“咔嚓……”
伴隨著一陣骨碎的動向,郝萌的拳頭重重打在陳驀臉頰上,心有旁騖的陳驀不及察覺,竟被他打退了數丈,直到用右手撐住地面,這才勉強阻止了退勢。
然而,郝萌卻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的整條右臂不但皮膚破裂、血流不止,更呈現出詭異的彎曲,無力地垂了下來。
很顯然,他的右臂廢了……
“這家伙……”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陳驀深深皺緊了雙眉,他感覺郝萌似乎有些瘋狂了。
然而出于陳驀的意料,在付出了一條手臂的代價后,郝萌的情緒忽然間平靜了下來,在用復雜的眼神望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后,他竟然徐徐地向后退去。
不知為何,陳驀隱約感覺郝萌那平靜的眼神背后,逐漸浮現出一種他難以想象的瘋狂……
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陳驀默默地望著郝萌離去,雖說不清楚這家伙為何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似的、抽身退出了這趟渾水,但是他并沒有追趕的意思,畢竟眼下的當務之急并不是郝萌,而是比郝萌可怕十倍、甚至二十倍的的呂布。
這頭不下于孫堅的猛虎,已經徹底被激怒了!
捂著胸口血流不止的傷口,陳驀強忍著痛意望了一眼四周,感受著呂布那股氣息。
“在哪里么……”
而與此同時,正如陳驀所料的那樣,被徹底激怒的呂布正在營內大殺特殺,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他竟已手刃數百袁術士卒,可以說,只要是被呂布撞見,無論是士卒也好,將領也罷,都是一回合便被斬落馬下,面對著這樣一個兇神,營內袁術軍士卒可謂是膽氣皆無,竟沒有一人膽敢阻擋其鋒芒。
“袁術!袁術狗賊?給我出來受死!”
滿臉猙獰的呂布大吼著殺向人群最為密集之處,突然,他隱約瞧見袁術在幾名護衛的保護下朝著中軍逃離,眼中露出浮現出濃烈殺意。
而正當呂布欲跨馬前往追趕袁術時,他忽然瞧見面前襲來三道詭異的紅光。
或許是察覺到了其中的厲害,呂布下意識地抬起畫戟抵擋,然而在他一秒鐘之后,他突然愣住了,因為他看到自己手中畫戟之上竟然貼著三張正隱隱放出詭異紅色光芒的符紙,更有甚者,符紙隱約間有電光閃動。
冥冥中呂布仿佛感覺到了什么,抬頭望向遠處,忽然,他臉上猙獰之色退得一干二凈,因為他望見在不遠處的營帳旁,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那個叫他千百日來朝思暮想的身影。
“終于……”
下意識地,呂布緩緩垂下了手中的畫戟,眼神浮現出一種近乎癡迷的目光,摻雜著幾分不敢相信的驚喜。
“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