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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行氣沖沖的走出集芳苑,心中的火氣無處發泄。忽然旁邊有一個人沖著他走了過來,他舉手便要打,那人倒也機靈,先叫了起來:“張將軍,莫打,是我!”
張克行這才看清了來人,原來是索家大管事,竟是熟人,他忙收回了手,臉上還猶有怒氣,說道:“原來是你小子,怎么這會子不在主人跟前伺候,跑到這來了?”
那人陪笑道:“我們老爺有請將軍,現在在怡然樓設宴恭候著呢。”
張克行的臉色緩了緩,點頭道:“走吧。”
怡然樓離集芳苑不遠,是一家大酒樓。張克行一進門,小二就忙上來招呼,看到旁邊的索家大管事,忙笑著引他們到樓上的包間。
張克行一進門,便看到索守仁站起身來跟他見禮:“張將軍,多日不見了。”張克行也向他回禮:“元德兄這些日子可安好啊。”索守仁的表字是元德,張克行直呼表字,他們兩個已經很是熟識了。
索守仁長嘆一口氣,搖著頭:“一言難盡啊。來來來,請先入席。”索守仁做出請的姿勢。
張克行則看著站在一旁笑靨如花的妓女,想起剛剛的事,心里一陣煩悶,對索守仁說道:“不是不給元德兄面子,咱們兄弟兩個今天談事情,就別讓這些閑雜人等添亂了。”
索守仁揮揮手,妓女們忙跑了出去。
張克行方入座。兩個人先對飲了幾杯。
兩個被同一人搞的心煩意亂的人話題自然是沖著李湛去了。
“那小子太不是東西,一來就攪合事情,難道讓他一直猖狂下去!”索守仁跟張克行大吐苦水。
張克行心有戚戚焉,越想心里越憋氣:“哼,他算個什么東西,老子在邊疆上建功的時候,那小子還在吃奶呢。敢跟我叫板。也不先稱稱自己幾斤幾兩,哼,真惹急了老子,老子派人端了他那鳥刺史府。”
索守仁忙說道:“不可,現在他安置兵戶,很得人心,將軍若是貿然行動,必然惹人非議。”
“那就看他在咱們眼前蹦蹬,你能忍氣吞聲,老子卻眼不下這口鳥氣!”張克行越說越激動。竟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索守仁忙說道:“當然不能放過他,請將軍聽在下說完。”
“哦?你有什么主意?”張克行問道。
“在下聽說李湛到現在了,軍糧還沒有發?不知我說的可對?”索守仁笑道。
張克行點點頭。問道:“是有這事,讓我心里窩火。不過歷來發餉拖拖拉拉也是常有的事,晚上一個月兩個月都很正常,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我告他拖欠軍糧。兵部都不會管。”因為軍隊歸兵部管,而糧草的事情歸戶部管,在沒有戰事的時候,軍官如果告刺史,會首先轉入兵部處理,兵部則要跟戶部溝通。讓戶部督促刺史發餉。
從兵部到戶部就要扯皮好長時間,戶部再跟刺史溝通又要好長時間,有時候能拖上一兩個月。而刺史擅自挪用軍糧。是為了把好糧轉手賣出去,再買來一批差糧,有這一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把軍餉弄回來。前兩年,杜的糧倉大案揭出來,洛陽周圍的大倉管理嚴格了許多。但到了個地方刺史手里,照樣還有這一套偷梁換柱的把戲。不過刺史也不會把所有的糧食都換掉。還會留下一半好糧,而軍隊中的各級軍官則吃空餉,兩套體系,各貪各的,相互之間都有默契。只是可憐那些士兵,不管上頭的利益怎么分配,他們的待遇一直沒好過。
張克行沒有想過拿這件事對付李湛,是因為上頭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他自己也不干凈,他可沒有把握能憑這件事趕走李湛。
“但私自挪用軍糧卻是大罪,我在衙門里的人跟我說,府庫里的存糧馬上就要被李湛用光了,他這才緊急管大戶籌糧,若是這時候,將軍告李湛挪用軍糧,我們立刻知會朝中的人彈劾李湛,這件事只要御史攙和進來,上面必然派人來查,李湛也跟本來不及補,自然是要治罪的。”索守仁笑道。
張克行想了想,已經動了心,于是接著問道:“不過,賈家和陰家不是剛送了他一萬多石糧么,加上你們親家送去的,也有兩萬石,軍餉每個月有七八千石左右的樣子,就算有人來查,也足夠應付了。”
索守仁笑道:“賈家、陰家哪有那么多存糧,最多也就能給他拿出來一兩千石,其余的應該是用錢從糧行里買,涼州一地的糧行多是李家的產業,別的家上哪里弄得來這么大批的糧食?只要李家拖上一拖,他就補不上這個窟窿。要么他們就去別的州的糧行籌糧,不過等運到了,也晚了。”
張克行聽罷哈哈大笑,抓起酒壺,往酒杯里注滿了酒,舉了起來,笑道:“還是元德兄高明,想出這樣的高招來,來來來,小弟敬你一杯!”
涵因這邊漸漸的進入了涼州的貴婦人圈子。自打李湛拜會過本家長房之后,和三房的接觸就不僅僅限于女眷了,李湛之后接著拜訪在姑臧的三房和四房以及幾個大的庶支,因涵因和崔如君的關系,李湛和三房老爺李諾相處的也比其他房更融洽。
賈敞的嫂子陰氏后來又來見過涵因,接觸幾次之后,跟他們比較熟識了,她便邀請涵因去賞花、游宴,由此認識了不少當地世家的夫人。涼州這些本地家族彼此關系也是親上加親,盤根錯節。
因賈家和陰家這次出錢痛快,跟李湛很配合,涵因也對這兩家的夫人很是客氣。在宴席上,涵因也碰到過索氏的族長夫人帶著兒媳赴宴,她沒有主動親近的意思,索家的幾位夫人竟也沒有借機會親近涵因的意思。
倒是廖家和石家因為“功德榜”的事情頗有些不能自安,所以很婉轉的跟涵因解釋:“其實并不是不想捐助官府,只是我們家業小,存糧有限,您也知道現在糧食還沒有打下來,也不能用霉了的陳糧充數啊,等新糧下來,我們還是要捐的。”
涵因露出笑容來,說道:“我們老爺新官上任,不熟悉本地的情況,自然是千頭萬緒,不過他記性最是好的,大家今天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會忘,一分一毫都會記清楚。
這話傳到各人耳朵里的滋味各不相同。
安家少夫人索氏悄悄跟索家太夫人說道:“母親,這位刺史夫人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還要對付我們家不成。”安家的長房長媳正是索夫人的長女。這次安家本來也答應了李湛捐錢糧,而且的確曾經想出些錢應付過去,卻被親家索守仁勸止了,最后只在城外設了兩個粥棚。現在聽涵因如此說,心里犯了嘀咕。平日兒媳婦不能回娘家,她便趁著這次游宴,跟自己母親說會兒話。
這話雖然是就著涵因的話說的,卻也反映了安家對跟李湛作對的事猶豫的態度。
索夫人卻冷笑道:“他能把我們怎么樣,我們不出錢,難道他能把我們都抓到大獄去么。再說了,他弄出這么些事來,說不定哪天這個刺史都做不成了。”
“母親的意思是……”索氏聽這話,便知道李家很可能借助在朝中的力量對李湛動手了,就算不能把李湛從刺史位置上拉下來,也能讓他有個深刻的教訓。
索夫人沖她使了個眼色,索氏看到有人走了過來,立刻閉上嘴。索夫人有些嫌惡的看了一眼來人,淡淡的問道:“見了你母親和姨娘了?”
“是,母親請太夫人過去坐著說話,姨娘給太夫人請安。”來人是個女子,身材微豐,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態度很是恭順。
索夫人冷笑了一聲:“不去了,有什么好說的。呵,所謂唐國公府不過是個攀附先祖的冒牌貨,上幾輩子拼命巴結他們本家長房,跟人家聯了宗,要說長房誰對他們有恩的,如今倒翻起臉來不認人了,我看親家翁也是糊涂了,同氣連枝的老親戚不回護,倒去巴結外人。”
索夫人一向不待見自家那個庶長子,她嫁過來的時候還年輕,被婆婆壓著不能動手,眼見著丫頭的兒子生在自己前頭。她娘家是亳州曹氏,是亳州第一大姓,可惜離這里太遠,根本不能為她出頭,如今她多年的媳婦熬出頭,自然是愈發厭惡庶長子,連帶著對這個庶子媳婦也百般不順眼。現在賈家竟然站到李湛一邊,她自然更是沒有好臉色。
賈氏也知道這里頭的事,只是自己人微言輕,又能怎么樣呢,再說了,這是涉及一族的事情,莫說她一個庶女,就算是嫡子,為了家族利益都可以被拋棄掉。這個道理在場的人其實都很清楚,她也知道自己的婆婆不過是拿自己撒氣罷了,她哪里敢反駁,只好低著頭挨下這一通排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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