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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輝已經收拾起了行禮,聽見下人通傳說涵因來了,急忙忙的跑去客廳,見涵因正坐在客座上等著,笑道:“妹妹來了。”
涵因站起來跟他見禮,笑道:“聽說二哥哥要回去看望外祖母和舅母,我知道舅舅那邊有事,兩位長輩必定心急如焚,我修書一封,聊表安慰,雖然并沒有什么用處,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二哥哥代呈。本來打算明天送送哥哥,想到哥哥事急,明天必定一早就出發,怕耽誤你的行程,所以今天就來了。”說著拿出信來。
皓輝接了信,說道:“多謝妹妹關心,祖母和母親知道妹妹的心意定會寬解。”
“二哥哥也不必太過憂心,舅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涵因說道。
皓輝雖然心中憂慮,還是扯出一個笑容:“借妹妹吉言了。”
“二哥哥打算這次回去多長時間?”涵因問道。
“看看家里的情況再定吧,都督說不拘多長時間,讓我處置妥當再說,不過我畢竟是軍中之人,不可能長時間離開的。我想如果沒事就盡快趕回來。”皓輝說道。
涵因點點頭,她本來想要帶話也問候一下皓軒,話到嘴邊又停下了,只笑道:“本來是想托哥哥帶些東西給外祖母、舅母聊表孝心,只是想到哥哥輕裝簡行,盡速回去,我也就不給哥哥增加負擔了。會另外派人送上。路途遙遠,哥哥還有不少東西要準備,我就不多打擾了。這就告辭了。”
皓輝愣了愣,他沒想到涵因剛來就要走,卻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留她,想了想終是說道:“我嘴笨,不過妹妹若還有什么話讓我給什么人。我一定一字不差……”他也知道整個靖國公府涵因真正在意的人是哪一個。
“那二哥哥就幫我給……”涵因的心驟然一沉,皓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真的很想把對皓軒想說的話讓皓輝,不就是一句問候么,最多加上一句勸慰,再平常不過了,有什么說不出口的……但,涵因最終還是打住了話頭,兩個人已經各自有家庭,有孩子。因為一句無意義的問候,勾起過去的往事,又有什么意思。過去的事情。就讓他們隨著時間安靜的過去吧。
想及此,涵因一笑:“如果二哥哥有時間,就請幫我給杜筱杜姑娘帶個話,讓她想辦法籌集一批米糧,讓商隊運過來。這便是幫了都督和我的大忙了。”
皓輝愣了愣。沒想到她竟說出的是這樣的事,表情還如此自然,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最終他還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說道:“既然妹妹相托,我自然辦到。只是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了?”
涵因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說道:“那二哥哥再幫我一個忙吧……”
待涵因說完,皓輝笑道:“妹妹果然與一般女子不同……好,這事我一定盡力。”
“那就多謝二哥哥了。祝二哥哥一路順風。”涵因笑著跟他告辭,坐上馬車,卻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稻香村的分號,去了也并沒有查賬。稻香村的樓上,有她專門的一間屋子。只是她從來沒用過便是了。
她讓慕云和蘭兒守在外頭,自己進了屋子,她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她需要一個空間安靜一下。她靜靜的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稻香村的選址極好,是姑臧最熱鬧繁華的地段,街面上的喧嘩和擾攘甚至透過半開的窗子充斥到屋子里,但涵因卻沒有把窗子關上,只是漸漸的抽離自己的情緒,用一種超然冷靜的姿態來觀察這個世界,漸漸的,那些喧鬧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
這是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沒到這個時候,她的思緒也就越來越澄明,讓她可以不受情緒的干擾看待身邊發生的種種事情,每到這個時候,天地就仿佛變成一個大的棋盤,而這世上之人包括她自己都會變成棋子,人與事之間的脈絡也會更加分明。
只是每次用這種方法處理事情,所帶來的結果都讓她非常痛苦,她用這個方法讓自己下決心跟鄭倫合作對付壽陽公主,裴邈的自殺讓她痛苦萬分,她用這個方法讓自己下決心結果掉鄭倫,卻永遠不會在別人面前承認鄭倫之死給她帶來的心理上的巨大沖擊,她還用這個方法讓自己跟皓軒徹底斷掉,如今心中的傷口有時還是會隱隱作痛。因此,不到利益攸關的重大決定,她心理上是不愿意這樣思考問題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了,今天她并不需要做什么決定,但是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情緒,自從她生了孩子之后,情緒就漸漸有了波動,令熙和令弘被奪走之后,她的情緒就漸漸的不受控制,待到令辰出生,情況就更甚。
雖然跟李湛的一番談話,讓她對令辰放開了心胸,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就回到了從前。這些日子經歷了戰爭,巨大的精神壓力,也讓她嘗嘗被情緒左右。那天上元節,她在李湛的懷中流淚,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對李湛有了依賴之心,那句想跟李湛走到最后的話,是她發自內心的想法,這樣不受控制的流露出自己的真實心意,讓她本能的感到了危險。
聽說江南水災的事情,就想要讓皓輝傳達她的問候,雖說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但這并不是出自她理智的決定,而是受到情緒的驅動。
從來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面對真實的自己都在古今各種書籍、戲劇中被人反復的推崇,甚至還有一句極動人的話:只有心靈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是啊,終于自己的內心,才是最自在的狀態,但自由向來都是有代價的,這種代價是她這種追求權力的人付不起的。
李湛會體諒她的情緒一次兩次,會體終身諒她么。李湛回包容她的任性一回兩回,會無限包容她么,世人總喜歡說“本來就應該”如何如何,但實際上,哪里有那么多“本來應該”,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在別人看來,都是世家夫人本來應該的待遇,但實際上這些都是她一步步爭取來的,莫說是她。家世背景比她好了不止幾倍的崔如君,沒有她的襄助,還不是一樣拿不到自己的“本來應該”。
如今她給李湛生了兩個嫡子。可以說作為一般的主婦,已經可以很有些底氣從心所愿了,但她想要的遠遠不止這些,因此她就不能夠被這些情緒左右,否則的話。這一輩子她也最多成為一個相夫教子的小女人。
為什么自己會在兩次生死之際活下來,不就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的這一份執念么,如果自己滿足于現狀,那么自己過去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重活一次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她不能夠讓自己的過往成為一場徒勞無益的笑話。那便是否定了她全部的人生價值,因此她必須堅定的沿著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
天色將黑,涵因打開了屋門。慕云忙迎了上去,她是只到自家夫人從前的心病的,涵因把自己關起來,她生怕有什么事,現在見涵因神色如常。并沒有什么變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涵因對慕云笑了笑。說道:“走吧。”話語中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輕松。
李湛早已經跟幕僚們商議過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自己的書房里帶著,而是坐在照水樓中等著涵因,矮榻邊的風爐上“呼嚕嚕”的煮著茶。涵因茶藝了得,李湛已經很久不親自擺弄這些,而是更樂意欣賞妻子的茶道。今天他卻動起手為涵因煮茶。
涵因知道他心里終究還是有些在意的,她坐在李湛的對面,閉上眼睛輕輕嗅了滿室的茶香。李湛為涵因舀了一碗茶,涵因捧起來喝了,里面加了梅子,微微的發酸,涵因笑道:“我竟不知道你喜歡加梅子。”
李湛給自己也舀了一碗,笑道:“倒不是喜歡,只是剛才廚房端上來的菜太過油膩了,梅子可以解膩。”
涵因這才意識到,天已傍晚,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方覺得餓了。
李湛看她那樣子,也知道她沒吃了,笑道:“皓輝也是,竟不管飯。”
“沒在他那里多呆,送了信便出來了,之后去了稻香村。”涵因笑道。
李湛捏住涵因的下巴看著她,笑道:“那你真傻了,都不知道墊兩塊點心。”
慕云一回來就已經派小丫頭去廚房吩咐開伙了,廚房的菜只要現熱一下就好,此時已經端了多來,慕云提著食盒,問道:“夫人,現在吃,還是過一會兒。”
涵因趁機擺開李湛的手,沖外頭說道:“現在就端進來吧,我就在這吃。”平時用餐都在外頭的隔間,這次涵因卻讓端進來。
菜擺滿了坐榻中間的小幾,慕云照例給李湛也擺了一副碗筷,李湛卻沒有用,只是給涵因夾菜,一邊夾還一邊調笑道:“夫君親自給你布菜,你可多吃些。我總覺著你最近瘦了,我可不想你變成柴禾妞。”一邊說,一邊朝著涵因的胸瞄了瞄。
涵因瞪他一眼,張張口,還未說話,李湛先一步說道:“食不言,寢不語。我沒吃,所以我能說話,你不能。”
涵因狠狠的嚼了飯菜,咽了下去,終究沒說話。
待飯后漱過口,杯盤撤下,李湛看著涵因半日,終對涵因笑道:“給你煮了茶,也給你布了菜,夫君親自伺候你,很給面子了吧,說吧,你跟皓輝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