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大灰的腦袋,羅二沒有特別興奮,反而臉色緊張起來。
嘈雜的槍聲中,羅二隱隱發現,自己身后的山下,竟然出現了黑壓壓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快速摸了上來。
距離太遠,羅二不敢肯定,是哪一方的隊伍,只有壓低身形,和大灰輕手輕腳地向小張他們埋伏的地方跑去,盡快離開。
3公里的路程,對羅二來說,不是太遠。
“誰?”
張著網的袋狀陣型底部,是胡志強、張旭兩個兵油子,正據守著一挺輕機槍,緊張地注視前方。
遠處爆炸聲、各種槍聲,印證了羅二的行動有了效果;緊緊趴在淺坑里、小樹后,小張幾人按羅二的交代,上膛、開保險,就等羅二引來北邊的敵人從眼前經過。
但坐等右等,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追兵,只有頭頂陣陣的寒風。為了防寒,鋼盔下邊,小張他們戴上了防毒面具,悶了些,但防風效果不錯,也極像打劫的蒙面大盜。
更主要的,是羅二不想讓人看出亞洲人的臉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腦后一絲響動,讓張旭不假思索地,丟下手里的機槍,一把拽出腰里的手槍,側身對向沉沉的黑幕。反應稍慢的胡志強,也一個翻滾,離開了機槍位置,滾進草窩里。
隔著厚厚的鏡片,張旭緊張地盯著身后。
“是我”,羅二嘴角帶著笑意,冒出頭來,身后是耷拉著舌頭的大灰。
弟兄們的警惕,還有果斷的規避動作,讓羅二很放心,還是那句話,哪怕暫時放棄裝備,也要第一時間先保住性命。
指導員宣傳的勇于用生命捍衛國家財產的錚錚豪言,他根本不認可。命都沒了,那財產還不得讓敵人白白撿走。
見羅二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小張除外,其他幾人加上那個俘虜,摘下防毒面具,呼啦啦全跑了過來,一下子把潛伏陣形給打亂了。
“干啥呢?剛想表揚一下你們,就稀拉了,真成了新兵蛋子。看看小張,人家多鎮定”,羅二瞪著眼睛,“還有你,斯密斯,你個俘虜,一點覺悟也沒有,我回來了你高興個啥”。
縮著腦袋,斯密斯靠在張旭身后,聽不懂他也明白羅二在生氣。羅二回來了,說明自己的生命多了一層保障,斯密斯嚴肅著臉,心里樂滋滋的。
羅二黑著臉訓著幾個兵,包括自己老婆也沒給好臉,要是敵人現在跟上來了,那麻煩就大了。
最前邊的小張,尖著耳朵,聽羅二訓人;還好,要不是自己手里握著兩顆摘了保險銷的手榴彈,怕是也跑過去挨訓了。
“林濤、林濤,趕緊過來一下,幫我找找插銷,扔哪去了?”帶著防毒面具的小張,悶聲喊著,他不敢亂動,萬一脫了手,可就成了過年放炮---不想也響。
惦記著那些密麻的黑影,羅二不敢大意,馬上收緊隊伍陣型,留小張在外面瞭望,七人藏進了灌木叢里。就連大灰,也被它拉了進去。
剛剛藏好,北邊敵人的營地里,傳出了激烈的槍炮聲,還有羅二熟悉的尖利哨子聲,嘟嘟,一聲緊一聲。
霍地,緊挨著羅二的樸姬善,直接站了起來,激動地喊起來,“是志愿軍,沒錯,是志愿軍”,這讓美韓膽顫的哨聲,在她聽來,是如此的親切。
“趕緊的,坐下”,羅二拉住樸姬善,制止了身旁幾人的動作,“大晚上的,看看你們的制服,不想死的話,老實呆著”,嚴厲的命令,讓大家清醒了一些。
看看身上,一色的美式軍裝,這要是悶頭沖上去,還不得被自己人突突嘍。
仰頭,羅二對著左側的一顆松樹,“小張,沒我的命令,絕不能暴露”,感情,小張這貨,躲到了樹上。
自己的部隊就在附近,但是羅二還沒出去匯合的打算;那支禍害了自己傷兵的敵人,他不確定是不是被殲滅了,只有一個不拉地收拾干凈,他才能冷靜下來。
想了想,還是要給大伙通個氣,羅二低沉著聲音,“這次必須把那三十幾個雜碎滅了,才能返回部隊,哪怕咱們的部隊就在眼皮子底下,也得先報了仇再說”。
根本不知道偵搜隊已被砸滅的羅二,還在一門心思地打著報仇的主意。
短短的一句話,不但讓幾個兵疑惑盡逝,而且滿心的慚愧;就是啊,不先報了仇,回去也是不安心。
不論小張聽見沒有,羅二根本不打算給他解釋;小張很明白,這回敵人是碰到了羅二的底線,已經是不死不休了。
雖然小張和羅二一樣,平時話不多,但他眼尖心細,擅于動腦子,往往羅二一個眼色,不用多說,他已經去干了。
這樣的兄弟,羅二看得很重,也更少廢話。
很快,前方二十米的公路上,傳來了倉皇的腳步聲,閉著眼睛羅二也清楚,逃跑的美軍要過來了。
心里一動,羅二猛地站起來,“全體都有,不許說話,跟著我跑”;噌,羅二竄出灌木叢,拔腿跑向公路。驚愕的兵們,愣了一下,慌忙拿起槍,拎著背包,跟在后面。
就連樹上的小張,也迷糊地跳下來,提溜著斯密斯,跟著上了公路;躲得好好的,轉臉就改主意了,每人心里嘀咕幾句,悶頭跟在羅二后面,在公路上慢慢向南邊跑去。
背著槍,羅二揮手把大灰趕到路邊的樹林里,“腳步慢些,裝成逃兵”,低聲吩咐一句;羅二回頭看去,那里,十幾個腳步利索的美軍壯漢,已經跑了過來。
羅二在山頂看到的,正是迂回包圍上來的志愿軍118師一部;就在他帶著大灰,返回小張他們的潛伏點時,突然而至的志愿軍,不帶喘息地向山下的美軍,發起了進攻。
夜戰,是志愿軍的拿手好戲,也是最無奈的進攻手段。通通,快速地打出了十幾發迫擊炮彈,士兵組成涌浪似的戰線,從山上直泄而下,象沉默地海浪,很快淹沒了本就滿眼含淚的美軍。
一打二逃三投降,是美軍在二戰期間總結出來的經驗,也是保命的具體措施。
還沒緩過氣,被羅二扔石頭又狂砸了一氣的美軍,在損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后,已經不愿舉槍抵抗了;根本沒有猶豫的,防守在四周的步兵,陸續繳械投降。
只有那個美軍裝甲營,由于營地處在最南邊,休息在帳篷里的坦克兵,成了漏網之魚。
剛被羅二的襲擊驚醒的坦克兵們,穿戴整齊,等到“山崩”結束,還沒走到自己的坦克跟前,就發現有大股的隊伍,已經開始從四周圍了上來。
明顯不同的槍炮聲,那凄厲的哨聲,提醒了上百名坦克兵,中共軍隊已經圍了上來。這回,誰要是提出去開坦克、裝甲車,那是腦子抽筋了,等著挨炸吧。
不知是哪個起的頭,一聲叫喊,扔掉坦克帽的兵們,撒開腿,向公路南邊呼嚕嚕跑開了,不求跑得多快,只要比別人快點就行了。
撒歡跑路的坦克兵們,很快就發現,竟然有人比自己早一步開跑,還是慢悠悠地跑。精神專注的“選手們”,大口地呼吸著寒冷的空氣,鄙視了一眼身旁全副武裝的“同伴”,開始超越。
看樣子,這幾個家伙,是早有了跑路的準備,背包都沒拉下;要是擱以前,大義凌然的坦克兵,還能大聲咒罵幾句可恥,但眼前逃命為主,就互不笑話了。
羅二幾人,根本就不理會身邊大步“超車”的坦克兵,還在慢騰騰地跑著;好啊,有人墊底了,沖過去的幾個老美,偷笑著微微放心。
不過,也有小心謹慎的,一邊跑一邊問,“嘿,哥們,哪個部隊的?”原先擺動的右手,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羅二英語太糟,樸姬善又是女的;小張只能硬著頭皮,回頭接招。“坦克營三連一排,我是斯密斯下士”,沒等小張開口,斯密斯搶先答上了;斯密斯喘著氣,老天保佑,千萬別開槍,這黑漆漆的夜里,誤傷率太大。
“呵,斯密斯,我是一連的保羅,這兩天沒看見你,我還以為你去見圣母瑪利亞了”,大聲開著玩笑,樂觀的保羅,腳步迅速地超越了斯密斯。
苦笑著,斯密斯沒敢接腔。
“斯密斯,快點,娘們也跑的比你快”,甩下一句話,沒了懷疑的保羅,跑遠了。要不是為了逃命,估計保羅會停下來,和斯密斯聊幾句。
贊許地拍拍斯密斯的肩膀,小張沒有說話。最前面的羅二,收起手里的M4,提起速度,追了上去。他在等,等著有人帶路。
雖然是在逃跑,但美軍的素質還是不錯,根本沒有零散的士兵,分成幾個大組,每組二十幾個帶著手槍、沖鋒槍的坦克兵相互照顧,讓羅二無從下手。一旦開火,自己的人有了傷亡,那就得不償失了。
幾次猶豫,讓羅二放棄了動手的時機。
夾在逃兵隊伍里的羅二他們,跑了大概二十公里,由于身邊的美軍士兵,也跟就沒有攜帶武器,讓羅二看來看去,無從分辨哪個是那支隊伍的兵。羅二承認,這二十公里的路程,沒有難住逃命的美軍,自己的幾個手下,更是沒事。
放慢了腳步,見后面沒人,羅二帶著小張他們,在公路的一個拐角處,轉身上了路邊的山地,匯合大灰,隱入黑暗中。
沿著山脊,上到一個高地;留下有些疲憊的兵們,羅二貼著石壁,爬上了陡峭的山頂。
頭頂處,天色已經見亮;站在一棵歪斜的松樹旁,羅二瞇眼向下看去。
遠處帶狀的公路上,幾團晃動的黑點,靠近了層層鐵絲網,幾道探照燈掃過,隱約可見,那些黑點正是狼狽的坦克兵們。
真的縮回去了,羅二瞅瞅眼前的地形,暗嘆一口氣;這些受了驚嚇的敵人,根本不給自己機會,躲在營地里;四周的山地,坡度平緩,也沒有了石頭的用武之地。
石頭不行,放火也不行,水呢?呼呼的北風中,羅二咧嘴笑了,后腦發間隱藏的那張臉,也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