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中,商會三會長絞盡腦汁苦思計謀,朱世庸臨行前那句話似乎意有所指,龍指揮跟他的手下對蘇錦有所不滿,這件事對于阻撓蘇錦的差事上能起什么樣的作用呢?難道他們還敢抗命不遵蘇錦調運糧食的命令不成?
當然不會,龍真不是傻子,再不滿也不會抗命不遵,看著龍指揮也是官場上打滾的人物,雖然丘八之氣有些盛,不像文官個個像老謀深算的狐貍八面玲瓏揣摩不出深淺,但你要說他會傻到抗命,誰也不信,那是在和自己的腦袋過不去。
唐紀元腦子里理不清楚頭緒,看看其他兩人,也皺眉思索,黃副會長是指望不上了,這人雖胖頭肥腦,不過腦袋里除了油水恐怕什么都沒有,可是瘦干的劉會長便不同了,小諸葛之名可不是瞎叫的,無數次的事情證明,此人肚子里的毒計比他臉上的褶子還多。
“老劉啊,這事該怎么辦,你可有什么辦法沒?”
劉副會長在桌上敲敲手指,顯得很謹慎的開口道:“其實,我倒有個辦法,不過……這辦法怕是不能用。”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賣關子,說出來啊。”黃副會長晃著大腦袋,臉上的肥肉甩的宛如面館師傅手中的面團兒。
“不是我賣關子,這辦法定然奏效,不過一旦敗露,你我幾人將尸骨無存。”劉會長將聲音押到最低,那兩人不得不低頭順耳湊到他口邊方能聽清。
唐紀元還沒見過劉會長這般的慎重過,他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忙使了個眼色,示意黃會長到包間外邊看看有沒有人。
黃會長探頭出去,見數步外有兩名使女和一名伙計站在那里等候吩咐,于是道:“那個誰,你們三個站到樓梯口去,不要讓其他人進來,誰也不行。”
三人依言而去,黃會長這才縮回身子,將布幔拉的嚴嚴實實,往劉會長身邊靠了靠,側耳靜聽。
劉會長吁了一口氣,壓著嗓子道:“兩位都是我劉某的至交好友,十余年來咱們風雨同舟,在廬州這地面上也算是打下了一片局面,今日這樣的話,對二位我是及其信任的,故而今日這話對兩位明言我劉某最為放心;此策你們覺得不妥的話便當做耳邊之風,要是覺得能做的話,咱們三人反正是一條藤上的螞蚱,少不得同生共死。”
唐紀元道:“賢弟,你多慮了,但說便是,咱們之間已經是生死之交,誰也不會蠢到做出對對方不利之事,因為我們的命運已經連在一起了。”
黃會長也道:“兄弟,哥哥可以對天發誓,你但說無妨,你也不想想,咱們三人做過的事中,隨便拎出來一件不是抄家滅族之罪,如今卻擔心什么?”
劉會長一笑道:“是是,倒是我多慮了。”
唐紀元道:“說吧,現在是你死我活的時候,朱知府說的對,蘇錦這回雖不是沖著我們來,但是我等怕是難逃他手,我們與他之間形同殺父之仇,那日又讓他差點進了牢獄,此番什么也顧不得了,若是能讓他差事告吹,從此之后,這小子將會一事無成,回到廬州來還不任由咱們搓扁捏圓么?”
劉會長道:“說的是,本人是這么考慮的,揚州鬧騰起來,乃是因為缺糧而致,而蘇錦去揚州便是為了安定局面,打響他這籌糧使的名頭,據目前的情形判斷,蘇錦的辦法無非是調糧抑價,再爭取時間拖到朝廷下令的期限之后,一舉將揚州城商戶和富戶囤積的糧食給挖出來,解除揚州缺糧危機。”
唐紀元點頭道:“老夫也是這么判斷的,揚州的事兒被他擺平之后,朝廷怕是更加的信任他,然則下一步他的行動會得到朝廷的進一步支持,到那時我們的好日子便難熬了,最好的結果恐怕是他找不到咱們的屯糧,沒有證據治我們的罪,而我們也只能任由這三十萬石糧食霉變或作了蟻鼠的口糧,這樣怕才能過了這一關。”
黃會長怒道:“那如何使得?這可是六七十萬貫錢呢,這么一來,咱們元氣豈不大傷?”
唐紀元拍拍黃會長的手道:“稍安勿躁,這不是分析形勢么?咱們能讓這事發生么?”
劉會長微笑道:“想叫我們吃悶虧不出聲那是休想,為今之計,只需讓著五十萬石糧食發不到揚州,問題便迎刃而解;你們想,揚州形勢一日緊似一日,蘇錦命這位龍指揮帶了二百馬軍來押糧,而自己卻趕忙跑去揚州,很顯然已經是火燒眉毛了;揚州的事兒咱們管不著,但是在廬州地界上,焉能讓他這么輕松便辦成事兒。”
唐紀元以拳擊掌道:“對,掐住他的這批糧食,便是等于扼住了蘇錦的咽喉,不過龍指揮明日便要籌集車輛,咱們如何才能讓這撥糧食發不出去呢?”
劉會長道:“第一步,咱們便是要讓這龍指揮無車可用,明日一早跟各家車行打招呼,下邊的商家也要打招呼,五十萬石糧食需要好幾百輛大車方可,他籌集不到車輛,看他如何運走。”
黃會長嘿嘿笑道:“老劉你真損,這招可夠毒的,讓著龍指揮抓瞎去吧,不過他要是求肯到我們頭上,總不能不給面子吧。”
唐紀元道:“到時候隨便給他籌集幾十輛車便是,咱們能力有限,也沒有辦法。”
黃會長點頭道:“老唐你也夠損的。”
唐紀元扭頭不理他,皺眉道:“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啊,左近縣州總能籌集到大車的,只是遲早的事兒罷了,而且萬一惹急了他,他可以派人南下去蕪湖縣江陵府一帶去叫大船上來,到時候還不是不起作用么?”
劉會長陰著臉道:“拖得一時是一時,拖得越久,蘇錦在那邊便越是熱鍋上的螞蟻,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但是關鍵的時候咱們一定要助龍真一臂之力,萬不能叫他從水路運糧,那樣只需數十輛車馬來回運到碼頭,上了船,便再無挽回之機了。”
唐紀元道:“此話怎講?”
劉會長道:“陸路尚有一道關卡他們沒過呢,上了水路便順流而下不可阻攔了。”
唐紀元訝異的道:“陸路關卡?什么關卡。”
劉會長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個字,隨即用袖子擦去。
唐紀元和黃會長倒吸一口氣,劉會長寫得是個‘匪’字。
包廂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燭火爆裂出火花來,發出嗤嗤的輕響。
和豐樓后院雅廳內,晏碧云正襟危坐在一張大椅子上,身后站著手提手爐的小嫻兒。
門前腳步聲響,有人在外邊說話道:“小姐,我回來了。”
晏碧云眉梢一動,道:“進來回話。”
門簾一動,一名小廝低頭帶著一股寒氣進了屋,站在下手拱手為禮。
晏碧云道:“嫻兒,倒杯熱茶給他暖暖身子,叫他坐下說話。”
那小廝受寵若驚,接過小嫻兒遞來的熱茶連聲道謝,晏碧云淡淡道:“說吧,看到了什么?”
那小廝將茶杯放下,拱手道:“小人按照小姐吩咐一路吊著京城那幫兵馬的尾巴,看他們進了州府兵驛歇息,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見到知府老爺帶著一幫人去驛站探望,小人……”
“都有些什么人,你可識得?”晏碧云打斷他的敘述,問道。
“有州府衙門里的官兒,還有咱們廬州商會的唐老爺他們……”
晏碧云眼睛一亮道:“你可看清了?是唐會長么?”
那小廝道:“唐老爺是咱廬州的大名人,大善人,小的如何不識;還有商會的劉老爺和黃老爺呢,那劉老爺躲在人叢后面,但是小的眼睛尖,一下子便看到他了。”
小廝為自己的眼力勁兒沾沾自喜。
晏碧云恢復正常,語氣平淡的道:“然后他們去哪了?”
小廝道:“然后龍指揮和一幫軍爺都跟著知府大人去酒樓喝酒了,小的一直等到他們酒席散了才回來。”
晏碧云道:“去哪家酒樓了?”
“不就是劉老爺家的醉仙樓么?說來也真是的,咱們和豐樓比醉仙樓的菜好十倍,知府大人卻選了醉仙樓請客,真是有眼無珠。”
晏碧云眉頭在此蹙起,小嫻兒忙斥道:“閑話怎地這般多,小姐問什么你便答什么便是。”
小廝忙低眉順眼的不吱聲了。
晏碧云道:“現在龍指揮他們去了何處?”
那小廝支支吾吾的不出聲,小嫻兒罵道:“適才不要你說你話多的很,現在問你你又不說,不用說是偷懶兒去了,定是沒瞧到。”
那小廝忙道:“瞧見了,只是不好說出口,怕腌臜了小姐。”
晏碧云心里明白了,定然是去煙花之地尋歡作樂去了,不問也罷;于是微笑道:“你也辛苦了,去柜上領二十文打酒吃,明兒還去看著,這事兒須得守口如瓶,明天春天便提了你做領班,下去吧。”
那小廝喜上眉梢,千恩萬謝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