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賓館是澧河縣唯一的星級賓館,同時也是縣委縣政府指定的接待單位。
時間雖然已經到了九十年代末,但是作為偏遠貧窮縣的澧河縣老百姓的物質生活還是不富裕。
陳京徒步走在澧河縣的街道上,此時夕陽西下,街邊的燒烤的小攤已經開工了,水果攤的老板嚷嚷著叫賣,炸臭豆腐的攤前,幾個饞嘴的小學生圍著攤主討價還價,小城的熱鬧和喧囂在這個地段展露得最為淋漓盡致。
從這條街道往前走,轉個彎,便是房山賓館的大門。
房山賓館依山而建,建筑采用蘇式結構,改革開放后,賓館經過了重新的整修,在其中加入了很多園林的元素,這讓整個賓館看上去環境很清幽。
賓館的餐飲對外開放,每天來這里吃飯的人絡繹不絕,畢竟,縣城有點身份的人想找個體面的地方不容易,房山賓館算是一個很體面的地方。
今天,唐連約定的地點就是這里。
說起來很慚愧,陳京來澧河縣幾年了,房山賓館卻沒來過幾次。
現在的人手上有了點錢的都喜歡攀比,能經常出入房山賓館,在澧河人的心中那定是非富即貴的人,陳京顯然不屬于這樣的人,他就這樣徒步走進來,他身邊盡是人在門口迎來送往,寒暄客套,一個個紅光滿臉,范兒十足。
陳京曾經很羨慕那些手眼寬,走到那里都有熟人呼來喝去,稱兄道弟的人,認為那種人肯定就是混得很風生水起的人。
但是現在,陳京的看法在漸漸的改變,真正的領導又有多少愿意拋頭露面哦,在場面上走的,基本都是領導身邊的人。
別的不說,就說林業局的林中則,他為人其實非常低調,可他幾個侄子卻在澧河路子很野,少不了要打他的旗號。林中則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正科級實職干部,他都這樣,何況是其他的更高級的領導?
進了賓館餐飲二樓,在樓梯口,陳京看見了唐連。
唐連旁邊站著一個四十歲樣子的高個子中年人,陳京認識,此人是平洞鄉林業站站長朱森林。
“唐局!”陳京淡淡道。
唐連回頭看見他,臉上露出笑容,道:“陳局來了,就等你呢,你可遲到了,記得罰酒啊!”
朱森林眼睛在陳京臉上打了一個轉,陳京伸手和唐連握了一下,手便縮了回去。朱森林這才叫了一聲:“陳局!”
平洞鄉在澧河縣來說并不富裕,但是平洞鄉森林覆蓋面積高達百分之九十五,是名副其實的林業大鄉,所以平洞林業站是整個澧河最大的站,朱森林在全縣林業系統倒算是一個人物。
可能是因為對陳京固有印象的問題,朱森林并沒有多寒暄,一聲陳局都叫得不是很心甘情愿。
唐連倒是精明,見場面有些尷尬,他笑道:“走吧,進去!進去,馬總和幾位女同志可能等急了!”
包房里面有三人,兩女一男,男的四十歲不到的樣子,一身西裝,很體面也很有風度。他見到唐連忙站起身來道:“唐局,很久不見啊!您還是這樣年輕。”
兩個女的,其中一個女孩是王杉,王杉今天穿著一條緊身的牛仔褲,上身穿著一件蕾絲邊的外褂,頭發梳成了一條大馬尾,顯得非常的清麗。
另外一個女子成熟一些,但也很年輕,皮膚非常的白皙,一抹低胸的長裙露出那誘人的溝壑,穿著算是非常前衛了。
唐連和男子握手,兩人顯得很熟絡,然后唐連扭頭對陳京道:“這位是馬文華,馬總。老企業了,最早干的是平洞鄉鎮企業,現在私人干了,比我們這些混機關的強啊!”
“唐局折殺了,折殺了!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看這位老弟這么年輕,定前途無量!”馬文華道。
陳京笑了笑,一旁的王杉道:“馬總,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這可是我們林業局陳局!”
馬文華微微一愣,臉一紅,道:“陳局好,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陳京擺擺手道:“你別聽王杉的,今天吃飯不提什么局,能認識馬總這樣的企業家,我是非常高興的。”
從進門到現在,陳京終于明白,今天這頓飯自己可能算是編外人,看這架勢,馬文華可能才是請客的人。這家伙請客的對象都沒有完全弄清,估計其中是有人故意為之的。
誰會用這個心?
唐連還是朱森林?
馬文華不愧是生意人,反應速度很快,他道:“陳局快人快語,我老馬真是佩服。今天這樣,我們吃好喝好,不醉不歸!”
“哎,馬總!”陳京打斷馬文華的話,“我可事先申明,我不能喝酒,今天誰讓我喝酒,這飯我就不吃了!”
陳京這話說得嚴肅,馬文華臉上的表情僵住,一下不知道怎么應答。
朱森林皺皺眉頭,嘴中嘀咕了幾句。
唐連神色也有些尷尬,但一想到今天的事兒,他咳了咳,道:“老馬,這事我作證,我們陳局最近身體真有問題,不能喝酒!這沒關系嘛,我們幾人開懷暢飲,我們陳局是楚江大才子,他用言談助興,絕對是一雅事!”
“那也好,那也好!”馬文華接過話頭,場面終于緩和了。
幾人分賓主坐下,朱森林坐在陳京的對面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同時他又驚訝唐連的態度。
陳京算個什么角色?怎么唐局搞得都對他有些忌憚呢?
唐連心中其實也有些窩火,今天這頓飯他是毫無疑問的中心人物,但從進門到現在,他扮演的卻是圓場的角色。
陳京在林業局誰都不鳥他,但是大家對他的脾氣都是知道的,典型的文人脾氣,說尥蹶子就尥蹶子,誰的面子都不給,有時候好似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一般。
今天陳京說不喝酒,唐連心中的確是忌憚,生怕一個說不好陳京拂袖而去,事情沒辦是小,丟了面子事大。
唐連都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設想了,早知道陳京這家伙個性如此怪異,就不該起那個念頭。
酒菜上齊了,馬文華充分發揮了他商人的長袖善舞,桌上的氣氛漸漸融洽。幾人推杯換盞,漸漸話題就開了。
酒為色之媒,酒桌上有兩個美貌的妙齡女子,似乎讓桌上三個好酒的男人更多了興致,扯著扯著,大家就扯出了一些葷笑話。
尤其是朱森林,臉上掛著一幅色瞇瞇的笑容,一雙眼睛老往王杉身上瞅,說話的嗓門也越來越大。
“唐局,來,我們干一杯!我平洞林業工作這些年得益于唐局支持,在此我感謝了!另外,我有個提議,我們現在喝一杯說一個笑話,誰說的笑話好笑,大家都鼓掌,誰說的笑話不行,那就得罰酒!”朱森林道。
他將杯中就一干而盡,道:“老馬,你先來!”
馬文華臉也喝得臉通紅的,先前的風度早就不知所蹤,他充其量就是個農民企業家,有了兩個錢,好裝,現在酒精一考驗,立馬恢復了本性。
他一拍大腿道:“好,我先來!”
他眼睛瞅向身邊的女人,似笑非笑的道:“話說某個地方搞計劃生育,老人封建思想嚴重,有個老婆子就很反對,鄉里通知適齡婦女要上環,老婆子堅決不讓兒媳上。
當時搞得很僵啊,計生干部沒辦法,為了完成任務,他就悄悄對老婆子講‘你不讓兒媳上環,那行,你代替上環,讓我好交差!’
沒想到老婆子答應了,可是,老婆子有四個兒媳啊,醫生給老婆子上了三道環,第四道環如論如何也沒法上了。
面對這種情況,老婆子拍了拍醫生的肩膀,道:‘難為你了小伙子!上三道夠了,再上一道如果成功,俺都要成奧迪了……”
“轟!”
整個包房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兩個女孩臉漲得通紅,尤其是王杉,她扭過腦袋,將頭藏在了陳京的身后,看樣子是想笑,但卻硬是不好意思笑出來。
唐連哈哈大笑道:“好你個老馬,你肚子里還真有貨,平常還真看不出來啊!”
“老馬這個不錯,我來一個!”朱森林道。
他清了清嗓子,眼睛掃向王杉這邊,嚷嚷道:“小王怎么了?看我們陳局帥氣,已經芳心暗許了?”
王杉將頭從陳京背后露出來,滿臉通紅,眼睛瞅向陳京,陳京卻借機喝茶。
王杉神色見有些失望,也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起來。
這時朱森林清嗓子開說了,他道:“有一個美貌少婦懷孕,逢人便說,她懷孕的時候,夢見了自己在梧桐樹下看見有鳳凰向她飛來,所以她將來的孩子就叫鳳梧。
有一人聽了很多遍,就覺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問少婦說,如果你那天夢見自己是在芭蕉樹下,看見有一只雞向你飛過來,你將來的孩子又該叫什么呢?……”
“撲哧!”
馬文華身邊的女人先忍不住笑出聲來,王杉一時來沒明白,還喃喃的念了一句:“雞……芭蕉……啊……”
一屋子的哄笑,王杉早就滿臉通紅,猛然將頭扭過去,下意識的將腦袋噌在陳京的背上,屋子里的氣氛曖昧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