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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雅絮別院里。
雖是入冬,院子里一株株臘梅迎冬綻放,坐落在香柑深處的一處閣樓里,燈火冉冉,放置在邊的銅盆里的炭火燒得通紅,冒著絲絲的熱氣。
大食地毯上編制的花紋讓人頓覺溫暖,靠著墻角的屏風繪畫著仕女圖,圖中的少女亭亭玉立,騰云駕霧,宛若洛神臨凡。
桌椅用的是上好的檀木,厚實而又帶著一股木香,因為剛剛修茸的緣故,這空氣中甚至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漆味道。
朱佑樘坐在檀木椅上,慢吞吞地低頭喝著茶,張皇后笑吟吟地坐在朱佑栓身邊,一雙鳳目,卻是吟吟地看著下頭的柳乘風。
柳乘風坐在對面,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構思,而從閣樓的窗子透過林木的間隙,足以看到聚寶樓那邊熙熙攘攘的場景,也印證了他的奇思妙想。
至于坐在一邊的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已經從起初的忐忑一下轉化為了驚喜。原以為這一次會喪盡顏面,在姐姐、姐夫面前,為他們恥笑。誰知道柳乘風這一手竟是大獲成功,當聽到入個門還要十兩銀子,一壺茶都要十兩、二十兩,而來這閣樓里花銷卻是要五百兩銀子以上忖,張鶴齡兄弟甚至可以預見到,他們栽了,栽得很徹底,這柳乘風就是個瘋子,十足的癡心妄想。
先是有零零落落的商人進了聚寶樓,張鶴齡兄弟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畢竟這么貴的茶樓,總會有幾個來看看到底有些什么好,畢竟這京師不缺錢的人還真有不少。
可是到了后來,當有人進去,聚寶樓的消息傳出,接著就是無數人爭先恐后一下子,整個聚寶樓人滿為患,張鶴齡兄弟驚呆了,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天下居然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聚寶樓甚至連高雅一些的茶樓都算不上,而且價格居然是最高檔茶樓的十倍、百倍,偏偏那些商賈卻如瘋了一樣,生怕落后別人一步。
其實不只是張鶴齡兄弟覺得驚奇便是朱佑栓也是滿腹的疑惑柳乘風自然不敢怠慢,將自己的構思和設想全部抖落冉來。
這個時代的商賈以為被斥為賤業,因此官府一般對他們并不上心,這就導致許多商業的規則并不規范。
而柳乘風的茶樓,其實就是將這規別規范起來。
客商們從一進門,就可以看到最新各種貨物在各地的最新時價隨后就可以進入廳堂,標明自己要出手入手的貨物,尋到了伙伴再帶去雅室詳談,訂立契約。若是身家大一些在訂立契約之后甚至還可以結伴到這竹林雅絮里玩樂一番。
聚寶樓就像是一條繩子,將商人們串起來,保障他們的交易安全,保障他們的契約訂立,并且加快他們貨物的流轉。
在沒有規范的市場上一個聚寶樓推出這樣的舉措就足夠了,就算這入門的門檻再高,茶水的價格再昂貴,商賈們也會趨之若鶩。
而且柳乘風弄出來的信用評價以及會員某種程度上相當于資質的認證,將來勢必會演化成一種商人們的信用憑借得到認證的商人行商將會暢通無阻,而那些奸商以及騙子,自然而然地被淘汰,雖說這里頭或許還會有許多漏洞,可是能做到這一步,對商賈來說已經有劃時代的意義,可以想象,將來在這天下,任何商人要想交易,都必須先取得這會員資格不可,聚寶樓的前途大有可為。…
朱佑樘一邊聽,一邊不斷地點頭,對柳乘風的這些舉措也有幾分興趣。大明重農抑商,可是朱佑栓不是不明白商賈古而有之,要想杜絕是絕不可能的,與其放任不管,倒不如將他們約束起來。堵不如疏,有些事朝廷不方便去做,可是讓柳乘風這樣的心腹去做,倒也是個辦法。
而且,柳乘風還說到了一點,這聚寶樓之中會安插一些錦衣衛的坐探,這里是天下商賈交匯之地,打聽消息也輕易,明教攤子鋪得那么大,遲早能從這兒收到一些風聲。
朱佑樘不由笑道:“這個辦法倒是不錯,你用心了。”
其實在開張時,柳乘風的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可是現在見效果出來,心情也變得無比輕松起來。
正在這時候,聚寶樓掌柜溫封小心翼翼地進來,拿著一張單子向柳乘風道:“東家,開業到現在,已經收到了五千四百份申請,只怕今日單申請的人數就要破萬。估計聚寶樓的人手要不夠用了。”
柳乘風不由笑了笑,道:“知道了,你去招呼吧,人手的事,我會處置。”
溫封并不知道與柳乘風說話的這些人的地位,因此也沒有顯得過于拘謹,點點頭,抬腿便走了。
張鶴齡兄弟卻不由大驚失色,五千多份申請,今日至少要破萬,就算這些申請若是最后只有半數人合格,那今日所招募的會員就有五千上下,每個月就算他們不喝茶,不來這兒閑坐,聚寶樓的凈入也至少有五萬兩銀子,這還只是第一天,還只是所有人都申請普通會員,還是不計算出售茶水、糕點、沒有人來這兒娛樂的結果,而真實的收益至少會是這五萬兩白銀的十倍百倍,這還只是一個月的收入,一年呢?
兩兄弟合起來雖然只占了一成的股份,可是只這半天的時間,就讓他們穩打穩地一個月凈收五千兩銀子,假以時日,這一成的股便是一年掙個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紋銀也不是難事。
這一次,賭對了。
要發財了。
張鶴齡的臉上已經透著一股紅暈,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更不會想到只是一個念頭就能掙來如此巨大的財富。
張家要發達了……
張鶴齡看向柳乘風的目光很是裸,帶著一種喜悅,更多的是一種欽佩。
相比于張鶴齡的激動,柳乘風的臉色卻很是平靜,聚寶樓遲早要成為天下商賈的集散地,等到時候錢莊之類的生意再鋪開,這里的前途就更不可估量,這其中就是一種變相的商稅,雁過拔毛而已,每一個做生意的就算不喝聚寶樓的茶水,可也得按月繳納十兩、二十兩、五十兩的會費,絕不可能像朝廷那樣,雖然也有商稅,卻有讓人鉆漏手的機會。
柳乘風甚至在心里想,就是一年掙個數千萬兩白銀的身家也未必不可能。
此時不但柳乘風在計算,朱佑樘又何嘗沒有在計算?深處禁宮,他雖聽說過商賈富庶,可是萬萬想不到竟會富庶到這個地步。而從商賈們收取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對這些商賈卻是九牛一毛,這個聚寶樓大有可為,朱佑栓甚至不由地想:“假以時日,只怕朝廷每年的歲入也未必有聚寶樓一年的盈余多。”
為了增加歲入,朱佑槽和內閣可謂絞盡了腦汁,可是朱佑樘萬萬想不到,大明化兆百姓所收取的賦稅竟是不如一個茶樓,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朱佑樘的臉色不由微微變了一些,隨即淡淡地道:“這聚寶樓倒是有些意思,據說太子也入了股?”…
柳乘風笑吟吟地道:“陛下,太子早先就已經入了股,十成的股本里,兩位國舅占了一成,微臣占了三成,而太子占了六成。”
“六成……”朱佑栓不由驚愕了一下。
朱佑樘原以為朱厚照只是添加進來玩一玩,至多也不過一成罷了,誰曾想聚寶樓的真正大股東卻是自家的兒子,大明的太子?
原本朱佑栓還懷著別樣的心思,畢竟這個聚寶樓開出來,柳乘風一年的收入竟是與大明的歲入不遑多讓,這個柳乘風雖然會辦事,有許多奇思妙想,可是這樣的人未免有些財高蓋主了。
可是不曾想到,柳乘風居然直接拿出了六成的利益交給了朱厚照,而朱厚照是誰?大明唯一的儲君,朱佑栓唯一的兒子,將來的天子。
將來這大明皇帝的位置一定是由朱厚照繼承的,柳乘風讓出六成的利益,等于是將這些錢充入國庫,卻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原本一種怪異的心思,這時候被朱佑樘在微微一笑中打消,柳乘風占了三成,這是他應得的,再者說,聚寶樓的維持還要借助于他,讓他做個富家翁,倒也不怕出什么差池。至于那六成的利潤等于變相地在東宮組成了一個內庫,這內庫中的銀子,權當是將來朱厚照繼位時,給他積攢的一筆國庫開支吧。
朱佑樘當然明白,國庫和內庫的重要,要維持這天下,官吏的俸祿要銀子,邊軍打仗要銀子,修建河提要銀子,賑災更要銀子,每年朝廷都在勉強維持,他坐在這金鑾椅上時還能勉勵維持,可是太子不同,將來他登極之時,國庫、內庫一定改善了許多。
江山本來就是留給兒孫的,錢自然也是。
朱佑樘期許地朝柳乘風點點頭,道:“你勞苦功高,卻是平白給太子這么大的益處,朕心甚愧,只是不知你要什么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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