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熾烈!
玉尹停下腳步,取下水囊喝了一大口水,隨后將水囊遞給羅德,用布巾抹去額頭汗水。
“這狗娘養的天氣,真個要把人熱昏了。”
羅德喝了口水,忍不住破口大罵。
是啊,好熱的天氣!
方初夏,便如此炎熱,真不知到了三伏時,會成什么模樣。一旁羅一刀氣喘吁吁,羅格和冷飛兩人也是有氣無力。從羅德手里接過水囊,冷飛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看上去精神不少。解開身上的差衣,坦露出胸膛來,用力呼出一口濁氣。
“哥哥,天氣這般炎熱,不如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待涼爽些時,再啟程趕路,好過這般難耐。”
玉尹忍不住開口勸說,從驢子背上解下一個水囊,遞到羅一刀嘴邊。
羅一刀此時的模樣,真個狼狽。
身上囚衣已經濕透了,更要命的是,帶著沉重的木枷和鎖鏈,行走起來也更加辛苦。若年輕個十歲二十歲,也許還能忍受。可羅一刀畢竟老了,身子骨又不算太好,自然更加辛苦。真虧了玉尹和羅德兩人一路扶持,否則怕早就堅持不住。
冷飛看了一眼羅格,似是詢問羅格的意思。
羅格的年紀比冷飛大,這解差更有多年經驗,所以一路上,大都是以羅格做主。
“自家記得這條路,再往前大約三五里路,有一處村子。
便到村子里落腳歇息一下,順便吃些東西……等過了這晌午頭再出發,也許能涼爽些。今年這天氣真他娘的怪異,這才什么時候?居然就熱的讓人難受無比……”
玉尹猶豫了一下,走到羅格跟前,輕聲道:“羅大哥,可否商量件事情?”
“小乙但說無妨。”
“四六叔年紀大了,這行走起來,頗不方便。
而今又帶著如此沉重的枷鎖,更有諸多不便……可否為他取了枷,也好加快速度?”
“這個……”
羅格猶豫了!
這披枷戴鎖,是解差的規矩。
羅格看了一眼羅一刀,不禁眉頭緊蹙。
正猶豫著,卻覺手里一沉。低頭看時,原來是玉尹放了一貫錢在他手里。這叫做‘開枷錢’,雖說朝廷有規矩,犯人要披枷戴鎖,可實際上在操作時,也不是那般嚴密。羅四六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兇徒,年紀又大,更別說和羅格冷飛還是鄉親。
羅格想了想,便從腰間解下了鑰匙,遞給冷飛。
“小乙真個是性情中人,也罷……便開了這枷,也算是一場緣分。不過枷可開,鎖不可解,還請小乙寬恕則個。這規矩畢竟是規矩,真若不帶枷鎖,怕更惹來是非。
這樣吧,四六叔也算是熟人,若真個辛苦時,便騎驢走一遭,免得耽擱了行程。”
羅格這么做,也算是給足了玉尹面子。
自古以來,哪有犯人能騎驢趕路的先例?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加之羅四六和羅格也認識,才有如此方便。冷飛上前為羅四六開了枷,羅德忙不迭道謝。五人再次啟程趕路,取了枷的羅四六,也顯得輕松不少,這速度更加快許多。
快正午時,一行人來到了羅格所說的村子。
只是眼前的景色,讓玉尹和羅格大吃一驚……只見一片殘垣斷壁,哪里還有村莊模樣?走進村子里,半晌也見不到一個人影,冷冷清清,恍若一塊死地般,令人心悸。
“這是怎么回事?”
羅格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冷飛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哥哥前次來這邊,是甚時候?”
“這個……差不多兩年前吧。”
兩年!
玉尹不禁苦笑。
“看起來,這里怕是發生了什么事故,以至于成了廢墟。”羅格搔搔頭,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真個是實實在在,丟了顏面。想了想,羅格道:“記得村口有一處龍王廟,實在不行,咱們就去龍王廟里歇腳如何?”
“便依了哥哥所言。”
此地,名為斷碑溝,理論上屬河陰管轄。不過又因為靠近滎陽,同時還接壤滎澤,所以便成了一個三不管的地帶。斷碑溝面積不算太大,據羅格介紹,當初有幾十戶人家居住此地。天曉得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偌大個村莊,變成了廢墟。玉尹示意羅德攙扶羅一刀,他拎著哨棒,與冷飛走在前面開道。而羅格則手持鋼刀,牽著那頭驢子在后面壓陣,五個人一路穿過廢墟,便到了村口。
遠遠的,便看到了那座龍王廟。
灰色的山墻上,布滿歲月的斑駁。
“小乙,怎地?”
玉尹突然停下腳步,引起了冷飛的注意。
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前后左右的四處張望許久。玉尹搖搖頭,輕聲道:“不知怎地,總覺著好像有人在盯著咱們。”
“有人?”
冷飛驀地打了個哆嗦,向四處張望了一下。
只見一片殘垣斷壁之外,便是半人多高的荒草。這鬼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哪里有人盯著?除非……冷飛的臉,刷的一下子便白了!
“小乙,你莫嚇我,難道有不干凈的東西嗎?”
“啊?”
玉尹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冷飛所說的不干凈東西是什么,不由得笑起來,連連搖頭。
“哥哥誤會了,不是甚不干凈的東西,只是……有些不自在。”
所謂不干凈的東西,便是那鬼怪神靈。這地方這么荒涼,一個好端端的村子成了廢墟,難免會讓冷飛生出亂七八糟的想法來。這年頭,怪力亂神之說頗多,似冷飛更對這些事情深信不疑。身處在這一片荒涼之中,自然少不得讓他感到惶恐。
聽了玉尹的解釋,冷飛松了口氣。
“小乙,你以后把話說清楚點,哥哥膽子小,受不得驚嚇。”
玉尹聽罷,笑容更盛。
只是那眼眸中,卻閃過一抹冷芒。
先前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真實存在,絕非他的臆想。若按照安道全和燕奴的說法,練武到了第二層功夫后,六識靈敏,若有危險時,便會產生毛發森然感受。
古時候說某某大將厲害,常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其性質,相差不大,而習武之人的六識,更遠非普通人能夠比擬。
就在剛才,玉尹真的生出了一種毛發森然的感受……
龍王廟不是很大,也就是二百多平方的模樣。
當中央是一座龍王雕像,不過龍頭已經不見,只剩下半截殘軀。而廟宇墻壁,也坍塌了一面,以至于看上去更加殘破。走進龍王廟,玉尹四下看了一眼,便與冷飛清掃出一塊空地,把那龍王廟的供桌拉扯一旁,而后喚羅一刀等人進來休息。
這廟里,地上的灰塵積得很厚,角落里還掛著蜘蛛網。
玉尹在廟后面,找到了一個水井,發現里面的井水,頗為清澈甘甜。取了井水回來,羅德已生了火,準備煮飯。玉尹便坐在羅四六身邊,一言不發,神情凝重。
“小乙,發生何事?”
“四六叔,我總覺著有點不太對勁。”
“哦?”
“說不上來原因,反正就是覺得不太好,似乎有事要發生……一會兒吃了飯,天氣稍涼爽些,咱們就上路吧。若停留太久,我擔心會生出變故,說不得會有危險。”
“嗯,這樣也好。”
羅四六很累了,靠在供桌腿上,很快便有了困倦之意。
而羅格和冷飛兩人,則坐在旁邊,看上去也有些疲乏……這么熱的天,趕了一晌午的路,即便兩人是解差,也有些吃受不得。偏偏又沒有其他辦法,干得便是這辛苦行當,哪怕再辛苦,也要干下去。所以,兩人更抓緊了時間,想要休息。
初夏時節的天氣,變幻莫測。
晌午還是艷陽高照,可剛過了正午,便見天邊飄來兩朵烏云。
忽然起了大風,卷起風沙漫天來……玉尹一直沒休息,站在龍王廟的門口,向外張望。
“好像要下雨了!”
“是啊,這一場雨下來,說不得要涼爽幾日。”
羅格和冷飛也覺察到了天氣的變化,走到玉尹身邊,低聲交談起來。
正說話間,忽聽一聲悶雷炸響。緊跟著一道慘亮銀蛇在天空劃過,似要撕裂蒼穹。
“看起來,卻走不得了!”
羅格眉頭緊蹙,不過言語間卻透出幾分得意,“幸虧咱們落了腳,否則要繼續趕路的話,必然會遭逢這場大雨。不過這場雨下來,說不得今后兩日,會舒服些。”
冷飛笑道:“還是哥哥有見識。”
他扭頭過來,見玉尹臉色凝重,便拍著玉尹的肩膀說:“小乙,莫擔心……咱們這兩日走的還算順暢,比預定行程,要快一些。等雨過之后,咱們再奔汴口,待過了河,便進入懷州治下。按照如今行程,說不得二十天便可以抵達太原府。”
玉尹聞聽,只笑了一聲。
咔嚓!
又是一聲悶雷炸響!
緊跟著,瓢潑大雨落下,將天地頓時籠罩在一片水幕之中。
玉尹眉頭緊蹙,負手站在廟門外的臺階上,心中那不安的感覺,卻越發強烈起來。
“小乙哥,何故如此緊張?”
羅德做好了飯,走到了玉尹身邊,輕聲詢問。
玉尹回頭看了一眼正蹲在篝火旁狼吞虎咽的羅格和冷飛二人,壓低聲音道:“不知為何,總有些不安,好像要發生什么事情。一會兒照顧好四六叔,警醒一點。”
說著話,他把哨棒塞到了羅德手里。
而后轉身走到篝火旁,盛了一碗粥,便坐在神龕旁邊,默默的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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