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肉、好菜。
擺滿了整張桌子,中間還擱著用紅紙密封的三百大洋,可坐在桌旁的四人卻都難以下咽。
“兄弟......都怪哥哥這張臭嘴!”
“楊大哥,大人他也是無心之過,你可別往心里去。”
“哎,這事別提了,誰也不是有心,還是想想下一步怎么辦吧,我看楊兄弟這回......怕是真要被擱在火堆上了。”
“要不我去聯......他們,說明一下。”秉文看了眼三人后支支吾吾說了句,其實即便他不說清楚三人也都明白,這個娃娃臉和那些人有聯系的事情在輜重營根本不是秘密。
“算了,吃飯!”楊秋第一個舉起了筷子,狠狠插在了雞屁股上,既然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擔心也沒用,干脆等真到了橋頭再說吧。
楊秋是豁達的人,何況還有資料機這種大秘密,安身立命他一點都不犯愁,實在不行干脆遠渡重洋去美國,坐看時代大潮翻滾做個愚公一點問題都沒有。
見到楊秋吃得滿嘴流油,三人還以為他這是在泄憤,尤其是說漏嘴的蕭安國心底更是自責,先不說楊秋還救了他一命,光是想到之前自己要把人家當成心腹的事情,便后悔無比。
“吃啊,別愣著了。”楊秋一抹嘴角,將雞骨頭隨手扔在了地上,對蕭安國笑道:“大人可記得三天前的話,你我既然已經是兄弟,區區無心之失又何苦自責。再說了,便是有心又有何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我在大人軍中待著,呵呵,難道他們還敢潛入軍中來取我首級不成。”
“說的對,只要虎子兄弟待在軍中,我們幾百支槍難道還保不住一個人。”馬奎一拍桌子,立刻叫好。
“對!”蕭安國端起酒杯猛灌了口,發誓道:“兄弟你放心,只要我蕭安國在軍中一天,就保一天,就算是黨人......。”蕭安國看了眼秉文后,稍事停頓依然重重道:“也別怪我不客氣。”
“我想他們......也不會不講道理。”秉文那不知道蕭安國那一眼的意思,想到之前楊秋那一推的救命之恩,也暗暗發誓不能讓人隨意傷了他。
“對了,大人既然和你都成了兄弟,虎子你為啥還是大人大人的?”馬奎見氣氛松了些,頓時打趣道:“罰酒,必須罰酒。”
“對對對,楊大哥你必須喝三杯。”
“哈哈......好,那我便自罰三杯當時向大哥賠罪。”
“來,喝!”
雖然大家各有心事,但在壓在心底后這頓犒勞酒還是喝得痛快無比,席間蕭安國還虛心求教了一些兵家事情,就連秉文都問了幾句,楊秋雖然不是掏心窩子有問必答,但也解釋了不少練兵之道,至于問他是如何學會的,他只說在上海念書時看過一些洋人的兵法書,三人也沒生疑。
結束時楊秋本想將三百大洋分了,不過蕭安國三人都堅持也拿到了封賞,只能先留在身邊。
------
------
“啪!”
就在楊秋四人大吃胡塞的同時,岳府街上卻傳來一聲怒拍桌子的響動。
“這個趙爾豐,根本就是在聚攏那些保皇派向我等示威,此事絕不能怠慢,必須立刻想辦法打掉他的氣焰!”八仙桌旁,一身日本學生裝束,卻叼著香煙像幫會分子的王天杰對白天之事怒不可遏,作為同盟會在川的首領之一,他對這種眼看便可舉事之時對手卻得到了大筆援助的事情很是惱火。
“千支步槍,不知道要殺害我們多少同志,決不能讓趙爾豐這個老狗得逞。”
“依我看,不如趁槍還沒到士兵手里即刻發動!”
“還有那個叫楊秋的,殺我志士,辱我革命,必須即刻稟報廣州派人殺掉他,若是不然被清廷利用加以宣傳,必定會重挫我革命熱潮。”
“對,就是那個大個子!我今天看到他了,依我看應該立刻聯絡湖北新軍中的同志,免得夜長夢多。”
“說那么多沒用。”王天杰一把抄起墻角的步槍,惡狠狠地說道:“我這就去干掉他。”
暗室之內群情激奮,以王天杰和吳玉章為首的同盟會成員更是個個喊打喊殺擺出一副誓要立刻發動的架勢,話沒兩句倒霉的楊秋就被拎了出來批斗,大家簡直恨不能食其肉銼其骨,以泄心頭之恨。
群情激奮的四川同盟會成員們,讓角落里微微發福的蒲殿俊心底嘆了口氣,滿室喊打喊殺聲讓他心頭一揪,竟不知為何泛起事情有些脫軌的念頭。
自從和羅倫秘密策劃成立四川保路會并被推舉為會長后,他便知道想要保漢川鐵路就必須聯絡全四川的杰出能士,所以就聯絡了同盟會還請來了吳玉章和王天杰這兩人,可現在這些聲音卻讓他發現,自己原先想的和平保路似乎就快要演變成一場兵災了!
蒲殿俊佩服孫文先生,也知道這些同盟會的英士已經為理想做好了隨時拋頭顱灑熱血的準備,可兵禍一起受苦受難的卻還是四川百姓,如果到最后是因為自己一念之差引炮火入川,那就真成為了巴蜀罪人。
偷偷嘆了口氣后,蒲殿俊捏緊了拳頭,心想如果四川真要兵變恐怕趙爾豐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初上任便聯絡了湖北新軍,還調集了這么多軍火入川,怎么會發展到這個局面呢。
王天杰拿起槍其實也是裝裝樣子,見到大家都被激起了怒火,心底暗暗自得,沒想到卻看到蒲殿俊臉色不悅,心底對這個裝腔作勢的家伙很不滿意,故意問道:“蒲先生,您說句話吧。”沒想到王天杰會突然把鋒頭拋給他,蒲殿俊心底暗道不妙,此刻不說那些同盟會的成員,就連保路會的人也都看向了他。
“是啊,會長,這個時候你可得拿主意啊!這趙爾豐明顯是有備而來。”
“對,我看咱們就干脆反了吧。”
“不可不可,官軍剛得了千支長槍,勢力大增,何況若是把他逼急了必定上奏朝廷調集大軍入川,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黨人剛沒了聲音,這邊保路會內又起了紛爭,讓蒲殿俊心更亂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事情真的脫離了控制,所以輕咳一聲先打斷了眾人,然后想了想后才一咬牙說道:“為今之計只能由我再去見總督大人一次,如果......恐怕也只有一途了!”
這句話一出,同盟會各個興奮地直握拳頭,而保路會中一些人卻深深嘆了口氣,帶著一絲無奈搖了搖頭。
“見趙爾豐沒問題,再談一次也無妨,你們想舉事也沒問題。”就在暗室內心思各亂得時,一位穿著青衫短褂的大漢忽然走了進來,虎目掃過眾人,停在了蒲殿俊臉上,問道:“我只想知道,丟了廣安哨卡后,我們拿什么擋住上萬的湖北新軍!”
“秦會長。”
見到來人,王天杰和吳玉章立刻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頭的不滿,因為這幾句話實在是戳痛了此刻同盟會部署中的最大軟肋,缺乏真正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
“原來是秦大當家的。”蒲殿俊連忙起身相迎,別看走進來的秦載賡與他同年,可人家卻是巴蜀大地幾萬袍哥的會長,就連同盟會見到他都客客氣氣的,他手下的安吉會更是此刻同盟會在四川的最大武裝力量。
秦載賡與大家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后,急步到蒲殿俊面前問道:“蒲兄,杜老六雖然為人混了點,但他現在人被關在大牢,您說這該如何是好。”
這回他也是真著急了,杜老六雖說在哥老會內不入流,而且幾個月來在廣安那邊胡作非為也引來頗多微詞,但他手下的一百多支步槍和那挺哈乞開斯機槍卻是扼守廣安至成都要道的關鍵,現在被人一鍋端了,這就造成了一旦有事,湖北新軍可以毫無阻攔的長驅直入。
若是之前大家或許還不擔心,但現在如果真要舉事,那么離四川最近的湖北新軍必定會連夜入川,沒了杜老六在中途攔截,四里八鄉的同志軍和袍哥即便得知了消息也來不及堵截,所以拿什么代替杜老六就成了他的心病。何況趙爾豐既然能從湖北新軍手里拿到千支步槍,說明清廷也已經做好了打算,沒有萬全之策,以哥老會在四川的力量,恐怕只能是以卵擊石。
還有件更重要的,那就是他下午也擠在人群里見到了楊秋,那個家伙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而且僅僅一個普通新軍士兵便能斬旗奪帥,讓人對湖北新軍的戰斗力也感到擔憂。
“秦大哥多慮了。”王天杰見到大家有些喪氣,立刻拱拱手說道:“不瞞諸位,天杰在此可以保證,湖北新軍內早已被安插了大量志同道合的伙伴,凡有一舉一動必定可以掌握。”
王天杰頓了一下后,為了強調已經控制了新軍,再次說道:“而且宋教仁先生也已經決定,若是四川舉事,武昌、長沙、南昌、廣州等地也必定會跟隨而上,到那時滿清便不可能有空派兵入川了。”
“此事當真!”秦載賡一把抓住王天杰:“同是會眾,為何我不知道。”
王天杰沒想秦載賡會有此一問,可總不能說“哥老會不過是一群地痞流氓,怎能得知這種機密”的話吧,雖然他比秦載賡入會早,但來之前黃興先生便交代過,在四川一定要聽從秦載賡的調遣。
幸好他反應快,立刻說道:“不瞞秦大哥,此事我也是昨日才知曉,可見宋先生已經做好了萬全考慮。”
“那我便放心了。”秦載賡生性豁達也不多疑,一點頭道:“秦某要去辦些事,諸位若是定奪下來只需喚人去蘇碼頭只應一聲,我數萬袍哥,安吉會千把支槍必定共襄義舉!”
“秦兄等愚弟的消息吧。”聽到這番話后蒲殿俊知道事已無法挽回,只得說道:“若是談判......不成,弟定當在兄長馬前聽令。”
“蒲兄客氣了。”秦載賡拱拱手便要離開,王天杰見他臉色依然不好,又擔憂他錯過起義時間,只好一把拉住他問道:“秦大哥,此刻已是關鍵之時,你這么離開不知要辦何事?”
“哼。”秦載賡冷哼一聲,面沉如水凜冽而道:“殺我袍哥者,豈容讓他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