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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講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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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是這一夜,事情又起了新的變化。

  劉處聽到老太太的關照,忽然靈機一動。這件事本來是后生的失誤,只想將諸位拜訪的人打發走,又顯得不孤傲,招來批評聲。但疏忽了后果。老太太既然想開恩,為什么不再求一下。

  先找到了晏殊,他是一個愛才的人,自己地位低,沒有說服力,但晏殊有了。做了一番說服后,兩人又拜訪幾位大佬,就說了,相國寺乃是國寺。之所以成為國寺,不僅是它離皇宮近,汴梁城還有其他三座名寺,開寶寺、天清寺與太平興國寺,離皇宮也不遠,并且一開始規模相當的。這是因為趙匡前去相國寺燒香,相國寺的名僧贊寧拍了一個小小的馬屁,道:“現在佛(指皇帝)不拜過去佛。”

  于是自此以后,宋代各個皇帝燒香皆不拜。

  相國寺也因此走上了興旺發達的道路,被奉為國寺,并且歷代皇帝皆從國庫里撥出大批款項,對相國寺進行擴建,規模越來越大。

  這是國寺,又是釋家重地,鄭家子在這里講儒學,不是很適合,會惹出非議。

  不如破例在太學,騰出一間居舍讓鄭家子宣講,凡去聽講的必須是學子儒生,也能省去許多非議與麻煩。這也是鄭家子的本意。聽的人又能聽明白,說不定還能來個相互的學術交流,成為文壇佳話。可放在相國寺門前,觀者必然如山,示問,尋常老百姓有幾人能聽明白儒學?

  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劉處用意不在于此,這樣一來,負面影響將會降到最低。

  幾個大佬看著他微笑,是不好意思笑出來,否則看到他焦急的樣子,都能放聲大笑。

  說倒底,還是鄭朗歲數太小,皆認為對他們位置構成不了危脅。于是笑完后,答應下來。向宮中遞了一個奉折,說明事情的經過。對這事兒,老太太心里面也沒譜,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劉處大喜,拿著詔令,來到客棧。

  還有一件事也要弄明白,究竟開講什么,否則他能派人強行將鄭朗押回鄭州。

  天色已黃昏,鄭朗住的客棧離內城有些遠,但在外城有外城的好處,比內城安靜,地方也寬闊,客棧的各個小院落里,因為地廣,又載了許多樹木。半黃的樹葉,在晚風下婆娑著搖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聽到劉知州過來,鄭朗立即迎了出來。

  劉知州將來意一說,鄭朗大喜,彎下腰施了一個大禮,說道:“謝過劉少監。”

  正在為此事發愁。

  “你不用報喜,有沒有準備好?”

  “正在準備,”說著將他引進房中,房間里有許多字,都是這段時間以來寫的,有的寫好了,有的沒有寫好,還有的寫得怪模怪樣。但劉處進來也沒有心思看這些書法作品,讓鄭朗將正準備整理的書稿拿過來看。

  還沒有理出來,可大約意思是能看明白。看完了,六神無主,道:“怎么可能?”

  “所以后生說過一句,為去圣繼絕學。”

  “有沒有錯?”

  “沒有,可以開玩笑,但這個玩笑后生絕對不可開。”

  “為……”

  “孔夫子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是不是全部百分之百正確?”

  “難。”

  “這就是了,況且他……所以后生說講仁。其他不僅是仁,就是其他方面,后人也多有曲解。”

  “你……”劉處說不下去,其實鄭朗早就說,什么叫為去圣繼絕學,往上古找,不要受后人注義蒙騙,從上古找圣人的真正大義,繼往開來,可當時大家只覺得他胸懷很大,沒有想到眨眼之間,他就“真”找了。

  “沒有他,就沒有儒學的發揚光大。”

  “是,可他發揚的是一種虛假的儒學,害了許多后人。比如對契丹,對黨項,能不能用他的什么仁,什么義,去感而化之。所以孔夫子說,以直待人。可惜,曲解如斯,現在的儒學還能叫儒學嗎?不如叫墨學。也不是他,許多大儒都有錯。”

  “可你……”

  “后生是很小,但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劉少監,萬一那一天后生才學超過了你,你會不會高興?”

  “會……”

  “你能不能比上夫子?”

  “不能。”

  “你都有這個心胸,況且夫子。后人不斷的超越,將他的圣學發揚光大,這才是夫子夢寐以求的。但是發揚光大,不是將他的圣學曲解。”

  “你要做啥!”劉處很蒙,看了這篇講仁后,絕對比聽了他在獄中論道還要蒙,難不成你小子想做一個亞圣?

  “后生不做啥,只是還圣人學問一個真相。其實后生一直在說悟道,這個道說它是天下大道夸矣,后生還沒有雄心如此,最少是自己的小道,立身正義,樹德做人,一生不移。就是小道,后生……好遙遠,不讀書便罷,一讀書才知道自己懂的是這么少。”

  劉處知道他這句話發自內心,然后看著這紙,沒辦法了,搖頭,失魂落魄的離開。希望沒有漏洞吧。但是它一旦拋出去,在不在相國寺開講,都無所謂了。那怕在皇宮門口開講,影響都沒有這幾張紙上的影響大。

  回到家中,妻子走上來問:“官人,怎么啦?”

  “別問,有人想替漢唐以來的儒學糾正,替上古儒學正名。”

  “你說你那個門生。”

  “不說他能說誰?”

  “但妾沒有聽明白,正什么名?”

  “按照他的觀點,漢唐以及我朝以來的儒學,甚至包括科考所用的五經正義,有可能都是錯誤的。”

  “啊!”劉夫人捂著嘴巴。

  “我管不了啦。”老劉說完了,倒上床蒙頭就睡。

  崔家四兄妹就在這種情況下,來到京城的。

  到了相國寺,人不少,可在門口沒有停留。崔嫻說道:“是不是傳言錯了?”

  “人還沒有來。”大舅哥說道。

  “不是未來,若是他……在此講學,會引起轟動,你看人很多,可皆是香客與到瓦市的百姓,并沒有人在外面停留等候,也沒有衙役與禁兵提前維護秩序。”

  瓦市又叫瓦舍、瓦子,指在城市空曠地區交易形成的集市。除了交集外,還有一些看棚,看棚里有藝術表演節目,不收門票,到關健時候用小盤子討要賞錢。宮中的老太太就做過這樣的事。

  因為相國寺是國寺,本身世俗味很濃厚,占地又大,去上香的香客多,于是也形成了一個瓦市,并且是京城最大的瓦市之一,每天交易逛蕩的人多達萬人。

  就是鄭朗不來開講,相國寺也是東京城最熱鬧繁華的所在之一。

  小妹不提罷,一提三兄弟覺得很古怪。大舅哥對二舅哥說道:“二弟,你去問一問。”

  揪著一個人,二舅哥問了一下,才知道鄭朗開講的地點改了,改到了太學,只有學子儒生才能進去聽講。本來早上來了許多老百姓準備看熱鬧的,聽聞后,全部散了。

  崔嫻一聽說道:“去太學。”

  “但你進不去。”

  “大哥,三哥,你們是舉子,我進不去,你們可以進去,我就坐在車上,在外面等你。”

  “好。”四兄妹又折返回去,重新離開朱雀門,太學就在朱雀門東南御街邊上,與貢院挨著一起。但來到太學后,四人哭笑不得,就是這樣做,京城有多少舉子儒生?

  全部要進去,太學的守門士卒一看人多,不敢再放了。這些學子儒生膽子大,都敢向老太太發出怦擊,哪里害怕一個小小的太學,一個個揮舞著手,正在抗議,還有的舉子風流倜儻,帶著美妓,于是美妓也隨聲附和,手中搖著花手帕,嬌聲嬌氣的抗議。

  太學里的幾個官員看著這混亂的場面,不知如何是好,正用手抹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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