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江市委書記陳京和楚城市委書記雷鳴風之間鬧別扭的事兒,最近在楚江政壇傳得很開。
關于兩人矛盾的根源,也是以訛傳訛,越傳越玄乎。
有說陳京為人太狂傲,連省委常委都不放在眼里,在省委常會擴大會議上向雷鳴風開炮,搞得雷鳴風很沒面子。
又有說陳京和雷鳴風之間的矛盾是因為玉山開發,玉山開發以后,影響到了荊江朗州項目,陳京老羞成怒,從而跟雷鳴風交惡。
還有離譜的傳言,說現在兩市協同發展,荊江的投資環境太差,引起雷鳴風的不滿。雷鳴風多次在會議上面指出荊江的問題,激怒了剛愎自用的陳京,從而引起了兩人之間尖銳的矛盾。
傳言甚囂塵上,而在楚城卻也鼓動起了一股反荊江的陰風,有楚城知名的企業家跳出來指責荊江黨委政府不負責任,尤其是對投資人不負責任。還有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以及部分老干部指責荊江故意破壞楚城的基礎設施,影響楚城的貨運。
更有離譜的是,某小報刊登所謂新聞,說荊江準備開發朗州,要挖空朗州的玉山,這樣做是要破壞楚城城市的龍脈,后果會破壞整個楚城的風水。
而在這些指責中,荊江市委書記陳京成為了眾人挑刺的頭號人物。
接下來,更有厲害的謠言興起,說侯氏兄弟企業集團捐贈給朗州三百萬人民幣用作希望小學建設的工程款,被朗州官方挪用。
而這個消息很快就得到了侯氏兄弟集團的證實。
侯氏兄弟集團的發言人對媒體表示,他們對正在和朗州方面溝通此事,對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表示遺憾,但是同時他們堅稱對慈善依舊有信心!
無疑,侯氏兄弟企業的這番發言,把朗州縣委縣政府推到了風口浪尖。
緊接著省民政廳,省紅十字會對此也有了反應,他們表示一定會認真調查此事,如果存在這樣的情況,相關責任人一定會嚴肅處理!
荊江市委,陳京辦公室。
徐兵有些沮喪的向陳京匯報工作,他道:“書記,朗州真是太混蛋了,今天上午鄭振鐸過來,我狠狠的批了他一頓。你說朗州縣委和縣政府是怎么搞的?鄭振鐸不堪重用,難不成金流云也犯糊涂嗎?”
陳京用力的搓搓手,道:“金流云剛到任,發生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個考驗。他是老同志了,我相信他能很妥善的處理這件事!”
徐兵臉色稍微好了一些,道:“書記,當初還是您眼光準,朗州這個地方很復雜,鄭振鐸還嫩了一點,你說攤上這種事兒,誰不惱火?”
陳京擺擺手道:“行了,老徐,你沒看出來嗎?這是有人故意在給咱們吹冷風呢!省委既定的策略是兩市協同發展。現在你看看這陣勢,有協同發展的意思嗎?人家是想踩著咱們的肩膀上往上爬呢!”
徐兵嘿嘿一笑,道:“楚城是省城,他們向來霸道。更何況雷鳴風這號人,欺上壓下是他的慣用手段,我們能怎么辦?”
陳京冷冷一笑,道:“都是一些跳梁小丑,讓他們鬧吧,有他們哭的時候!”
他頓了頓,道:“對了,老徐!你去一趟朗州,把上次我們沒完成的工作完成,把規劃出的那五千畝地,再最后核查一次。準備相應的搬遷工作……”
“恩?書記,這……”
陳京淡淡一笑,道:“你去辦吧!老主席不是有句話嗎?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楚城搞他們的玉山開發,我們搞我們的朗州開發,我還真不信了。這事兒搞不定!”
徐兵直愣愣的看著陳京,半晌他才點點頭。
陳京站起身來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你放心,我保證楚城的玉山開發搞不成,而我們的朗州開發將會暢通無阻!這個雷鳴風,囂張跋扈,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以后還得騎著咱們的脖子上拉屎。”
徐兵心中一驚,正要張口說話,陳京道:“你不要問了,到時候就知道了。咱們保密級別要提到最高,這個事你親自去安排,就咱倆知道就行!”
徐兵出門,秘書方剛進來道:“書記,您請的客人來了?”
“來了嗎?有請!”
陳京請的客人不是別人,就是胡悅。
前段時間因為胡悅的亂報道,陳京對他大動肝火,后來這事牽連到了三楚晨報差點經營不下去。
要不是省里各位大佬出門斡旋,陳京饒不了他們。
那次事情算是給了胡悅一個教訓,而之后很長一段時間,胡悅基本不敢面對陳京。
作為一個自我標榜是自由主義者的才子記者,卻被人當槍使,最后弄得灰頭灰臉,他還有什么臉面和陳京見面?
而這一次陳京主動邀請他,他也是推脫了好久,才姍姍來遲。
胡悅進門,笑得很不自然,陳京瞇眼瞅著他道:“怎么了?胡大才子,你就這么怕見我?你可以拿出你風流才子的風范嘛!”
胡悅訕訕一笑,道:“在權利和政治面前,沒有才子的生存空間,嘿嘿,我就是做了這么多年的白日夢,自欺欺人!”
陳京盯著胡悅道:“行了,老胡,你轉變也不要太快了。不是這個極端就是那個極端,對事物的認識一定要那么走極端嗎?我聽說你想辭職,去學校任教,是不是有這事?”
胡悅嘆口氣,道:“實話跟你講,我想出家!這世上沒有什么凈土,你當校園真就是象牙塔?拉倒吧,校園看上去是凈土,其實都他的是男盜女娼的聚散地。
我這次想去楚江文理學院,你道人家跟我說什么嗎?讓我拿十萬塊錢,給我一個副教授職稱,這還是我條件好,學歷和什么的都合格。要不然花錢也沒地方搞去。
你說這都是什么名堂,我既然夠資格,為什么還得花錢?我去他娘的拉倒,那個學校我不去了!”
胡悅很激動,變得有些狂躁。
陳京坐在他對面,一句話沒說,親手給他沖了一杯茶。
此時的胡悅,是個一個理想主義者終于見識到了社會真實的現實和骯臟之后的過激反應,別看胡悅年齡已經過了五十了,真實社會經驗和人的成熟度估計也就二十多歲。
一輩子就迷戀文章,一輩子就鉆到了書海中,沉浸在所謂才子的美夢中。
一朝清醒,看清外面的世界,這對他內心的沖擊是巨大的。
胡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陳京道:“出家也不是好選擇,你當現在社會有幾個和尚在念經?他們還不是在撈錢,撈名,和尚廟里也無凈土啊!如果你真的要找凈土,我倒有個建議,就不知道你接不接受!”
胡悅身子一正,盯著陳京道:“你有什么好建議?說來聽聽?”
陳京一笑,吐出兩個字:“自殺!直接去西方極樂世界!”
胡悅直愣愣的說不出話來,陳京和他對望良久,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所謂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前兩人的種種芥蒂,就在這一笑中,全部一筆勾銷了。
胡悅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過了很久,他道:“陳京,你的選擇是對的。什么狗屁錦繡文章,那都是理想國。現在我想以前的自己,還真是可笑,而以前做的種種事情,就像是南柯一夢。
如果我早覺悟,也像你一樣步入政壇,我說不定比伍大鳴還有出息。
如果那樣的話,我到荊江來也不用冷著屁股在外面等一個小時了。那樣你得召集荊江四套班子人馬,十里以外迎接,黃土鋪地,凈水潑街,你說是不是?”
陳京微微皺眉,罵道:“我看你腦子還沒怎么清醒,這大白天的還在做夢呢!”
陳京嘴上罵,心中卻在仔細品味胡悅的話。
胡悅說得沒有道理嗎?他說的道理是百分之百正確,現實社會中,體制內為什么那么多人迷戀權利,千方百計的想升官?
有多少人是為了老百姓,為了黨的事業?還不就是為了派頭,為了能夠當人上人,到哪里人家都黃土鋪地,凈水潑街?
思考這樣的問題,有時會讓人心情忽然變得沉重,有時候陳京想,人的一生可能就是個矛盾,天與地的矛盾誕生了人。然后人類就一直生活在矛盾中,在矛盾中生、老、病、死。
有的人還會迷失自我,完全被外物所惑,金錢、美女、權利,人們追逐這一些東西,估計就是想暫時擺脫矛盾的人生吧?
和胡悅聊了很久,最后陳京自然是說服胡悅繼續干記者,干老本行。
做一個有責任的記者,做一個有良知的記者,分辨是非,這符合胡悅的個性。
而陳京給胡悅第一個有良知的任務,就是讓他寫文章。寫一篇針對玉山開發涉嫌暗想操作,沒有做到公開、公平、公正,以及侯氏企業集團在獲得玉山土地方面可能涉嫌的一些違規違紀問題的文章。
胡悅對這個任務慨然應允,不過臨走時他忽然道:“陳京,你讓我寫這類文章,你難道不是把我當槍使?”
陳京愣了愣,竟然啞口無言,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