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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一夜河洛朔風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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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住供精彩。

  “這船如何行到咱們金陵來了!”

  當這艘三桅帆船出現在金陵碼頭時,碼頭上的苦力們都訝然而望,議論紛紛。

  原因很簡單,這種三桅帆船的樣式,與如今大明境內任何一種帆船都不一樣。它不是硬帆船,上面掛著的分明是軟帆,而且外型狹長,看上去倒象是一片柳葉。最高的桅桿上掛著一面繡著不知是何種魚類的旗幟,那魚倒是可愛得緊。

  若是熟悉南海的人,見到這旗幟便知道,那是新襄漁政局的旗幟。

  方以智鮮衣怒馬,正從碼頭經過,見到這艘船,便也湊過來看熱鬧。

  隨著年關的來臨,他心中多少有郁悶。年初之時,安廬大戰中俞國振可謂只手擎天,連帶著跟他去與流賊交戰的孫臨都得了功勞,補了一個武職上任去了。眼見著身邊的友人,或者建功,或者立業,方以智自己卻蹉跎歲月,這讓他心里相當不樂。

  不樂的結果,就是紙醉金迷。托俞國振辦刊辦報的福,方以智現在不缺錢,甚至還可以用稿費補貼一下諸弟,他又不善營產,剩余的便扔進了秦淮河的銷金窟中。象今日,便是帶著一幫粉頭酒友,到城外棲霞山“射獵”,此際才回來。

  熱鬧散去之時,最為寂寞,故此,他才獨騎沿江而行。

  這艘船船身被刷成漂亮的白色,船頭是內陷,尖削如刀。船身首尾長約是十五丈,而寬則不足三丈,狹長的船身,證明它是以速度見長,而并非以載量見長。

  那帆船靠岸之后,一個個衣著怪異的水手上了岸,方以智一見,卻是眼前發亮,他是與俞國振極熟的,當然看得出,這些身著白衣的水手穿的,卻是俞國振家衛的制服!

  “是濟民回來了!”他頓時猜到,當下便驅馬向前。

  俞國振滿意地拍著舷板,對著身邊諸人笑道:“果然不錯,統共只花了十四日,這還是逆風,你們回程,只要七八日就可以到了!”

  羅九河也嘖嘖道:“小官人,這船真是了不起!”

  俞大海卻搖了搖頭:“快則快,不過公子說了,今后之海戰,跳舷接幫戰越來越少,多的是炮戰。船大炮多者勝船少炮寡者,炮快射遠者勝炮慢射近者。這種帆船,裝炮不多,炮戰難勝,載貨亦嫌不足,只能充作運輸之船使用。”

  俞國振哈哈大笑起來,飛剪船的快就是它最大的特點和優勢,運量不足的問題,完全可以用速度來補。況且這第一艘飛剪船,是他與原劉香老的船匠、雷家兄弟先做出模型,然后再在來自雅加達的西班牙船匠協作下,完成了這一中西合璧的大作。

  從他開拓新襄開始,就在注意收集適合造船的木料,而欽`州附近大山中原本就產巨木,而擊敗劉香老后,又從劉香老的老巢那邊拐來了不少木料,所以龍門島的船塢里,造船用的木料可謂堆積如山,其中有不少已經風干,已經可以使用了。這次回新襄,他第一件事情便是造這艘飛剪船,前后花費了半年時間,總算造了出來。

  在新襄與會安之間來回了一趟之后,這艘船便被用于送俞國振回金陵上。他手中有南京鎮守司發出的勘合,加之船速又快,沿途幾乎沒有耽擱,即使是絕大多數時候逆風,他從廣`州到金陵,也只是花費了十四天的時間,較之福船,幾乎快了兩倍!

  船上除了六十名水手,另載一百二十名家衛,還有一些新襄產的貨物。俞國振估算了一下,這艘船的滿載量,應該是三百到四百噸左右。在此時不算是大船,但也足夠他用了。

  “先不急,這船原本就是為方便往來于金陵和欽州之間,今后咱們來回方便,用不著在途中虛耗時間了。至于戰艦,總會給你們造的!”

  說到這,他邁步踏上舷板,上了金陵江岸。

  然后他便聽到了有人高呼:“濟民,濟民!”

  俞國振驚訝地回過頭,看到方以智驅馬奔來,然后縱身下馬,大笑著向他一揖:“好你個俞濟民啊,這是你的船,可真漂亮!”

  “密之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俞國振也是滿臉訝然。

  “正好從棲霞嶺回來,沿江轉轉,沒想到便看到你的船,嘖嘖,當真是艘好船,一定很快?”

  “那是自然,乘此船自廣`州府來金陵,只需十余日即可。”俞國振也巴不得有人與他一起分享,因此大笑著道:“密之兄要不要隨我這船去一趟廣`州府?”

  方以智聽得心中大動,眨了眨眼睛,但旋即垂頭:“濟民,你可是在耍我,馬上年關了,我如何能去廣`州府!”

  俞國振笑道:“年后去就是。”

  方以智卻皺著眉,搖了搖頭,看著他道:“濟民不是得到消息回來的?”

  俞國振一怔:“什么消息?”

  “流寇復至。”

  這個消息讓俞國振大吃一驚,年初才與流寇在安廬一帶大戰,張獻忠、老回回受重挫,躲入了英霍山中,怎么這才到年底,流寇又復至了?

  見俞國振這個模樣,方以智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打著俞國振的肩膀:“我只道俞濟民虎膽無雙,根本不在乎流寇,沒有想到也會聞流寇變色啊!”

  原來他只是嚇唬俞國振,見他這般模樣,俞國振微微皺眉,方以智以前雖然就不夠穩重,但也不至于輕浮至此。因此他正色道:“流賊我不懼,我只懼百姓遭受賊難,流離凍餒。”

  方以智聞言啞然,然后鄭重地拱了拱手:“大勇者必大仁,濟民又有教于我了。”

  “你以為我當真的?”俞國振突然哈哈大笑,拍著方以智的肩膀:“你嚇我一跳,我自然要學著大老爺嚇你一跳,如今咱們兩清了。”

  他方才那模樣,倒真有些方孔炤風范,果然嚇得方以智不得不正襟行禮。拍完方以智肩膀之后,俞國振笑著前行,方以智留在原來位上,看著他的背影,不禁也笑了起來。

  這個俞濟民,果然是不肯吃虧的,就象張天如評的那樣,誰想占他便宜,必被他雙倍占回來!

  但是,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難道真只是玩笑,不是他內心中真正的想法么?

  在安廬戰役結束之后,方以智因為感激史可法守住了桐`城,守住了方家的祖墳,故此還專門為之賦詩,寫了一封信過去。史可法也有回信,其中便有討論俞國振的內容。

  方以智當時覺得,史可法的評論有些過了,后來又從張溥口中得知俞國振是如何將史可法耍得團團轉的,心里又有些同情史可法。

  當然,同情歸同情,方以智在某種程度上認為,那也是史可法自找的。

  “濟民這次回來是過年?”

  “是,先去拜謁大老爺,大老爺可有升遷?”

  “你呀,往南一跑就是半年,難道沒有收到家里的信?”

  俞國振笑了笑,他不是沒收到,事實上每半月,高二柱就會有一封長信送往新襄,但途中實在太遠,這封信抵達,至少是四十天之后的事情。俞國振上次收到信,便是五十余天前。

  “朝中沒有實缺,老大人倒是想去地方上一任,也沒有合適的位置。”方以智有些黯然,他父親的仕途也不是很順利,如今還在南京尚寶卿這個完全沒有任何實權的位置上蹉跎。

  “總會有的,大老爺眼光獨到,胸中自有丘壑,遲早有鋒芒畢露之時。”

  方以智走了幾步,想到自己還有馬,去將馬牽住,這個時候看到那船開始向岸上下貨。一個又一個箱子被抬了出來,而早有家衛在岸上同力夫交涉,不一會兒,便是百余力夫圍了上來,一人一口箱子挑走。方以智正想問箱子里是些什么,突然間又看到那船的船首處,用著寶藍色的涂料涂著一排字,他字睛細看,那字竟然是“枕霞號”三個字。

  “咦!”方以智見了這三個字,不由得愣了愣。

  “密之兄長,快些快些,我要去見大老爺,你得替我帶隊!”俞國振回頭望了他一眼道。

  方以智笑著追了上去:“你這些箱子里,穿的是什么東西,莫非又是那些香皂之類的?”

  俞國振去年回來時帶的香皂,在金陵及周邊城市大受歡迎,因為定價較低而且味道效果都不錯的緣故,頗為暢銷。他特別送了一些心型的給方子儀,花型的給方子檸,甚得這姐妹倆的歡喜。

  “新襄的一些土特產,另外還有一些南邊的水果,如今我在海外可也有一塊地,種了不少水果之類。”俞國振笑著回答。

  方以智一聽他去了海外,頓時精神大振,纏著他要他講海外之事。兩人邊走邊聊,俞國振撿了些能說的告訴他,諸如阮鄭對峙,阮氏分裂。至于自己在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他就什么都沒有說了。

  方以智聽得悠然神往,再又纏著俞國振問會安的風土人情,待得知那邊土地甚是肥沃,商貿也極便利,他忍不住道:“終有一日,我也要去會安瞧瞧。不過說起這個,我聽說霞老前些時日乘舟出海,說是要去新襄,假道你那邊,入云貴一游呢。”

  俞國振卻不知道此事,聞言愣了一下:“想必路上錯過了,這可有些麻煩,我不在那邊,也不知國威哥哥能否攔住他。他可年過半百了,而且,西南局勢,也是不太安穩。”

  一提到局勢不太安穩,方以智便有些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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