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哪怕這樣的狀態,他的語氣依然冷淡,他的威勢依然森然,他有必須裝下去的理由,只因他的身后正跟著一個狼一般的男人。
“長生大人,您好像受傷了,傷勢不重吧?”禿頂白袍的尹寂竹自然而然的上前兩步,雙手前伸,似乎想摻扶住老人,臉上那自然而關切的神態是如此的真誠,只是他越是如此表現,崔長生便對他越是忌憚。
憑自身實力突破束縛,修煉到煉氣九層境的高階修士無不過人,崔長生同樣如此,修為高超,心若明鏡,眼前這個尹寂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角色,其實他比誰都清楚。苦寂門人,修持邪法,采補陰陽,負心薄情,容貌俊郎,心似鐵石,翩翩如玉,性若狼蛇。
這樣的評語雖然粗陋簡單,卻已經把尹寂竹的性格特征全部表達出來了,崔長生非常清楚,若自己一直都強勢也就罷了,若自己稍稍顯出頹廢之意,眼前這廝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捅自己一刀。
所以面對尹寂竹的殷勤,神魂受到重創的他,不能避也不敢避,若是避開,則顯得心虛氣弱,大大加大了此子對自己出手的可能,正是因為這種想法,尹寂竹的雙手,穩穩的扶在了崔長生的臂肘處。
老人一邊留心提防,一邊為自己造勢避傷:“施展陰風絞首術時,的確出了些麻煩紕漏,那個血魄朱鵬,居然不知道在哪里知悉了此術施展的步驟,我不察之下,被他打了一個伏擊,受傷頗重。只是雙方之間的神魂差距太大,那個紅玉依然被我強制擊殺,就連朱鵬此獠,也被我重創了神魂精神,短時間內即便勉強出手,一身修為也要虧損四層以上。”
半真半假的話語,引誘迷惑的意味,崔長生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人,他深悉這個時代年輕人的爭鋒心意,尹寂竹也是秦王嶺內小輩之中的拔尖人物,可在青龍城中,無論自身修為還是家族背景,都被朱鵬死死的碾壓鎮住。
現在他胡說戰局,以紅玉的身死和朱鵬的重傷來吸引尹寂竹的心神念頭,就是希望他能去找朱鵬的麻煩,從而避免他來找此時自己的麻煩。只要找到喘息的空隙,以此老的百年積累,一半的神魂陰識,并不是說就完全不能恢復。
只是就在尹寂竹拿不清楚此老的話語真假,在出手與不出手間猶豫時,一道淡淡卻雄渾高遠的嘯聲已經籠罩半空,甚至響徹整個東方青龍城。
“御鬼崔家的前輩高人前來拜訪,我血魄朱鵬添為地主,怎么可以不奉茶置水,招待一番。您還要在這苦寂駐地呆到什么時候,難道還一定要我率大軍,親自去請閣下嗎?”
朱鵬明顯怕深藏地下的崔長生聽不清楚,或者他怕這個消息在青龍城中傳播不開,所以干脆的動用術法裝備,讓自己的言語化為滾滾雷音,雖無殺傷效果,但傳播之遠,聲勢之隆,便如天雷暴喝,讓人想聽不清楚都難。
“怎么可能,那廝怎么可能這么快的動作?”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在崔長生與尹寂竹的腦海中回蕩,若是他們走到外面,就能看到整個苦寂劍門的駐地,除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城防護衛軍外,半空之中,還展翼漂浮著足足七只巨型妖禽,每只妖禽身上,都至少站著兩到三名血魄高手。
朱鵬頭腦敏銳,卻甚少刻意的策劃謀算,因為受到自身的性格影響,朱鵬計謀出手,向來環環相扣狠厲決絕,有時候不但不給對手留下余地,甚至都不給自己留下任何余地。往往是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手法偏狠到了極處。
就像剛剛,朱鵬憑借那一絲陰魂聯系,截取到崔長生的位置座標后,便毫不猶豫的脫身而出,然后直接下令,讓早就準備好的滅元炮營炮火襲城。
這一番舉動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有著數個致命點,若崔長生再狠絕一些,根本不管朱鵬神魂騰出,去做了些什么,直接出手把紅玉的神魂打爆,那樣,他的神魂陰識固然滅定,卻也算是達到了出手目的。
紅玉在朱鵬的嚴密保護下身死命喪,這累累腥紅的污水,就直接灑在了朱鵬身上,別說他自身,便是朱鐵鎧甚至整個血魄嶺的朱家一脈,都會受到一定影響,只因他的身份實在敏感,為血魄嶺朱家的代表人物。
在發出轟炸命令的時候,便是朱鵬自己都不知道那處座標是苦寂劍門在青龍城的駐地。在炮火轟鳴的第一時間,血魄嶺與苦寂劍門的盟約,就已經徹底截斷了朱鵬的所有退路,他若在苦寂劍門的駐地中找不到或者抓不住崔長生,那無故破壞血魄嶺與苦寂劍門盟友關系的大罪名就會直接落在他的身上,那個時候可就樂子大了。
朱鐵鎧和蘇問蛇綁在一塊,都未必能救得了他,因為這個罪名,比朱鵬無故轟炸青龍城城主府還要嚴重,現在的血魄嶺,還需要苦寂劍門這個老牌盟友來為自己提供中層兵源,穩定剛剛攻占下來的占領區域。
好在,朱鵬自己也深悉自身性格與謀略方面過分狠絕的缺陷,故而他每次布置大計劃時,都會將自己手頭上的所有資源所有力量都調動起來,不敢保證一定成功,但至少可以保證,哪怕計劃失敗后,自己也不會因為存留底牌,卻沒用上而后悔。
除了醫療司天臺上的僧道組合,除了嚴陣以待的滅元炮營與城防護衛軍,朱鵬還利用手中權力,把蘇家的御天妖禽也調過來七只,就是他第一次出任務時,和三八小隊一同乘坐的那種,以此保證自身的機動性與應變速度。
只是,哪怕準備的如此充分,當朱鵬知晰自己下令炮轟的是苦寂劍門在東方青龍城的駐點時,他還是驚得不輕。依舊是那句話語,他的謀劃在把對方逼得退無可退的同時,也把自己,帶入了同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