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多時的靖國公府又熱鬧起來,原來外出公干的二老爺和公子已經到了城外幾十里的驛站,先打法人回來送信了。
二老爺崔澄現為從五品秘書丞,現在為了編纂一部集天下文章的大典四處收集文章,他本極風雅之人,素來不喜官場應酬,這一次借著出差的機會將兒子也帶上,也并不急著趕路,只把沿途名勝游覽遍了,各地文人雅士都會遍了才盡興。他只有嫡出的兒子一人,名崔皓銘,只比皓輝小2個月,因他們與靖國公未分家,住在一個府邸里,按國公府的排行,大家都呼他三公子。
二太太荀氏素來喜靜,除了在老太太前面伺候,大多時候悶在自己屋子里教導庶女們,涵因并不常見她,只覺得是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婦人,再沒別的。二老爺將要回家的消息傳來,才讓涵因重新注意到她。
這些日子老太太說這話就會突然想起應該給二老爺預備這個準備那個,便問二太太,那二太太竟事事準備齊全,而且前后交代清楚,并非用言語糊弄。這到讓涵因嘖嘖稱奇,沒想到這樣一個悶葫蘆似的人,做起事來竟如此周全。
崔浩輝的傷已經養了大半個月,雖然兄弟姐妹輪流過來陪他解悶,他也覺得悶得要命,變著法子折騰。只是涵因過來的時候他才安靜些,本來大太太還想讓他在內宅養到足月,皓輝聽到皓銘要回來的消息,卻死活躺不住了,再三央求搬到外院去。大太太無法,只得隨他去了。又囑咐他多休息,不要勞累云云,皓輝在一邊敷衍應和,心早就飛了出去。
一到外院,哪還肯歇著,趁著婆子丫鬟不注意便帶著貼身小廝安泰溜了出去。出了門便一路找到梁府。
因裕王年歲年紀還小,梁松之這個裕王伴讀也當得甚是輕省。只有上午半天在宮中,下午便可以回家。今天他剛到家,便有下人來報,說靖國公府二公子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了。
梁松之心想不會是來算賬的吧,不過既然人已經上門來了,躲是不能躲了,硬著頭皮也得見,這次是自己讓他挨了板子,大不了還他幾板子便是。也沒換衣服,徑直到客廳去見崔浩輝。
沒想到崔浩輝見到自己卻甚是有禮,兩人寒暄了幾句落座。皓輝便讓安泰奉上一個長條形的雕花描金木盒。梁松之見那木盒極為精美,很是詫異,打開以免卻是把折扇,只是普通的竹木骨,展開卻是南朝書法大家王僧虔的手筆,只見那筆意古樸遒勁、渾然天成,便知是真品。
他素來酷愛書畫,為了這些大家的作品,不知花了多少錢,他的確也了閻立本的畫作,但那天的扇子卻是他用來挑事的,自然舍不得用真品。今天見了這樣好東西,喜得站起來走了兩圈,抬頭見皓輝笑呵呵的看著他,也覺得自己失態。臉一紅,走到皓輝面前把扇子雙手奉還:“那日跌壞的扇子其實是贗品,這個梁某受之有愧。”
皓輝卻擺擺手說道:“給你就是給你了,大丈夫怎可如此扭捏。”
梁松之一愣,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送我了?”
得到皓輝肯定答復后,笑得連三角眼都擠成了一條縫。把扇子珍而重之的重新放到盒子里交給下人收好。梁松之對皓輝一拱手:“不打不相識,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隨即吩咐下人取來一把三寸長的匕首,交給梁松之,說道:“這是突厥可汗上次朝覲時候上供的,用隕鐵打造而成,華陽長公主賜給哥哥,哥哥又轉送給我,現在便送予你!”
皓輝見那匕首鋒利異常,刀刃還隱隱泛著寒光,手指輕輕一敲,那匕首竟嗡鳴不止,便知是一把神兵。他素來對書畫無感,憑是什么書畫名家,在他眼里也看不出區別,況且這扇子是皓軒的,他時常看皓軒拿出來玩賞,想來不會太差,便拿了出來賠給梁松之,大哥一向寵自己,估計也不會生氣。而他對兵器卻如癡如醉,現在憑白得了這樣一件寶貝,也是高興之極。當下便拉著梁松之去喝酒。
兩人越聊越投契,幾杯黃湯下肚,便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臨走梁松之說道:“本月二十日,家母壽辰,請子信一定賞光。”
“即是伯母壽辰,必定前去道賀!”兩人這才分別。皓輝心情大好,誰知家里已經亂了套。
原來,皓輝拿走這扇子時,并無一人看見,他自己并不是存心偷拿,只是不耐煩等皓輝回來再要,便直接進屋子取走了,偏巧當時屋里沒人。皓軒在學里,大丫鬟錦芳輪休回了家,大太太見天漸熱了,想著兒子們的帳子簾子都要換上薄的,便新找出來些細紗軟羅,另一個大丫頭倚云便帶著二等丫頭們去挑樣子,留下的幾個小丫頭上頭管事的都不在,屋里又不需要伺候,便趁機躲懶。
回來之后收拾東西,專管器物的流靄忽的發現大公子最喜歡的扇子忽然不見了。那東西皓軒素來珍愛,那是他隨父親去太原的時候,姑父王通所贈。剛得來的時候,他一天要拿出來玩賞好幾遍,如今都有三四年了,也時不時的拿出來觀賞臨摹。她心里一沉,忙把皓軒常隨手放東西的地方找了也沒有。心里一急,趕緊叫倚云、撥霧等幾個一起找,但把屋子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不見這把扇子。
“是不是公子今天出去的時候把扇子帶走了?”
“不會”流靄搖搖頭,“公子每次只是玩賞而已,看完了就放回去,從來不拿這個出去。”
撥霧也點點頭,說道:“今天公子出去的時候根本沒有拿扇子。”
事情一出幾個丫頭都嚇住了,忙找來看屋子的小丫頭來問,那幾個小丫頭只是貪玩,沒想到惹出這這么大的簍子,吱吱嗚嗚不敢說。
倚云素來是個急脾氣,一時怒火上涌,就打了跪在前面的小丫頭幾巴掌,恨聲道:“便是把你們幾個都賣了,也抵不上那一把扇子!還不老實交代。”
挨打的小丫頭邊哭邊說:“倚云姐姐,給我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在少爺屋里偷東西。我們見今天院子里面沒人,就……就去后面廊下聊天……不信,不信可以去搜我們的東西!”
倚云一聽,氣個倒仰,罵道:“作死的!你們闖了多大的禍!”說著還要再打。
流靄和撥霧見鬧得不像樣,忙攔住:“便是罰也要先把東西找到,我們先去查她們幾個的屋子,若果真沒有,便是有外人拿走了,去把守門的婆子叫過來問一問,這院子今天進沒進外人,再行查問。”
倚云聽她倆說的有道理,強壓了怒火,將小丫頭的屋子搜了一遍,果然沒有。便叫婆子來問今天有沒有外人進出。
婆子搖搖頭,說:“今天就是二爺從內院搬出來了,也沒什么外人。”
“那其他人呢,姑娘們的丫鬟有沒有來送東西的?”
婆子想了半日,還是搖搖頭,又想了想:“對了二表少爺來找過大公子,進去一會兒,說沒人在又出來了。”
倚云想了想,二少爺的大丫頭們今天是和自己一起領東西的,小丫頭們都在一起玩的,剛才也搜過了。
那表公子的嫌疑便最大了,況且之前自己家公子請表公子看過那扇子。前一陣,又聽派去伺候表公子的棲霞說表公子偷偷的去當物什。心里就越發懷疑。
但作為一個丫頭又不能直接去質問主子,便想先拿住那邊院子里的丫頭們仔細問清楚了,再作打算。流靄和撥霧卻覺得不妥,勸她等錦芳回來,大家一起商量個主意再說。實在不行便認罪求大少爺寬恕,大少爺性情溫和,未必會重責。
倚云卻不干,她本就是家生子,祖母是老太太的陪房,父親管著國公府最大的田莊,頗受器重,自己又是大公子的貼身大丫頭,除了錦芳便是她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老太太給大公子的,早晚大公子會將她收房,因此到哪里都只有別人巴結的份,連姑娘們見了她也叫聲姐姐。一些本家族兄,要巴結皓軒的,見了她少不得也要陪笑臉。她性子本就不像錦芳那般沉穩,近些年來更是有些輕狂。對鄭氏兄妹面上恭敬,心里面其實也當是來投奔的窮親戚,并不在意。
錦芳年紀大了,太太正和她爹娘商議,削了她的奴籍,放她出去,尋一門好親事,風風光光的嫁了,這次錦芳休假也正是要和家里商量這事。那空出來的位置就應該是她的。
這當口,出了這件事,錦芳又不在,倚云便是這里最大的,她便越發覺得丟了面子,心里面著急,便沒有深想。聽流靄和撥霧說要等錦芳回來拿主意,心里更氣,覺得自己若不立威怎么壓得住她們。便說:“只是問問那邊的小丫頭們有沒有看見,有沒什么大不了。找到了大家都好說,找不到我們都要倒霉。”
說罷,便帶著一眾人去了鄭家兄弟的院子。
涵因幾日沒見哥哥,便讓張媽媽把銀兩包好,親自給哥哥們送去。雖是前院,不過隔道門,這陣子國公府閉門謝客,也不虞有外人。大太太知道這事無妨,只讓帶好了婆子丫鬟,去之前先遣人看看有沒有外客就行了。
鄭欽跟著皓軒在官學讀書,只有鄭鈞在。剛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面吵嚷了起來。涵因叫沁雪去看看怎么回事。
原來倚云帶人來查問,棲霞卻是個不好惹的。見倚云疑他們偷了東西,話鋒里面似乎還捎帶上了他們少爺,便不干了,兩人三言兩語便吵了起來。
涵因見她們不像話,便都叫進屋子來。
流靄趕忙將整件事情說了一遍,末尾只委婉的說:“奴婢們也是著急,便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問,并沒有疑誰,請公子和姑娘擔待。”
倚云卻好不好來了一句:“問過婆子,今天到院子里的只有二表公子,若是公子拿去玩了,不若還給奴婢們,就當是體恤奴婢了。”
鄭鈞一聽原來是懷疑他偷東西,氣得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