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只能向北?周秀英雖然是員千軍辟易的女將,但還是不理解為什么柳暢只能向北發展這一條路可走?難道向南、向西不行嗎?
陸子云顯然看出了她的疑問,就開口替她解惑。
首先以溫州的地形,東臨大海,向東發展只能到海里泡澡了,而溫州向南發展,不比到海里游泳好上多少,這是福建最北部的山區,也是整個福建地區最貧窮的福鼎、寧德山區,交通極其不便,又要迎頭福州而來的閩省兵勇,是塊難啃的硬骨頭,把大部隊拉到這種沒有油水的山區,完全是下下之策。
剩下只有向西和向北兩條路,向西就是向處州發展,直到今天處州(麗水)仍是整個浙江最窮困的地區,把部隊從溫州的魚米之鄉拉出來,投入這樣的山區也是下下之策。
當然也可以把攻打處州當作進入金華府的一個跳板,但即便占據了金華府仍是遠離海口,而現在這個時代,占據海口獲得源源不絕的軍火供應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那只剩下向北往臺州府一條路,嚴格來說,這只是向寧波發展的一個跳板而已,臺州窮山惡水不少,民風剽悍,也不是一個良好的選擇,但是丘陵平原相交,既有漁鹽之利,又有沿海平原和河谷盆地出產糧食水果,甚至連山間丘陵也可以出產雜糧,足以供養數萬大軍。
更重要的是可以以臺州為跳板進軍寧波,寧波府不僅僅處于寧紹平原,是真正的魚米之鄉,可以說是整個浙江的精華地帶,而且還是這個時代的五口通商口岸之一,控制了寧波就等于控制著整個浙江的對外貿易,甚至可以供養起十萬大軍。
而對于這些小刀會的舊部來說,寧波更有著特殊的意義:“寧府好地方啊!”
“是啊!打到寧波去,咱們也算風光一回!”
他們這些人是從上海來的,而近代的上海與寧波有著特別親密的關系,大部分上海人實際是從浙江移民來的寧波人,甚至連現代的上海話都是寧波話演變而來。
這批小刀會的余部有福建人、廣東人,但是最多還是寧波人,他們聽說要打回自己的老家就格外熱情:“往北打,就應當往北打!”
周秀英倒是問了一個問題:“除了往北打之外,能不能在溫州就地發展?”
這個問題問得好,但是柳暢很快告訴她:“溫州府非坐守之地,其地不足以割據,欲成就一番事業,必先圖括蒼!”
在歷史上,只有五代十國的朱氏兄弟及其后的丁章、張惠割據過溫州二十多年,此外再無憑借溫州一地割據一地的例子。
何況現在磐石寨雖處于紅巾軍根據地的中心地帶,但也代表沒有發展的余地,想要擴張就要和紅巾軍開仗,那么就會同時和清軍與紅巾軍開仗,任是有磐石寨的戰斗力再強,最終難逃失敗的結局。
事實上,柳暢加入紅巾軍的時候,金佩銓的既定方策就是全意北進圖取臺州,但是那時候紅巾軍只能控制小半個江北,在這種情況下北進是下下之策。
而現在紅巾軍已全取江北,北進已無后顧之憂,柳暢只是本錢太小,還不敢全力乾坤一擲搏上一搏,但是北進的決心已下。
陸子云也贊同這一點:“如果要圖取全浙,北進確實是上上之策,大家已經酒飽飯足,謝過檢點替我們接風洗塵,只是能不能再借用檢點一刻鐘功夫?”
對于區區十五分鐘,柳暢當然有空:“沒問題!不知道陸兄弟有何見教!”
陸子云卻是站了起來:“也沒別的想法,就是請檢點見識一下我等陣前廝殺的本領,能否向檢點借幾桿滑膛槍來。”
柳暢也來了興趣:“好!從今天德蒙斯送來的步槍拿十桿燧發槍來,也讓我開開眼界!”
陸子云只要一刻鐘,實際等步槍到手上了寨墻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五分鐘還多,不過陸子云卻是不慌不忙地說道:“檢點,如果守這條寨墻,該如何守?”
柳暢笑了:“上個月溫州城里剛好來了大批兵勇圍攻磐石寨,我軍守如磐石,大破了清軍!”
他稍稍說了一下當時的具體部署,但是陸子云卻有不同看法:“檢點,你當時這辦法是全力守城墻,但防線太單薄了些,弟兄們,讓檢點見識一下我們的本領吧!”
說話間,小刀會這些舊部已經找好了自己的藏身之處,把借來的燧發槍都架了起來,柳暢看了一眼他們的部署,倒算是野路子,卻也有板有眼。
陸子云指著身后的一座樓房說道:“檢點,我會在這里打通磚墻藏上一門火炮,如果有葡萄彈就最好了!”
柳暢先是不在意,但是細看了一眼寨墻,卻發現這門火炮正對著清軍當時的沖擊方向,清軍十有八九會在這里登上城墻,然后就是陸子云這門火炮用葡萄彈掃過清軍登墻的先鋒隊。
接著陸子云又繼續說道:“登上來的清妖數目不會很多,槍炮聲齊放之后,就是秀姑娘帶隊反擊的時候了,即便城墻丟掉一段,也是無妨!”
接下去,他說怎么組織倒打火力,怎么挖掘防炮工事,怎么在城墻下布設鐵蒺藜,怎么挖掘陷阱,怎么樣實施回馬槍,怎么樣組織反突擊,說得滔滔不絕:“在北門之戰,咱們就是這樣打退法國兵。”
柳暢最初只是隨意聽聽,但是越聽越是激動,連連點頭:“好,甚好!”
雖然是實戰中拼殺出來的野路子,其中還有不少錯誤之處,但卻是小刀會堅守上海城十七個月經驗凝聚出來的精華所在,特別是巷戰中的作戰組織,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至于小刀會這二十多個舊部,確實和普通的民變武裝不一樣,這些燧發槍運用得非常嫻熟,攻防節奏轉換很快,別看他們直接放棄了城墻,但是即使有兩倍的清軍來展開進攻,仍然在他們手里吃上大虧。
十五分鐘很快過去了,但是柳暢卻是滿面春風看著操練,特別是小刀會舊部在倉促間修筑的工事,還有利用工事進行的射擊訓練,加上步炮之間的協同,絕對在這個時空的中國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而接下去的操練仍然讓他眼前一亮,周秀英演示了一番率隊出城反擊的動作,雖然是沒經過科班訓練的野路子,但仍然可圈可點,旁邊的鄧肯也以專業人士的語氣開口:“戰術水平雖然比不上我所參加的美墨戰爭,但這是我見過最好的中國部隊!”
最后的實彈射擊成績也非常不錯,小刀會這支舊部果然是一支百戰余生的部隊,柳暢大有如虎添翼的感覺:“好!給你們一個排三十桿燧發槍,還有,等會我就把補充的兵員派過來,你們就是一個步哨了!”
有這么多實戰經驗豐富而且熟悉西洋火器的老兵,只要稍稍加以訓練,就能形成一個戰斗力很強的步哨。
周秀英當即給柳暢行了一個大禮:“愿替檢點效死!”
下面的小刀會老兵也是熱情地說道:“檢點,我們都愿意跟著你打出一片江山來!”
柳暢想要打回寧波的想法非常符合他們衣錦還鄉的愿意,柳暢大聲叫道:“好!那么從今天起,咱們就是自家人了!”
周秀英旁邊的陸子云輕聲說了一句:“請檢點賜名!”
周秀英反應過來,雙膝跪在地上,斬馬刀平放在地:“請檢點賜名!”
柳暢心有所感:“牛刀哨,就叫牛刀哨!”
這個名字的意思當然指“殺雞焉用牛刀”的意思,至于那些被撞上牛刀哨的敵軍,就是牛刀殺的雞了。
周秀英這些人是小刀會的舊部,聽到名字里既有一個刀字,又十分響亮,都笑了起來:“牛刀哨,牛刀哨!好名字,好名字!”
只是這個提前成立的牛刀哨,這卻成了后備隊改編而來的金湯哨最大的一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