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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蕩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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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山驀然回首,卻只看到南海神尼撲向小安的背影,亦未料到南海神尼的執念竟如此之深,不過卻也不太擔心。

  律宗的術法雖然玄妙非常,憑他現在的反應與速度都只能硬抗而無法閃躲。但也有其致命弊端,一是使用的次數有限,二是如果被強行破除,施法者就會受到反噬。

  昔年火融山一戰,李青山雖然贊嘆南海神尼的手段,但也將這兩點弊端看的極為分明,而果然如小安所說,南海神尼并非能征善戰之輩,將他困住趁機去對付小安,看似聰明,但小安也不是吃素的,將她逼入戰局,只會加速失敗而已。

  小安輕輕揮手,一串骷骨念珠飛散而出,化作一個個猙獰的骷髏頭,頭顱中燃燒著三昧白骨火,嘎嘎怪笑聲攝人心魄,盤旋飛舞著結成骷骨魔陣,將她護在中央。

  “邪魔外道,律令禁止!”

  南海神尼一聲厲喝,頓時將骷骨魔的怪笑聲壓下,金光彌漫之處,骷骨魔便如陷身泥沼,整個骷骨魔陣運轉的速度都緩慢停滯了下來,陣不成陣。

  “佛法無邊,律令降魔!”

  南海神尼將手中的經書向空一拋,飛散成一片片金燦燦的書頁,大如門板,將小安團團圍住,包夾過去。

  小安不為所動,一揮血海幡,一條血河呼嘯而出、左突右沖,支撐著金色書頁,非但不受佛光克制,污穢血水飛濺。連佛光也為之黯淡。

  “逆徒!”南海神尼越發痛心疾首,手中驀然多了一柄戒尺,竹木所制,漆黑油亮,上面刻著四個字“攝心為戒”,看起來并不出奇,但散發出古拙深奧的氣息,赫然也是一件佛寶。

  “戒!”南海神尼高高舉起戒尺,猛然吐出一字,戒尺吐出萬丈光芒。帶著無比慈悲之意。向小安當頭劈下。

  戒尺所到之處,骷骨魔陣當即潰散,滔滔血河被一分為二,聲勢肅殺莊嚴。猶如天劫神罰。渾然不在分海劍之下。

  “弒!”小安揮起弒佛劍。將畢生劍道融入這一劍中,迎向戒尺。

  鏘!尺與劍相擊,師徒二人。面面相對,相隔咫尺,卻又遠似天涯。

  南海神尼臉上充斥著肅殺悲憤,小安則褪去了絕色容顏,還原成一副沒有任何氣息的白骨。

  南海神尼性情嚴厲,小安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在這十余年的云游生涯中,也罕有如此接近的時刻,然而這一番親近,卻是要置對方于死地。

  相持不過剎那,氣浪呼嘯席卷,小安隨之被擊飛出去,墜落在林海之間。

  轟然一聲巨響,千棵巨木摧折,陷出一個大坑。

  戒尺上崩出一個黃豆大小的缺口,弒佛劍上也出現了一道骨裂。

  小安現在的實力還不能與含怒出手的南海神尼相抗衡,然而也并不需要她抗衡太久。

  南海神尼正要繼續追擊,忽然捂住胸口,悶哼了一聲,口中泛起絲絲甜意。

  李青山虎軀一震,強行從南海神尼的戒律中掙脫,雖然單單在力量上,他還不及當日火融山那一尊火焰巨神,但是南海神尼分神去對付小安,戒律的力量便大大減弱。

  眼看小安被擊飛,李青山也是大怒,“老賊尼,你這是找死!”深吸一口氣,用力一吹,一股狂風呼嘯而去,如一條百里長蛇,扭曲卷動著沖向南海神尼。

  虎魔吹息!

  南海神尼伸手一招,片片金色書頁,擋于身后,又舉起戒尺向小安撲下。

  小安仰面望去,心中默默道:“師傅,夾擊之勢已成,你能支撐多久呢?”右手斜向下一揮,一個個骷髏頭沖向金色書頁,死死咬住每一片書頁。吹息風再無攔阻,長驅直入,擊向南海神尼背心。

  南海神尼恍若未知,眸中只有小安,充斥著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戒尺再一次擊下。

  霎時間,深坑變大變深數倍,千百株參天巨木,像是稻草一般撲倒。

  深坑底部,小安單膝跪地,雙手持劍,橫擋戒尺,劍鋒上裂縫擴大,似乎隨時都會支撐不住而斷裂,她眼窩中的三昧白骨火依舊安靜燃燒,

  狂風呼嘯降臨,轟在南海神尼的身上,緇衣翻飛,獵獵作響,護體佛光搖搖欲墜,嚴厲枯槁的臉上被風劃出一道血痕,她恍若未覺,就連狂風聲也壓不住她的怒喝:

  “逆徒,還不給我跪下!”

  小安支撐不住,雙膝落地,眼窩中閃爍著蒼白的火光,即便是以她的聰慧,也沒有料到南海神尼會如此不顧一切要殺她,不過轉念一想,誰讓自己修的是這門功法呢!

  “找死!”李青山隨著狂風從天而降,羽翼舒展到極致,揮起的拳頭完全籠罩在震波之中,大力與神通已是毫無保留,發揮到極致,狠狠轟向南海神尼背心。

  南海神尼不是妖王魔王,體魄算不上強悍,若被這一拳轟中,肉身立刻便要崩潰,連神魂都要受損。然而她卻似瘋魔了一般,眼中只有小安,根本沒有閃躲的意思。

  李青山忽然眉頭一皺,變拳為掌,令震波消散,又收了三分力氣。

  砰的一聲,南海神尼噴出一口鮮血,隱隱透出金光,落在小安的白骨之軀上,但立刻便被三昧白骨火消融。

  小安反手一劍,直刺南海神尼眉心!

  眼看南海神尼要被一劍破顱,橫空伸出一只大手,穩穩抓住劍鋒。

  小安望了李青山一眼,李青山輕輕搖頭,放開弒佛劍!

  “神尼,你不是我們的對手,今日本該將你殺了,但念在你對小安的恩情上,且放你一條生路,不要再來與我們為敵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個道理李青山自然明白,但關鍵在于何時該包容,何時又該決絕,身受重傷的南海神尼已構不成任何威脅,這本該是擊殺她的最佳良機,但他恩怨分明,哪怕是有無窮后患,也不愿做違心之事。

  “一意啊一意,十余年朝夕相處,就連一個妖魔都記掛在心,你竟如此狠毒無情!”

  南海神尼口中鮮血流淌,直直望著小安,神情不勝悲苦,小安那一劍雖未傷到她,其中透露出的冷酷無情,卻深深傷了她的心。

  李青山看在眼中,也不勝唏噓,但是卻十分明白,小安并不是狠毒,而是無情無性。

  “我的性情師傅不是一向贊許有加嗎?”小安平靜的道,她隨南海神尼云游這些年,也歷經了不少紅塵俗世的糾葛,但向來是寵辱不驚,點塵不染,令南海神尼非常贊賞,覺得這是一個律宗弟子該有的風范。

  “我錯了,無情之人又哪來的慈悲之心!”南海神尼忽然話鋒一轉:“罷了罷了,一意,從今日起,正式收你為親傳弟子,傳承我的衣缽,你可愿意?”

  李青山微微一愣,這老尼姑的態度轉變還真夠快,來硬的不行就準備懷柔嗎?心里覺得有些不妥,但立刻便打消疑慮,有他在這里,就算這南海神尼想要拉他們同歸于盡都做不到,最多讓自己涅槃一次。

  如果這南海神尼這這么想死,那也剛好,他絕不會攔著,但想來她也不會如此不智,便對小安微微頷首。

  “弟子愿意。”小安雙手合十,低下頭來,既然他不愿殺南海神尼,那么緩和彼此的關系,便可讓南海神尼繼續保守秘密。

  “好!”南海神尼笑了一聲,臉上的悲苦之色忽然煙消云散,恢復莊嚴肅穆的神態,伸出枯瘦的右手放在小安的頭頂:“現在我便傳你律宗功法……”

  傳完功法,南海神尼又道:“相有形狀,覽而可別。前明戒法,但述功能;次明戒體,唯論業性;后明戒行,略示攝修。若非辨相,則法、體、行三,一無所曉,何以然耶?法無別法,即相是法;體無別體,總相為體;行無別行,履相成行……”

  李青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只見南海神尼枯瘦的右手忽然化作金色液體流淌而下,仔細望去,那金色液體是由無數細如浮塵的梵文匯聚而成,直浸入白骨之中,小安猛然握緊弒佛劍,卻又動彈不得。

  李青山已上前一步,鉗住南海神尼的手腕:“神尼,都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耍什么花招!”另一只手握緊成拳,下定決心,她若再不知好歹,便不再留情了。

  “我知道憑我一己之力,不是你們的對手,也沒什么花招好耍,不過她既然是我的弟子,我當為她負責到底,一意啊一意,到底是怎樣的魔功才會將你變成如此模樣呢?”

  “放手!”李青山一拳轟出,直接貫穿南海神尼的身軀,卻沒有擊中實物的感覺。

  南海神尼臉色平靜如初,沒有絲毫痛苦,甚至有一種超然之氣,大徹大悟。

  “一意,你我師徒緣分已盡,雖然只得片刻,但相信這便是我佛慈悲,讓我來挽回于你。你以后要傳承戒律,一心向佛。”

  說到這里,忽然渾身大放光芒,化作無數金色梵文,涌向小安,將一身修為盡融入她的身軀中,仿佛為白骨鍍上一層燦金,這是一顆舍利,也是一道律令,一種禁制。

  戒尺落地,片片書頁飄散而下,又合成一本經書,落在小安的面前,李青山將她抱起,關切道:“你沒事吧!那老尼姑做了什么?”

  “原來,她并不想殺我。”小安悵然若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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