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隊伍一路翻山越嶺,沿途不見一點綠色,蝗蟲拍打翅膀的聲音無處不在,再加上前方未知的恐懼,令人心中煩躁不安,不時有口角爆發,甚至刀劍相向。
劉洪不能再走在前頭,策馬在隊伍前后巡游,憑著先天高手的威嚴威懾眾人,來到一個狹窄的山谷前。
劉洪忽然勒住馬,揮手讓隊伍停下,大聲道:“前面是哪里的朋友,不要鬼鬼祟祟,出來一見!”
憑著一股先天真氣,聲音在山谷中滾滾回蕩。
“哈哈,我當是誰,原來是鐵獅子,你還認得我嗎?”
一個大漢登上一塊巨巖,俯瞰著下方的隊伍,他臉色焦黃,若有病色,但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手中握著一柄大弓。山谷兩旁悉悉索索的立起許多人影,手中都握著弓箭。
“黃病虎!”劉洪瞳孔一縮,他這個先天高手雖然是用靈果堆出來的,但卻能看得出黃病虎已是煉氣七層,開辟了丹田氣海,已超脫了江湖高手的境界,成為真正的煉氣士。
一拱手道:“黃莊主,真是久違了,聽聞你到處云游,不知何時回到山中,做起了這樣的買賣。”
“讓劉門主見笑了,眼下妖魔橫行,山中也非世外桃源,只得到清河府去謀生計,但口糧卻有些不夠,這也是無可奈何。”
黃病虎嘆了口氣,蝗災主要在人口聚集地蔓延,波及不到深山老林中,勒馬莊以狩獵為生,也不靠種糧食過日子,所以最初還是比較自在,然而這些年來,那些潛藏在蒼莽山深處的妖怪,在漸漸擴展活動的范圍。
幾個月前,開始出現妖獸闖莊的事情,那高高的木墻或可逼停軍隊,卻根本攔不住行走如風的妖獸,沒過幾日就有人喪命,那頭妖獸簡直將勒馬莊當成了“羊圈”,隨時都能來捉幾個人吃。
勒馬莊不得不將黃病虎請回來,花費了千辛萬苦才將這頭妖獸射殺,但勒馬莊也死了近百人,但若來的是個妖怪,那死的就不一定是誰了。黃病虎不得已才要帶著全莊遷移,但勒馬莊沒有那么多的糧食儲備,才有了這么一樁事。
一個煉氣一層的煉氣士,黃病虎隨手就可射殺,但劉洪卻有些棘手,倒不是怕鐵拳門,關鍵是老頭有個好徒弟,現在的農家家主李龍。
“劉門主,你帶著鐵拳門的弟子先行離去吧!雖然不想干這種事,但我總不能看著孩兒們餓死。”黃病虎此言一出,后面的隊伍就一片慌亂,有的大聲哀求劉洪保護,有的破口大罵黃病虎。
嗖的一聲,不知哪里射出一支冷箭,那大罵之人便中箭倒地,人群更是猶如炸了鍋一般:“殺人啦!”
“嚎什么嚎,都給我閉嘴!”
劉洪一聲怒吼,憑著在慶陽城多年的積威,隊伍頓時安靜下來。他毫不同情那被射殺之人,堂堂煉氣士,豈容你張口就罵,就算是二三流的江湖人物也要操刀殺人。
“黃老弟,不如同我們一起到清河府去,糧食的事情我來解決,路上也能安全一些。”
劉洪轉著心思,鐵拳門的弟子也不是從土里長出來的,和后面那些富戶多有聯系,若是放任黃病虎劫掠,人心立刻就散了。但若是堅決不肯,黃病虎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心一狠,來個斬草除根、不留后患,那這里誰也擋不住他。
“師傅,我們也沒帶那么多糧食。”王磊低聲道。
“把所有糧食都收上來,按著人頭重新分配,不肯就滾!”劉洪喝道。
“多謝劉老門主了。”黃病虎一拱手,勒馬莊的獵戶們從山谷兩旁下來,又命令道:“把我們的存糧也拿出來,讓劉老門主分配。”
獵戶們沉默著將肉干之類的食物交出來,人人臉上都面無表情,卻有一種隨時會爆發出來的暴戾之氣,這幾個月的慘痛經歷,壓抑扭曲著他們的性情,別說是搶些糧食,就是吃人也在所不惜。
就連收糧食的鐵拳門的弟子靠近他們時都是小心翼翼的,更別說其他人了,哪敢脫離隊伍,老老實實的交出存糧。
隊伍重新上路,又翻過了幾座山,終于來到山口,廣闊的平原展現在眼前,卻不見一株稻禾,唯有無邊無際的荒蕪。或許是因為太荒蕪,反而沒有多少蝗蟲飛騰,隊伍在寂靜中前進,沿途的村鎮盡被廢棄,看不到一點人煙。
劉洪一馬當先,隊伍日夜兼程,向下川鎮趕去。
“休息一刻!”劉洪命令道。
此時正當正午時分,驕陽如火,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疲憊不堪,把握著機會休憩。
“下川鎮已經不遠了,到了那里就能順流而下,直達清河府城,用不著走路了!”王磊大聲鼓舞士氣。
“看來劉老門主已經準備好船了,不知夠不夠坐?”黃病虎試探道,就是最大的龍船也塞不下這么多人。
“都是我那弟子的安排,我也不知夠不夠坐,恐怕要擠一擠。”劉洪斟酌言語。
“只要有船,擠擠也無妨。”黃病虎笑道,反正總不會是他被擠下去,正待再問幾句,他忽然臉色一變,拿起身后大弓,捻起一根羽箭搭在弦上,左顧右盼。
“怎么了?”劉洪問道。
“有妖氣!”黃病虎凝目掃視,余光忽然看到一道青影從土里鉆出,射入一個壯漢的體內。那壯漢發出慘叫,滿地亂滾,頃刻間就七孔流血而死。
黃病虎手指一松,羽箭破空而去,射入壯漢尸體,猛然爆炸。
在漫天尸塊血雨中,那道青影又彈射而起,一個鐵拳門弟子腦門綻開一團血花,多了一個空洞,還沒發出慘叫就倒了下去。
“蝻妖!”
黃病虎這才看清那青影的真實面目,是一只蝗蟲的幼蟲,通體呈翠青色,只有小指大小,還不具備飛行的能力,一般被叫做蝻蟲,然而這只蝻蟲身上匯聚的妖氣卻極為驚人,達到了妖怪的程度,不知吃了多少人。
心道:“這里如此荒蕪,連普通的蝗蟲都無法生存,怎么會有蝻妖存在,不像是偶遇,倒像是專門來截殺我們的!”
劉洪連蝻妖的模樣都還沒看清,人群中慘叫聲連環不斷,到后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發出恐怖的尖叫,簡直像是被一頭無形的魔物攫住的心神,連他的心中都有些慌,伸手摸了摸懷中幾張符箓,才勉強定下心神。
問身旁的黃病虎道:“黃老弟,怎么辦?”
黃病虎一躍而來,身形來到最高點,瞳孔縮成兩點,凝視妖氣所在,十幾支連珠箭如暴雨灑落,化作一團團爆裂的火光,將一具尸體炸成的粉碎。
劉洪問道:“怎么樣,殺了嗎?”
“鉆回土里了,或許傷到了他,或許沒有。”
黃病虎搖了搖頭,神情異常沉重,那頭蝻妖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在第一時間鉆進土中,而非彈向下一個受害者,否則真有機會將其射殺。而且保持著這樣微小的體型,也像是專門針對他。
“那怎么辦?”
“沒辦法。”黃病虎道,他的箭術再強也不可能穿透土層,射中那只蝻妖。
劉洪臉色變了,一頭潛伏在土中,隨時會撲出來的妖獸,簡直是一場噩夢。
“看來不用擔心船不夠坐了。”
黃病虎說了個笑話,卻連自己都笑不出來。若單論實力的話,那只蝻妖最多相當于人類煉氣四五層,只能算是妖獸,還算不上是妖怪。
但他卻沒有絲毫把握可以戰勝,因為在這蝻妖的背后,是一個禍亂整個青州的大妖王,在瘋癲狂躁之中有著深沉的狡詐謹慎,無論是戰斗的技藝還是經驗,都絕非尋常妖獸能比。
他最多能起到一個遏制的作用,讓蝻妖從遠處的普通人開吃。
“出發!”劉洪也是果決,一聲令下。
而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慘叫響起,隊伍末位一人倒地,青色凸起在皮下穿行,卻并不直接殺了他,有意加深他的痛苦一般,慘叫聲慘絕人寰,令人頭皮發麻。
人群頓時炸了鍋一般向前涌去,扭曲的哭號聲響成一片,充滿了恐懼與悔恨,后悔不該離開急著慶陽城,卻不知道此時的慶陽城,已成“巨蝗”的屠宰場,正在迅速的向妖獸轉化。
黃病虎也是箭在弦上,但想了想又放下大弓,召集勒馬莊的獵戶們,加速向下川鎮前行。他可以繼續阻止這蝻妖進食,但一定是他先支撐不住,倒不如讓蝻妖多吃一會兒,還能拖延一段時間。
不過他也清楚,這樣是飲鴆止渴,因為蝻妖每吃一人,實力就提升一份,若是徹底轉化為成蟲,就連他都有被吃的危險。
“劉老哥,希望那位李家主在下川渡口安排好了接應,否則我們都要喪命蟲口了!”
“不過一死而已。”劉洪臉色鐵青。
“劉門主,黃莊主,救救我!”劉洪回頭一看,一群人正在搶奪葉大川的馬車,于是撥馬而回,一拳轟爆了一顆腦袋,“都給我滾!”
一路奔逃,隊伍分開兩截,沒有馬匹又不習武功的皆被落在后面,成了蝻妖的食物,慘叫聲漸漸遠去,徹底被風沙吞沒。
如此行到黃昏時分,就連劉洪坐下的駿馬都開始口吐白沫,鐵拳門的弟子與勒馬莊的獵戶,哪怕是有武藝在身,也是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休息,吃些東西。
“多謝劉老英雄了,等到了清河府,一定另有重謝!早知如此,就不該離開慶陽城,不,是不該回慶陽城,當初嘉平城被毀,我就該老老實實去府城養老!”
葉大川這才來得及下馬車道謝,胖臉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昔年嘉平城毀去石魔之手,他這縣尉無處可去,又深恐妖魔的厲害,就讓妹子向清河知府柳長卿吹枕頭風,又調回慶陽城去做縣令,沒想到終歸還是逃不過。
“大人不必客氣!”劉洪微微頷首,王磊拍著胸脯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保大人平安到達清河府!”
葉大川的妹子是清河知府柳長卿的愛妾,現在雖然年老色衰,卻為柳長卿誕下了一子一女,地位反而變得更加穩固。這件事葉大川念叨了多年,王磊想忘都忘不掉,他自知跟李龍的關系不算和睦,能多一條路也是好的,
“謝謝王門主!”葉大川又向王磊道謝,心里卻不怎么相信他的保證,蝻妖殺過來,這位王門主自保尚且困難,更何況是保護他,驀然想起一個人來,“唉,若是青山在此,怎會如此狼狽!”
“葉大人想多了,還當人家是你的捕頭嗎?”黃病虎笑道,若是李青山在此,區區一個蝻妖又算得了什么。
“我聽李龍說,他現在是霧州南海郡的白鷹統領,占據著一個叫野人山的地方,號稱‘野人王’,就連南越王見了他都禮讓三分。”劉洪道。
“真的嗎?”黃病虎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在跨入修行道之后,才能真正感受到一州之牧是個怎樣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聽了也有些不信,不過我那弟子可不會說謊,我還打過他幾十拳呢!”
“時間過得可真快!”葉大川感慨。
“你們說的可是李青山?”一個尖細聲音隨風飄來。
“不然還能有誰?”葉大川道,卻見黃病虎的臉色大變,劉洪也揮起拳頭,警惕的望著不遠處的荒坡。
此時夕陽已沉入地平線,唯有西方還留下一片暈紅,空中亮起幾顆寒星,荒坡上一株枯樹伸展枝杈著仿佛一只枯瘦的大手,似要抓向一顆星辰。
一只小小的蝻蟲趴在枯樹枝頭,那尖細的聲音正是從他的口器中發出。
“竟被欺近到如此距離才發覺,情況不妙啊!”黃病虎敏銳的注意到,蝻蟲身上添了一抹灰黃,正在迅速的向成蟲轉化,待到完全轉化成型,就是眾人的死期了。
“那真是巧了,我跟他也是相識已久,能夠從鎮魔殿中逃出來還多虧了他。可惜他到霧州去了,不然的話,定要好好感謝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