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州……”
李青山一路行來,三分酒意變成七分,嘹亮歌聲打破密林沉寂,驚起無數林鳥。
不知不覺間已走了三天三夜,喝了不知多少種美酒,吃了不知多少奇珍,又越過一株大榕樹,視野忽然變得極為遼闊,眼前再沒有一株樹木,只剩下盤根錯節、虬龍般的巨大樹根,在大地上交織成一個巨大迷宮。
躍上樹梢,極目遠望,視線被一堵青灰色高山遮斷。山壁凹凸嶙峋,卻有一種齊整的感覺,向左右望去,皆不見盡頭,仰頭張望,視線被層層云霧阻隔,亦看不到有多高。
“咦,好怪的山!”李青山醉醺醺的道,背上的小鳳凰已經醉的人事不知,迷迷糊糊的鳴了幾聲。
他一路走來,也越過了不少高山,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高大,這么古怪的山,平生所見的一切山川與之相比,都只能算是矮子。
“那不是山。”小安隨陪著他喝了不少酒,但目光依舊空靈。
“不是山,那是什么?”
“你難道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嗎?”
“你真以為我喝醉了,哈哈哈,開玩笑,我自然是來參天城拜見大榕樹王!”
李青山說到這里,猛然一個激靈,催動《靈龜鎮海訣》,暫壓下醉意,目光一凝,向上望去,視線穿過層層云冪,直達云天高處。猛然睜大了眼睛。
這哪里是山,分明是樹,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榕樹,大榕樹王本尊所在。
他一直在森林中穿行,而那一株株大榕樹,本就像是一座座山峰,半醉半醒之間竟沒有察覺到已來到大榕樹王腳下,錯當做了一座高山。
“怎么,見了面反倒不認識了嗎?”大榕樹王的笑聲從極高的天際傳來,蕩開了層層云霧。巍峨的身形便完全展現在李青山的面前。
一股磅礴氣勢。頓時撲面而來,那不是大榕樹王散發出的氣勢――他的氣息亦完美的融入這方天地――而是龐然大物天然帶給人的感覺,宛如傳說中的天柱,支撐起一片蒼天。
李青山酒醒了許多。贊嘆道:“好個‘大’榕樹王!”
“徒有其表而已。不比小友精悍!”大榕樹王笑道。
“現在才算是見到您老的真面目。難怪叫做參天城!”
李青山道,能把本尊七百丈的他評價為“精悍”的,放眼整個九州世界也沒有幾個。本以為大榕樹王發展出了這么多的分支。本體應當不會那么巨大,或者跟其他的榕樹一樣也有可能。現在親眼一看,竟大了不知多少倍,唯有在南海所見的大鯨魚王能夠與之相比。
但長度與高度給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萬丈”擱在平地上,不過是幾十里地,豎起來就大不一樣。而李青山前世的世界最高峰也不到三千丈,且還是屹立在高原上,本身并沒有那么高,面前的大榕樹王卻是實實在在的高拔萬丈,若非親眼所見,簡直難以想象這樣的景象。
“還不快上來,難不成是喝得太多,飛不動了?”大榕樹王道。
“來了!”李青山展開羽翼,飛馳而上,小安緊隨其后。
來到數千丈高空,方才一窺大榕樹王的全貌,李青山眉梢一挑:“太陽藤!”
一條巨大無比的金色藤蔓一輪輪纏繞在大榕樹王的身上,宛如一條傳說中的金龍,散發出淡淡的金光,難怪在漫無邊際的樹蔭下,反而覺得敞亮了許多。
李青山不禁有些奇怪,這太陽藤的根須直接插入樹身,從大榕樹王的身軀中汲取養分,對大榕樹王的修行絕沒有任何好處,怎會放任它的糾纏。
初見到大榕樹王時,受到了兩個委托就分別是除蟲與放松太陽藤的纏繞,知道這太陽藤是一種極端兇惡的寄生植物,能夠吸納一切靈力,幾乎不畏懼任何術法的攻擊。
如果是分支的話,還算是能夠起到一些防御的作用,但是在這片森林的中心,誰能與大榕樹王為敵,誰又敢與大榕樹王為敵,不說大榕樹王本身的實力,這一路行來,李青山見到的異人王與妖王就不下七位,再加上那些未曾現身的,簡直是固若金湯。
“不過,若是這樣巨大的太陽藤展開攻擊,那也真夠恐怖的!”
李青山心中念著,飛到大樹頂端,一座宏偉宮闕出現在眼前,大榕樹王幻化人形,正在宮闕前等候。
李青山的眼神卻落在大榕樹王的身旁,一個女子摟著大榕樹王的手臂,頭倚在大榕樹王的肩上,顯得非常親昵。
“情人?小秘?沒想到他老人家還好這口!”
李青山在心里嘀咕,那女子明媚動人,體態修長優柔,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滿頭金發垂落,頭上插著一朵美麗的太陽花,顯得如此陽光,但李青山卻本能的生出一種警覺,不愿靠近她。
心中一動,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她便是那一株太陽藤,而且散發出的氣息分明也是一位妖王!
“青山,招待可還滿意!”大榕樹王迎了上來,身旁的金發女子亦步亦趨,始終偎依著他。
“滿意極了!”李青山拍拍肚皮,打了個酒嗝,望向那金發女子:“不知這位道友是?”
“叫我滕夫人即可,這是我的樹老爺!”
大榕樹王正要介紹,滕夫人搶先一步,柔柔的聲音如藤纏繞,眼神只在李青山與小安身上輕輕一瞟,縱然小鳳凰都沒能讓她多看一眼,立刻便又回到了大榕樹王臉上,充滿了甜蜜依戀之色。
李青山一陣牙酸,這種場面就是在人類情侶中也不多見,更何況是兩大妖王。
小安眸中卻閃過欣羨之色,不是羨慕這份親昵,而是相依相守,永不分離的執著。
大榕樹王仿佛習以為常,將李青山迎入宮闕之中,一邊問道:“這一路行來,感覺如何?”
“感覺好極了!”李青山由衷的道,不只是因為美酒美食,更是為存在于這片森林中的獨特“文明”,單單是遇到的不同族類的異人就有數十種。雖然也有獵食殺戮,但卻有一種自然循環的意味,無論強大還是弱小,每一種生命都有容身之所,可以繁衍生息下去。
李青山道出自己的這些想法,大榕樹王朗聲大笑,顯是被說到了平生得意之處。
“不過,您老好像擴張的太廣了,這樣恐怕不利于飛升吧!”
“看吧!老頭子,我就說你錯了,連這位第一次來的小兄弟都看出問題來,這樣對你的修行有什么好處?那些異人妖怪與你何干?”滕夫人抱怨道。
“我并非為了‘好處’活著,再說五千年前我若是這么想,現在便沒有你了。”大榕樹王笑道,態度溫和而親切。
“可你現在已有了我了!”滕夫人道。
“前輩胸懷廣闊,博愛之心令人贊嘆!”李青山贊嘆,雖然他不是博愛之人,但對于大榕樹王卻十分欽佩,而且他也算是這份博愛的直接受益者。
“多嘴!”滕夫人不悅瞪著李青山。
“不得無禮!”大榕樹王揮揮手:“我與青山有事商談,你先退下吧!”
“我不!”滕夫人一陣撒嬌,直到大榕樹王皺起眉頭,滕夫人才萬分不甘愿的從他身上脫離,直接消失不見。
大榕樹王對李青山道:“讓你見笑了。”
“前輩老當益壯,更加讓晚輩佩服!”李青山促狹道。
大榕樹王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將李青山請入宮闕正殿中,“我并沒有你想的如此偉大,寧可放棄飛升也要澤被蒼生,此番請你前來,實則有一事相求!”
“何談一個‘求’字,道友何處需要幫忙,盡管道來,若是能夠幫得上,一定盡力而為。”
李青山神情一肅,也不敢滿口答應。雖然恩仇必報是他的原則所在,但能讓大榕樹王開口“求”的事,必定不是小事,他也只能審慎對待,否則輕言無諾,更為不妥。
大榕樹王略作沉吟,仰天長嘆:“萬物生靈,孰能無求?就算是一棵樹,也求陽光雨露!等到有了靈性,化為精怪,所求也就更多了。以一己之力,庇佑這一方生靈,固然是我所愿,但既然邁入了這條修行道,自然也想尋一條路來走,不過你應當能看得出來,我所尋的這條路,并不是渡劫飛升。”
“那又是何路?”李青山奇道,除了不斷渡劫,難道還有其他的路可走。
“你既然見過金蟬,他可曾以井做比,說要躍出井外?”
“不錯。”
“這是他的追尋所在,躍出井外便是渡劫飛升,到更高遠更廣闊的世界去,試問哪個蟬不想破開泥土,掙脫甲殼,展翅高飛?但我只是一棵樹,只想守住這一方天地!”
小安平靜的道:“雖然妖族的壽命遠大于人類,而草木精靈又遠大于尋常妖族,但也不是無窮無盡,終有耗盡的那一天。”
“不錯,想守住這一方天地,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若是死路一條,我恐怕也沒有這個決心。畢竟我也是萬物生靈之一,又怎能沒有求生求存之心,長生久視本就是一切修行者最根本的追求!”
“那要如何是好?”
“我想了許多年,也只想到了這一個辦法,那就是化身為‘井’!”大榕樹王幽綠的眸中閃過睿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