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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冊頁、餉銀簿子、文書印信都拿了上來,讓連子寧一一過目。
那印是百戶的印章,雖說辰字百戶所不設百戶,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兒,以前旗手衛跟著太祖成祖南征北戰的時候,百戶自然也是有的,這百戶的印信也就傳了下來,現在就由連子寧代管。連子寧現在的本職是辰字所總旗,但是后面還有一個銜兒,就是代掌百戶!這個代掌百戶,屬于低職高配。說到底,也是戴章浦為了抬舉他,現在代掌百戶,以后要升任百戶的話,也是名正言順,要不然他的話,剛升了總旗就轉百戶,饒是戴章浦幾乎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難免別人有所微詞。
連子寧大致的把這些東西看了看,便問石大柱,現下所里有多少人,鎮子上有什么生財的店面,平日里要喝什么人打交道。
石大柱聽連子寧問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衛的大爺們既然住在了這鎮子上,自然不是義務勞動,后世的聯防隊員們時不時的還敲詐點兒好處不是,旗手衛身為天子親軍,干的就更明目張膽了。像是官道劉鎮這種鎮子,大興縣和宛平縣離得都有點兒遠,也嫌這兒窮,就沒派駐收稅的,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衛的百戶所。官府嫌窮,咱旗手衛的苦哈哈們有個地界兒撈好處就不錯了,咱們不嫌窮啊!
于是旗手衛各個百戶所就代替了當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這些鎮子上的店鋪大戶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錢給旗手衛的百戶所,說白了就是保護費。而旗手衛的兵丁則是有保護地方,鎖拿盜賊的義務。
連子寧聽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這官道劉鎮上,算是一手遮天了,這算啥?鎮委書記兼鎮長兼派出所長?
這辰字百戶所,花名冊上是足額的五十人,現下實際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還有一個就是那出言推卸責任的王麻子,另外一個則是喚作劉良臣,就是那個沖鋒在前結果被連子寧把手腕給卸的脫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們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么,軍服呢?鎧甲呢?還有武器呢,你們的腰刀呢?”連子寧出言問道,麒麟服是圣上御賜給旗手衛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軍官才能穿,這些人里面大半估計是沒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們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并不也不管,衛里的大人也不管,別說是軍服鎧甲了,就連軍餉都兩年多沒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發了讓上面給吃了,要不是有鎮子上的常例銀子收著,弟兄們非得餓死不可!”
“這么慘?”連子寧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處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大人吶,其實也不盡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湊上去,神神秘秘道:“雖說咱們兄弟們看上去落魄,但是在這兒也不是撈不到好處的。”
“哦?”連子寧眼睛一亮:“說說!”
“這官道劉鎮,您別看外頭破,實際上啊,里頭有肉著呢!這鎮子上,賣米面糧油的鋪子有兩家,酒樓三個,客棧五家,妓院兩個,暗娼半掩門子數不清楚有多少,林林總總,一年總能有個四五十兩銀子的進項。這些銀子兄弟們分分,一人總能有個一兩三四錢。”石大柱嘿嘿笑道。
連子寧不由得失笑:“一兩來銀子,這你們就滿足了?還真是……”
“要不然能怎樣?不過,”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財路子可不是在這兒。”
連子寧踢了他一腳:“別他媽賣關子了,快說!”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這一腳,反而是高興起來,這說明大人已經把你當自己人了,他道:“咱們鎮子上,真正肥的,是販私鹽的大戶!”
“販私鹽?”連子寧眼皮子一跳,這可是殺頭夷三族的大罪,卻沒想到,這小鎮上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咱們鎮子上的王大戶,家中豪宅連片,奴仆成群,手下養了三四十個兇橫的打手,咱們弟兄都不是對手,聽前任的總旗說,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糧油鋪子,都是從他這兒進私鹽的!都是從膠東那邊兒過來的,比別處便宜,還白!聽說那王大戶身后是有依仗的,咱們是這兒的地頭蛇,他也要顧忌三分,每年手指縫兒里能露出一些好處來咱們就吃用不盡啊!”
石大柱給連子寧指明了路子。
連子寧眼中光芒一閃,你在老子的地盤兒上混,還想手指頭里漏點兒就打發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輕松了吧。
他也沒問為何這兒販私鹽也沒人管之類的白癡問題,而是說道:“那按照慣例,辰字所每年應該給兵部上繳的銀子有多少?”
“按照慣例,這樣一個京郊鎮子,理當是二百兩!”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沒交了,咱們都窮的要死,哪有錢交給他?上面也拿咱們沒法子。”
連子寧點點頭,他現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丟到這兒來的原因,無非就是弄到一個不好混的地界兒,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讓這位恩主失望,當先第一步,是要把給兵部的常例銀子收上來。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錢,有了錢,才能交上給兵部的常例銀子,有了錢,才能把自己手底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家伙們給武裝的至少要有點兒人樣兒。
連子寧來這里,從來就沒想過要渾渾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
“那現在,咱們手里頭還有多少結余?”連子寧又問道。
“結余?”石大柱哭喪著臉道:“咱們哪還有結余,前幾日上一任肖總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剛收上來的這個月的常例銀子全都給掉水里頭了,弟兄們下河撈了半響,也沒找出個屁來,現在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來了,哪里還有結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