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原因一來可以解釋成是因為陳京去了京城的緣故,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恐怕不是如此。
陳京要離開了,被不冷不熱的打發去香港學習一年,很多人恐怕從這中間嗅道了別樣的味道。
對這些,陳京也并沒有覺得有太多的失落,因為要知道下面很多市縣往省城走動手上都是有名單的,哪些人需要走動,按照什么標準走動,這都是有章法的。
陳京在某個領導崗位上,可能就在某些人的視線之內,現在陳京一朝下來了,自然也就在某些人的視線之外了。
這和勢利沒有關系,下面的很多單位,他們也不容易,陳京自己是從基層走上來的,他充分理解下面人的難處。
實話講,陳京這次到京城走一趟,收獲很多。
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在京城最著名的私人會所一休會所里面,一起坐的都是年輕一代真正的精英人物。
像西北系最知名的唐贄,還有古林風。
另外還有蕭家比較有名的年輕一代,蕭寧。
在高檔豪華的會所,喝著正宗波爾多珍藏的紅酒,共和國最優秀的年青一代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談的都是共和國的過往、現在和未來。
陳京更多只是默默的當聽眾,但是這樣的聽眾內心的震動可能要甚于談話人本身。
陳京原以為,自己就這樣離開了省委組織部,離開了干監處,心中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放不下,但是現在,陳京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釋然。心高了。眼界寬了,視野自然就變了。
本來很放不下,很在乎的事情。忽然之間就覺得也不過如此,沒什么大不了的。
陳京能放下,不意味著干監處其他的同僚能夠放下。
陳京在干監處樹立了崇高的威信。干監處從一個二十人的小處室,成長為現在近六十人的組織部第一處,這幾乎都是陳京的功勞,現在干監處要拆分,處領導要打散重新安排,這在干監處內部多少有一些牢騷。
尤其是陳京就這般走了,以一種病不是很體面的方式離開,這讓干監處的很多人心生不滿。
陳京是干監處的頭兒,他這么不體面的走了。是不是意味著領導對干監處工作的否定?
而這一點正是很多人覺得接受不了的。
干監處的工作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兒,盡是臟活累活,有時候還得罪人。干監處的工作之所以一直做得不錯。這和陳京很善于做思想工作,搞動員是有直接關系的。
現在陳京的工作被否定了。大家從心里也不服氣。
陳京回楚城的當天晚上,邊碩林和趙安兩人拎著大包東西到陳京拜年,邊碩林就不用說了,憤青的風范依舊。
連帶著趙安情緒都很低落,好像人生都沒了目標一樣。
邊碩林對陳京道:“陳處長,我反正是想好了,組織部我是待不下去了。沒見過這么黑的地方,我們干監處做牛做馬,到頭來領導一換,我們的工作全部被打叉。
尤其是處長您,竟然被安排赴港去學習,什么狗屁學習,我看就是流放!”
邊碩林年紀輕,不成熟,這也可以理解。
可是邊碩林說完后,趙安也表達這個觀念。
陳京的神情漸漸的變得嚴肅,當即便板著臉狠批了趙安兩人一通。
這并不是陳京矯情,而是陳京是過來人,知道年輕干部最大的忌諱就是受不得委屈。
人的成熟就是委屈給鍛煉出來的,在體制內工作,有多少事情是絕對公平公正的?
不可能完全公平公正,就必然有人受委屈,如果每個受委屈的人都鬧一鬧,都尥蹶子,工作還要不要做?領導又會怎么看?
陳京對干監處的感情很深。
雖然干監處面臨拆分,但是陳京依舊希望以前的那些骨干仍然能夠充當中堅力量。
鍛煉和打造一支隊伍不容易,現在干監處的隊伍是鍛煉出來了,是能干事的了,如果領導使用得好,是能夠派上大用場了。
從私心來說,陳京不希望離開這個隊伍。
但是既然已經離開了,陳京內心深處是希望自己留下的東西,能夠發揮最大的作用。
和邊碩林他們相似的人有很多,陳京到楚城的消息似乎很引人注目,就一個晚上的時間,陳京接到了至少三十個電話。
這些電話都是以拜年為借口,其實說的都是陳京被外派學習的事兒。
牢騷者有之,寬解者有之,安慰者有之,鼓勵者也有之。
似乎整個楚江,就沒有人認為陳京這次被外派學習是一件積極的事情,對此陳京有些無奈。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這么年輕,有機會能夠在香港學習,這是個難得的充電機會,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認為自己是被貶斥呢?
世上多俗人,這話看來還真有道理。
陳京自己也曾經這樣想過,但是他慢慢的想通了,釋然了,再回過頭來看,頭腦清醒了很多,他現在是真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閆剛拿著一厚沓材料直奔李逸風辦公室。
今天是組織部節后上班的第二天,但是這兩天之內,組織部內部相當的不安寧,搞得氣氛很緊張。
李逸風新上任,盡管他做了四年的組織部副部長,盡管他一直掌控著組織部幾個很關鍵重要的部門,但是,他現在接替部長的位子后,依舊有很多問題讓他面臨挑戰。
其中,最讓人惱火又無奈的,自然是接二連三的有人告狀到省委,全是針對李逸風問題的。
有告他作風問題的,有告他工作問題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映問題的情況非常多,似乎民意都覺得組織任命李逸風擔任組織部長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作為以前一直服務李逸風的閆剛,現在面臨這樣的局面,精神的弦繃得很緊。
按照年前部里的規劃,年后組織部內部一些處室要做出調整,其中最大的調整是干監處要拆分,可現在這個工作,部里竟然不敢做,李逸風現在非常的猶豫。
“咚,咚!”閆剛輕敲李逸風辦公室的門。
李逸風應了一聲,閆剛推門進去,他抱著一大沓材料,只能用腳把門關上。
他一進門,愕然一愣,因為他赫然在李逸風的辦公室見到了陳京。
“部……部長!”閆剛道,他又看向陳京,道:“陳處長!”
陳京含笑沖他點頭,李逸風指了指辦公桌道:“把東西放上面吧!”
閆剛把東西放好,正要告辭出去,李逸風指了指沙發道:“坐吧,你和陳處長算是老朋友了,陳處長馬上就要赴港培訓學習去了,部里安排一下,搞個歡送儀式,搞得隆重一點。”
陳京忙擺手道:“李部長,您這可是折煞我了。我雖然出去學習,但是還是掛著部里的,又不是真的和同志們離開,哪里需要搞什么歡送儀式?”
李逸風嘆口氣道:“陳京啊,說句內心話,剛才我們說到這個問題了,我就繼續說點。我的內心深處,是希望你能夠留在組織部,你的能力在部里來說是最出色,現在我們部里擔子重,任務堅,需要你這樣有能力的年輕人。
可惜啊,領導看重你,一定要將你派出去學習!”
他頓了頓,道:“讓你出去學習,是省委沙書記簽署的最后一份文件,你應該要感到榮幸。”
陳京微微的皺了皺眉,旋即釋然了。
在這個問題上李逸風是沒有必要撒謊的,沙明德簽署了這個文件,事兒可能是真的。
陳京本來心中已經很坦然了,現在聽李逸風這么一說,他就更加坦然。
但是他很奇怪,很想知道為什么李逸風會說這些話。
不過很快,他就從閆剛臉上找到了端倪。
李逸風現在還沒能完全掌握部里的局面,應該在處理干監處的問題上,還心里沒底。
“部長,按照省里的要求,后天我就將啟程赴港了,今明兩天,我想請假,有些領導,我做個告別嘛!”陳京認真的道。
他頓了頓,又道:“我還是堅持我的意見,歡送會的事兒堅決不要!”
李逸風盯著陳京,良久他點點頭,笑了笑,道:“行吧,祝你學習優秀,學成歸來后,領導一定會有重用!”
陳京走了。
李逸風一直看著他消失在門口,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
陳京比他想的要坦然,似乎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去學習這件事。
不知為什么,李逸風心里有些不舒服,說實在的,李逸風對組織部內部的一些問題并沒有太多的擔心。
但是他還是不愿意讓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容不下陳京,安排陳京出去學習的。
盡管,陳京在這個時候離開組織部恰合他意,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表露出來,甚至不能夠說出來。
“部長,情況還是有些不妙……”閆剛道。
他話說一半,被李逸風抬手制住,道:“明天我們部里開會,宣布干監處拆分的事兒!”
他語氣很嚴厲,眼中的精芒閃爍。
他猶豫遲疑是假,他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在這個時候會跳出來,這應該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摸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