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羅二帶著一排,在荒山坳里開始了戰前訓練時,樸姬善正一臉慘白地坐在朝鮮人民軍野戰醫院的病房里,冷冷地看著離去的背影,那是她的伯父。
強烈的反應,讓她懷孕的事,在醫院里很快悄悄傳開,被迅速地上報給了伯父,一位在勞動黨里的大佬;沒有人會隱瞞這件喜事,現在朝鮮缺人缺的厲害。
但是,沒人知道,樸姬善的丈夫,是一名中國志愿軍戰士。幾位要好的姐妹,追問了半天,樸姬善也沒吐露口風。
沒有怒火壓頂,光是她帶回來的美軍新式雷達配件,已經讓她躲過了家長的怒斥。
為了給羅二增加在伯父心中的階位,樸姬善把帶回雷達的功勞,毫不隱瞞地落在了羅二的身上,但是,被伯父無情的拒絕了。
“這是我們人民軍的成果,沒有人可以否認的”,短短的一句話,讓樸姬善猛然醒悟,是啊,如果把雷達配件給了蘇聯,那不是比給中國人更好,獲得的援助更多。
伯父眼里堅定的目光,證實了她的想法。點點頭,樸姬善沒有反駁。
羅二沒想到,自己還是錯誤估計了樸姬善的民族感情,當然,現在他還在山里進行著訓練,那里能想到,自己繳獲的物資,被秘密送往了北方的邊境。
伯父多年的威壓,讓樸姬善不敢反抗雷達的事情,但對于自己的婚事,她頑固地第一次,沒有答應對自己的安排,而是以沉默面對。
倉促安排樸姬善的婚事,干凈解決她未婚先孕的丑事,理想中順利的事情,意外地被樸姬善以死相抗,不得不拖了下來。
有了收獲的伯父,憤然而去,留下樸姬善在病房里發呆。
整潔的毛呢軍裝,雖然沒有軍銜,但一臉威嚴的中年人,在幾名警衛員的護衛下,登上吉普車,飛快地離開了醫院。
“去查一查,那個羅本初,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人物”,樸姬善沒有說出孩子的父親,但這時候,能給一個男人表戰功,讓久歷人事的大佬,明白了侄女的心思。
車載電臺,絲毫不停地,把首長的命令,傳了出去。
侄女的“丑事”,激怒了高高在上的伯父,雖然樸姬善不是自己的女兒,但從小在膝下長大,勝似女兒。腦海里的一個男性戰士,已經被他槍斃了幾百次,哪怕是一名志愿軍戰士,也要一身帶血的被干掉。
夜,朝鮮金化東北山嶺距上甘嶺幾公里處的一座巨大的廢棄金礦礦洞,中朝兩軍聯合司令部外,一輛飛馳的吉普車,快速接近,經過了兩道崗哨,駛進了礦洞。
下車,“樸委員回來啦”,中年人微笑著和熟人打招呼,腳步沉穩地進到了自己的房間。條件不好,一間十平方左右的木板房。
剛坐下,“樸委員,這是您要的資料”,一名秘書摸樣的干部,把一張折好的白紙,遞了上來。
揮手讓人出去,自己獨自坐在明亮的瓦斯燈下,樸姬善的伯父,打開了白紙,仔細看了起來。
許久,沒有吭聲的樸委員,臉色詫異地疊好白紙,放進了口袋,“這小子,還真能整事,得讓人去看看,要是屬實的話……”,緩緩閉上眼睛,光潔的額頭上,沒有一絲皺紋,只有太陽穴旁突突跳動的血管,昭示著起伏的心情。
五天,緊巴巴的五天里,羅二帶著一排,潛伏、夜間偵查、圖上作業,倒著遍地熟悉戰術。
沒想到,自己比武找來的副排長龐軍,這個矮個子大頭兵,竟然在國民黨的部隊里,系統地學過偵查科目;這下可捏到了個寶,原本沒有把握的羅二,立刻放手,讓龐軍整了個訓練大綱,全排上手學習。
有了訓練細則,加上羅二親身帶隊,一排的訓練,很快把二三排甩了下去。
再次把二排的三十幾名戰士,連帶排長,堵著嘴巴,綁在一起,扔進草叢里;一排長憤懣的眼神,被直接忽視,嘿嘿怪笑兩聲,“走了”。隨著羅二低聲命令,一溜渾身扎枯草的士兵,背著繳獲的武器,消失在稀疏的樹林里。
技不如人,就得好好曬會太陽,想想為什么。
但愿,自己帶給他們的刺激,能引起這些家伙的警覺。
遠處,埋伏在山腰的炮擊炮班,遙遙看見自己人得手撤退,也慌忙收拾家伙,從另一個方向撤退。
回到駐地,羅二留下兩處暗哨,自己帶著人洗漱休息。
盡管這里有連里安排的崗哨,但羅二還是放了警戒,他只能相信自己,多考慮一些是累,不過活命的機會更大。
剛端起水杯,大力帶著三排長,跑了過來,“羅二,我的人呢?”
各排之間的對抗,大力是同意的,但他沒想到,搞來搞去,作為賭注的慰問品,被羅二全劃拉了過去,一點面子也不給。
眉頭一挑,羅二坐著沒動,“報告連長,一排應到四十一人,實到三十七人,四人警戒,請指示。”哪里是報告,分明是戲稽。
風高云淡的,羅二不慌不忙,就那么坐著,跑了大半個山頭,還不得好好歇會。
“指示個屁,趕緊的,人呢?”
羅二沒吱聲,眼睛在大力和三排長的手上、口袋里瞄著,意思很明顯。沒有好處,他懶得說話。
看見羅二的德行,大力無語,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包,“給,吃吧吃吧,別上火了啊”胳膊剛伸出去,手里一輕,慰問品已然落在了羅二的大手上。
輕輕一捏,羅二笑嘻嘻地把布包往后一甩,“龐副,水果糖一人一個,不夠的掰腕子訣勝負,輸了的看別人吃。”
坐在里面的龐軍,精瘦的臉上,幾顆青春痘泛著紅光,“二哥沒問題,老規矩,你的那顆給大灰”。
聞言,大力的臉上一黑,合著,狼比人重要。
大力和三排長都挺急,羅二也不好做壞人,“往西北五公里,他們在那日光浴呢”。
大力帶著兵跑了,坑道里,羅二輕快的笑聲,隱隱傳出。
多少天了,羅二終于有了愉快的時候。
1951年4月20日,陰云漫天的上半夜,352團偵察連緊急集合。
杜文學和團政委,在警衛班的簇擁下,意氣風發站在坑道外的高臺上,面前,是全副武裝的偵察連,已經集結完畢。
隊伍前面,是挺身而立的大力和羅二。
看著全裝滿員的三個小方隊,杜文學大聲宣讀了《戰斗動員令》:
同志們!加緊準備,等待攻擊的命令吧!
你們大顯身手的機會來到了,只要命令一下,上級指到哪里,就向哪里前進。不怕敵人的飛機、坦克、大炮,要打落敵人的飛機,炸毀敵人的坦克,奪取敵人的大炮。不管我們面前的敵人是美國兵、英國兵,還是李匪軍,都要狠狠地打,痛痛地打,怎么打得重就怎么打,怎么打得狠就怎么打,怎么能徹底消滅敵人就怎么消滅敵人------
同志們,戰斗即將打響,你們作為偵查兵,馬上要開赴前線,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完成上級賦予的光榮任務。
出發!”
大力和羅二敬禮,轉身帶隊開動,方向正南。羅二的腳下,大灰緊緊跟著。
早在白天,作為連長、副連長的大力和羅二,接受了詳細的命令:偵查加平方向沿途敵人的兵力部署,即刻上報團部。
在杜文學的談話中,羅二知道了,這次偵查任務,不止是352團,在東西戰線上,此刻,無數的偵查兵,和他們一樣,已經出了軍營。
他們的這次偵查,是為全線開始的反擊戰,做最后的準備。
翻上一座山頭,大力和羅二站住了,這里,是分手的位置。
按偵查計劃,大力帶領二三排,沿山區和丘陵結合部,向南偵查,雖然難度較大,但一有情況,可以立即轉入山區;加上二三排兵力充裕,分開幾個觀察點是綽綽有余。
這也是在不被敵人發現的前提下,一旦被敵機黏上,傷亡是難免的。人多有人多的優勢,也有缺點。
羅二的一排,要連夜順著山勢,靠近加平,留守漢江沿岸地區。地圖上只有二百公里不到,但實際上,四百公里不止。望山跑死馬,說的就是這樣。
這一夜,怕是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了。
“保重,兄弟”大力拍拍羅二的肩膀,這幾天里,哥倆忙著訓練隊伍,查看地圖,指定計劃,不分日夜的操心,也沒湊到一起好好聊聊,又得分開了。
私下里,很想和羅二一起戰斗,但大力已經不是一個小兵了,他還要顧著手下的八十幾號兄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也不多話,“自己小心”,羅二擺擺手,隨著隊伍,隱入黑暗的山間。
第二天,當兩名人民軍軍官,拿著聯司的商調函,趕到352團時,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坑道,352團已經隱蔽出發。
夜20點,金花以南十公里出的前線。
羅二趴在灌木叢里,一場小雨過后,濕漉漉的灌木叢,把冰冷的水珠灑在臉上,讓人渾身難受。
雖然山風里帶著絲絲春意,可繞過山頭下來,已是寒氣逼人。
“這幫大爺,還讓不讓人活了”,低聲罵著,羅二的眼里,是熊熊的火光。
敵人陣地前,交錯的鐵絲網密布,寬闊的雷區;這還不算,敵人在密麻的機槍工事前,矗立起無數的汽油桶,間隔二十米,倒上燃料,點起了大火,把十幾公里長的戰線,照的如同白晝。
通通,后面的迫擊炮,打出的照明彈,在空中綻開雪亮的花朵,晃花了羅二的眼睛。
靠,一個金花,就讓人撓頭,這里離加平還遠著吶。
仔細看了二十分鐘,羅二縮回了身子,退到一排隱蔽的溝里。快到兵們躲避的位置,羅二腳步一頓,揮手放下了一堆軍裝。
大力這個貨,臨出發了,也沒給一排安排換裝的制服,直接給副排長龐軍撂下一句話,“讓你們羅連長自己看著辦”。
灰頭土臉的龐軍,把大力的話,原封不動地了羅二,把羅二氣的直罵大力摳門。沒辦法,大力知道自己的底細,不來討要就算好的了。
要是繞道,不說時間來不及,被敵人發現的機會也大了;白天,敵人的戰機不是好糊弄的。
“換裝”,在龐軍的協助下,四十名戰士,利索地穿上了美式軍裝。很快,一隊士兵,整齊地站成一排,武器上肩,鋼盔下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斗志昂揚。
想起大力的那句話,羅二輕嘆一口氣,什么從南到北,一推就完,美軍的戰術,不是小孩過家家。
穿著嶄新的美式軍裝,拿著一水蘇式武器,怪異的隊伍,在羅二的帶領下,靠近了敵人前沿陣地。
這回,羅二是硬著頭皮要闖敵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