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呯”的一聲,又一塊玻璃突然破碎。正在與觸肢周旋的虞白櫻抬起眼,看到那個板著臉的年輕男子,本來被憤懣與焦慮充寒的心頭不知為何突然一鬆,接著臉上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熱意。
程宗揚用珊瑚匕首鑿碎玻璃,揶揄道:“虞姊兒,你居然還知道臉紅啊?你自己說說,這都第幾回了?”
用死氣罩住身體避開行淫獸的威脅是一回事,要從它們身上走過去又是一回事,不過幾丈的距離,程宗揚走得千辛萬苦,一邊不斷逼出死氣,一邊還要盡量小心地避開那些扭動的觸肢,足足用了一頓飯工夫才把虞白櫻救了出來。
程宗揚本想就此罷手,可小紫在上面嬌聲道:“程頭兒,還有一個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你就別添亂了!”
虞白櫻幸虧是沒有被觸肢纏住,還能救出來。至于虞紫薇,整個人都陷在觸肢中,救她還不如讓她自求多福呢。
虞白櫻低聲道:“救她。”
程宗揚木著臉張開嘴,“哈。”
小紫悠然道:“程頭兒,你救她,我幫你找小香瓜。”
程宗揚把虞白櫻往上一丟,扭頭沖進觸肢叢中。
虞紫薇這次是真的暈厥過去,程宗揚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她拉了起來,但她下體從腳尖直到腰部,被一條觸肢緊緊盤住,受到驚動的觸肢昂起肢端,獰然張開獨目,緊盯著他,下方森然可怖的嚙食孔緩緩開合,似乎正在判斷他是不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
程宗揚屏住呼吸,僵持片刻之後,忽然抓起旁邊那具已經垂死的女體往上一推。盤在虞紫薇身上的觸肢倏然彈直,捉住那具女體。程宗揚趁機扯起虞紫薇,死氣磅礴而出。
程宗揚穿過破碎的玻璃幕墻,丹田的氣輪一陣發虛,不由力竭坐倒。自己在太泉古陣并沒有吸收太多死氣,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他喘息片刻,然後抬頭看去,頓時一愣,“怎么了?”
虞白櫻側身坐在地板上,臉色慘白地冷冷盯著小紫。小紫一手抱著雪雪,笑靨如花地說道:“虞姊姊實在太不小心了,一見面搶人家的東西吃,結果一不留神,吃錯了呢。”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死丫頭雖然輕描淡寫,但自己百分百敢肯定這是死丫頭設的圈套,讓虞白櫻吃了些不該吃的東西。話說回來,這也怨不得虞白櫻不小心,其實自己會救虞白櫻是死丫頭的主意,自打死丫頭開口讓自己救人,虞白櫻的下場就已經注定。即便她留心百倍,照樣也要著了死丫頭的道,而且從以往的經驗推斷,她往後大概也沒有什么翻盤的機會。
“行了虞姊兒,別挑三揀四了,有命就不錯了。”
程宗揚放開虞紫薇,只見她上身的衣物還大都完整,下身已經被撕扯得一絲不掛,那隻雪團般的粉臀上,赫然留著一個圓形的齒印,齒孔還在滲出血跡。
輪廓分明的肌肉在古銅色的皮膚下緩緩鼓起,猶如厚重的巖石,武二郎那身牛仔服扒到腰間,露出強壯的胸膛,接著一聲狂吼,縱身躍出,沉重的工字鋼帶著一股狂飆將對手的重斧砸斷,連帶將他頭顱也一并拍碎。
鮮血雨點濺開,落在武二郎毛髮濃密的胸膛上,武二一手提著工字鋼,野獸般的虎目惡狠狠掃視一圈,然後咆哮道:“還有誰!!”
周圍眾人呆若木雞,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像那個不開眼的斧手一樣,惹毛了這個煞星。
無數被這惡漢震懾而躲閃的視線中,只有一雙眼睛流露出不一樣的目光。白仙兒眼睛瞪得圓圓的,發呆一樣看著大展神威的武二郎,眼中的恨意早已被嚇跑了。
武二郎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走回來,隨手解下腰間的牛仔服,往白仙兒懷里一丟,“拿著。”
白仙兒抱著那件滿是汗味、血腥味,還帶著體溫的牛仔服,白嫩的玉臉突然漲得通紅。
周族眾人噤若寒蟬,片刻後,一個臉色陰沉的漢子挺身而出,開口道:“在下姓嚴,今日之事……”
武二郎橫著眼一口把他堵了回去,“甭啰嗦,是不是要打?”
嚴先生也不再廢話,拱手道:“請指教。”
武二郎往已經砸毀的電梯門邊一坐,扯開喉嚨道:“小子!該你了!”
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逍遙地搖著折扇,玉樹臨風般走出電梯,視線越過嚴先生,落在後面的周族眾人身上,笑嘻嘻道:“哎呀!這位不是周族少主嗎?掉下那么深的懸崖都沒事,果然是天才!”
周飛雙臂雙腿都打著繃帶,包得木乃伊一樣,被昔老者和幾名部屬攙扶著,他傲然道:“一道懸崖就能要我周族少主的性命?你太天真了!”
蕭遙逸聽得直翻白眼,這孫子說話怎么這么別扭呢?
胖乎乎的龐執事在周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周少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出身名門望族,本身又是出類拔萃的天才——難怪如此傲氣凌人!哼!狗眼看人低!告訴你!莫欺少年窮!”
蕭遙逸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劈頭啐了一臉的狗屎,半晌才回過頭,滿臉無辜地說道:“我有嗎?”
徐君房摸著下巴,有些拿不準地說道:“興許有吧……那個蕭爺——不是我說你啊——你長得也太一表人才了,誰站到你面前就覺得矮三分,那叫什么……自慚形穢!也難怪有人看你不順眼。”
嚴先生終于找到話縫,沉聲道:“周少主傷勢未愈,便由在下代勞,請!”
蕭遙逸道:“等等!二啊,我還沒弄明白呢,你們怎么打上了?”
武二郎叫道:“二爺的東西都有人敢搶?還斜著眼跟二爺說話!以為二爺好欺負是吧?”
“冤枉啊!”周飛身邊的老者昔名博一聲慘叫,“那人天生斜視,跟誰說話都斜著眼啊!”
武二橫著眼道:“那孫子搶二爺東西,這不是天生的吧?”
昔老者道:“那孩子眼睛斜,瞧見地上掉著東西就去撿,沒看見你在那邊站著啊!”
武二摸著鬍髭,斜眼睨視著他,“啥意思?你說二爺打他打錯了?”
昔老者立刻閉上嘴。
周飛咬緊牙關,憤然道:“欺人……太甚!”
蕭遙逸好心解釋道:“你們這是不習慣二爺的風格,被二爺欺負那那能叫受欺負嗎?”
周飛雙手握拳,斜首望天,滿腔悲憤地說道:“三十年來,我嘗盡世間的白眼、嘲笑……”
“等等,你不才二十嗎?”
“二十年來,我嘗盡世間的白眼、嘲笑……”
周少主充滿悲壯的訴說,連武二那樣的糙漢都禁不住連打幾個寒戰,蕭遙逸心一橫,把折扇一扔,挽起袖子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少主抬手一掙,身上的繃帶寸寸破碎,傲然道:“想不到吧!本少主天資非凡,猶如妖孽!這點傷勢其奈我何!”
“閉嘴吧!”
周飛氣得臉色煞白,他抓起背後的長槍,騰身而起,叫道:“看我的大霸王天龍大王之大神——”
“槍”字還沒出口,一個金屬巨物猛地直沖過來,將周少主撞得橫飛出去。
包括嚴先生和龐執事在內,眾人眼睜睜看著周少主以一條拋物線穿過破碎的玻璃幕墻,飛入天井,然後肇事的機械守衛直挺挺沖來,同樣躍入天井。
“守陣力士!是守陣力士!”
昔老者雙膝跪地,兩手張開,朝天悲呼道:“少主啊……”
“快跑啊!”
被驚動的赤陽藤朝頂層涌來,眾人立刻分頭亂躥,作了鳥獸散。
雪雪現出三頭魔犬的真身,三隻黑獅般的頭顱輪流噴出火焰、寒冰和毒霧,虞白櫻玉冠歪到一邊,銀髮貼在玉頰上,雙手不停結出印訣,在魔犬的攻擊下苦苦支撐。
虞白櫻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立即出手,要與小紫拼個魚死網破。可惜小紫一點都沒有與她交手的意思,只隨手喚出雪雪,自己像看戲一樣,笑吟吟在一旁觀看。
虞白櫻中了小紫算計,真氣愈發不濟,在三頭魔犬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片刻後她吐出一口鮮血,倉促間來不及屏住呼吸,吸入一縷毒霧,粉面立即泛出青灰的顏色,再勉強支撐幾招,被雪雪揮爪擊倒。
小紫笑盈盈抬起手臂,雪雪恢復成雪白的獅子狗模樣,得意地跳進她臂間。小紫撫著雪雪的絨毛笑道:“你也要試試嗎?”
虞紫薇已經清醒過來,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玫瑰般的紅色,身體滾燙,裸露的肌膚上香汗淋漓,正竭力運功驅毒,見姊姊敗陣,她咬牙想撐起身體,卻被虞白櫻喝住,“你想毒素攻心,神智盡喪嗎!”
想起那些中了淫毒的女子,虞紫薇玉體一震,重又坐下驅毒。
程宗揚握住小紫的手掌,勸道:“差不多就行了,就算她們跟那鳥人有過一段,可早就沒關系了,用不著要她們的命吧?”
“大笨瓜,你以為人家要殺她們嗎?”小紫白了他一眼,“人家只是缺一對雙胞胎侍奴。”
“找一對跟你有深仇大恨的殺手當侍奴?你幹嘛不養一對老虎逗著玩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她們兩個也可以服侍你哦。”
程宗揚哽了一下。
小紫輕笑道:“大笨瓜。”
程宗揚拽住她,壓低聲道:“死丫頭,別跟我打馬虎眼,老實說——你不會是想把和那家伙有關系的女人都收拾一遍吧?”
小紫訝然道:“為什么不呢?”
程宗揚幾乎要抓狂了,他沒指望死丫頭會常懷什么感恩之心,孝順她那個不著調的鳥人老爹,但作女兒的把老爹的女人挨個收拾過去,就算岳鳥人確實不是好鳥,這也玩得太過火了。
“這么玩,小心天打五雷轟。”
“放心吧。”小紫笑道:“他已經被雷劈過了。”
“小心他從墳里出來找你麻煩。”
小紫拍手笑道:“那就太好了。如果他還活著,把他氣死人家會很開心。如果他死翹翹了,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寧,至于這些沒長眼睛的傻女人……程頭兒,就都便宜你了哦。”
程宗揚賭氣道:“你們兩個的事,別把我當槍使。”
小紫很好說話,“安啦,你不喜歡呢,人家就把她們賣到窯子里好了。”
程宗揚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氣。
“咣啷”一聲,一隻機械手臂攀住破碎的玻璃幕墻,然後從裂口翻進來。
程宗揚虎躍而起,橫刀擋住小紫身前。
那名機械守衛沉重的身體落在地上,忽然定住,一瞬間陷入靜止。片刻後,程宗揚收起刀,“幹!這是你收服的那個機器守衛?怎么跑這里來了?”
“它來找赤陽圣果的,現在不用了。”
小紫作了個手勢,機械守衛抬起手臂,一塊金屬板從肘下滑開,露出一個暗倉,接著“嘩啦”一聲,從臂間掉出一隻合金手銬。
機械守衛抓起虞氏姊妹的手腕,“咔咔”兩聲,將兩女的手腕拷住,然後將手銬鎖在腰間的環扣上。
“咦?”程宗揚蹲下身,“這里怎么還有個人呢?”
周飛感覺自己在無邊的黑暗中跋涉,周圍到處是充滿惡意的目光,比自己強的蔑視他卑微的身份,比自己弱的嫉恨他驚人的天份。一場接一場越級血戰,創造了他不敗的神話,使他一步一步邁向巔峰……
他覺得很累,很疲倦,刻苦的訓練使他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在作痛……直到一個鬚髮蒼蒼的老者出現在眼前,充滿鼓勵地看著他。周飛淚流滿面地握緊拳頭,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器靈!只要器靈還在,我就是世間最非凡的天才!
周飛清醒過來,一陣巨大的痛楚隨之襲來,身體每一根骨頭都仿佛折斷。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器靈那張老臉,而是一張姣美無儔的面容,眉眼間仿佛蘊藏著天下所有的純真與善良。然後她笑了起來,仿佛一朵絕美的鮮花悄然綻放。
周飛呆呆望著眼前的少女,身體的痛楚似乎不翼而飛。
少女紅唇微微張開,接著耳邊響起明珠滾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的聲音,“你醒啦。”
周飛癡癡道:“我——”
“呯”的一拳擊在腦側,周飛的回答戛然而止。
程宗揚一拳打暈那位周族少主,低喝道:“有人來了,快走。”
小紫道:“為什么要躲?”
“那兩個還光著呢!”
“怕什么?里面還有好多光著的,把她們丟進去就不顯眼了。”
“……哪天鄰居家失火了,你是不是還要潑油救火啊?別啰嗦,你不是要找赤陽藤的根嗎?走!”
頭頂傳來一個破鑼般的嗓子,“程頭兒!你在哪兒啊?”
“姓徐的瘦子跑不動,蕭小子在上面陪他。”武二伸頭伸腦地說道:“程頭兒,你們這是往哪兒去?是不是有什么寶貝?”
“少問少打聽,有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武二郎壓根兒沒把他的告誡往心里去,低聲道:“你們又撈到什么大的了?對不對?嘿!二爺就知道有好事!說吧,剛才那小子要不要二爺替你滅口?你放心,二爺的活兒好著呢,包你不漏風聲!”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他壓根兒沒想到那位周少主慘遭車禍之後還能活蹦亂跳的回來,雙方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打暈他只是怕出岔子,結果讓武二誤會自己起了歹心,上趕著要幫自己滅口。
“咦?這地兒怎么越走越窄了呢?”
程宗揚索性停下來,藉著夜明珠的光華在地上畫了個示意圖,“這座樓本來是臨山建的,山倒了,大樓的一半都被埋住,山里到處都是洞,都是螞蟻從土里打出來的。”
武二郎嗤之以鼻,“蒙誰呢,螞蟻?這跑狗熊都夠使。”
程宗揚沒答理他,接著說道:“赤陽藤不會憑空出現,既然是植物,它的主莖應該是在土里,很可能就在山體的深處。至于能長成這樣,也許是接觸到生物感染出現變異。”
武二郎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死要面子,只哼哼哈哈兩聲,表示生化感染這點小事,二爺門兒清。
“想發財,跟我來吧。”
武二郎精神大振,興沖沖跟著程宗揚殺過去。
缺乏支撐的洞體多處出現塌方,程宗揚費力地刨開泥土,一道久違的陽光射入洞中,使他雙眼一陣刺痛。
“這是啥地方?”武二郎湊過來,伸頭四處看著。
程宗揚瞇著眼打量片刻,然後吁口氣,“八成找錯了地方,這會兒都走到山的另一邊了,看來赤陽藤的主莖不在這邊——等等!”
程宗揚雙眼一下子放出光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出洞穴。洞外是一條鋪過瀝青的街道,但地面仿佛經歷過一場地震,多處折斷和破損。其中一處裂縫中,半埋著一個銀白色的物體。
程宗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然後慢慢拿起那件只有手掌大小的物品,試探著打開側蓋。
透明的屏幕“嘀”的一聲亮起,光影變幻中,映出一片熟悉的場景。
入夜時分,整個蒼瀾籠罩在夜色下,宛如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沉寂無聲。
程宗揚靠在枕頭上,一手拿著那個銀白色的物體,翻開的屏幕上映射出不同的光線,在他的面孔上留下時明時暗的光影。
一輛汽車穿過寬闊的街道……幾名行人在路口等待紅燈……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看了下時間,然後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路邊的大排檔里有幾名顧客正在用餐……一份報紙被人遺忘在座椅上……街邊的欄里懸掛著大幅的海報……一個妖嬈的女明星雙手捧在嘴邊,吹出一個心型的飛吻……
意外撿到這臺攝像機後,程宗揚沒有任何猶豫,立即離開太泉古陣。他需要時間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
在太泉古陣幾次與外姓人沖突,蒼瀾唯一像樣的客棧棲鳳院已經無法再住,于是回來之後,他們都借住在徐君房家里。徐君房那房子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算是贊美,其實根本就是危房,連徐君房自己也不大敢住。好在屋後的院子挺大,搭起帳篷也能湊合。
整整兩天,程宗揚就窩在帳篷里,一直在反復看那段不足五分鐘的影像,直到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
他舉起攝像機,一邊透過鏡頭看著眼前的帳篷,一邊想像著這臺攝像機上一個主人。曾經有人在某一天,不經意地在路邊錄下這段街景,又因為自己無法了解的緣故,把攝像機遺落在路邊,當初攝像的人已經不知去向,這臺攝像機卻經歷了無法理解的時光亂流,直到與自己偶然相逢。
影像中的一切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可反復看了幾百遍之後,程宗揚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能在腦海中把這段影像重放一遍,可是連這段影像拍攝的時間、地點和人物這幾個最基本的要素都無法確定。
關于時間,自己只能大致判斷這是春季的一個早上,但沒有任何與年月日有關的線索。
關于地點,影像中的城市和自己熟悉的沒有太多區別,可也沒有任何標識能讓自己確定它的具體地理位置,可以說,它就像每一個城市都隨處可見的場景。
關于人物,程宗揚當然沒有奢望會在影像中看到自己的熟人,線索也不是沒有,比如影像中至少一個名人:那張海報上的女明星。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僅僅是這幾點,自己也許會把它當成一個相似但與自己完全無關的異界都市,可影像中出現的文字都是自己最為熟悉的。
程宗揚不明白為什么在文字迥然相異的太泉古陣中,會有一段影像錄下自己所熟悉的文字。如果影像中的場景確實存在,自己為什么在太泉古陣內沒有遇見過?錄像中的城市究竟是另一個時空的投影,還是隱藏在太泉古陣之內?
程宗揚把攝像機舉到眼前,透過鏡頭看著帳篷內部。枕頭旁放著一堆拼圖,這兩天自己除了觀看影像,就在揣測太泉古陣可能的布局和結構。蒼瀾人所謂的“層”,只是一種通俗化的說法,事實上進去過的人都知道,太泉古陣各部分之間并不是垂直分層的布局。
從被人稱為“迷魂橋”的高架橋群來看,太泉古陣的規模可能比自己想像的更大。單是居住的種族就不止一種,太泉古陣的居民來源極為復雜,地鐵站中的八個標識,至少就有八個不同種族的分區,那么人類居住在哪里呢?
程宗揚閉目凝想,如果這個攝像機不是另外的穿越者不慎遺落在太泉古陣的物品,那么有理由相信太泉古陣內有一個人類居住區,而且極為繁榮,更要緊的是,這個人類居住區,很可能從沒有被探險者發現過。
程宗揚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坐起身來。旁邊用來防潮的狼皮褥子上,放著一隻鐵箱。死丫頭并沒有把那具機械守衛帶出太泉古陣,但似乎從中汲取了很多靈感。這兩天自己在苦思冥想,小紫也沒閑著,都在調整那幾件小器具。
摸著良心說,程宗揚對此抱以十二分的態度,畢竟這是屬于科學范疇的機械制造,比起她沒事殺幾個人,搞出一堆陰風慘慘,天怒人怨的邪惡器具強得太多了。
死丫頭這會兒多半是去逼迫朱老頭給她的機械畫圖,自打從太泉古陣出來,朱老頭就挺在帳篷里扮木乃伊。據說是和焚老鬼大打一場,各有得失,等他老人家終于弄明白小紫是把他當成了肉骨頭,朱老頭立刻被死丫頭這種惡劣行為氣到內傷,直接後果就是——老頭罷工了。
再摸著良心說,程宗揚巴不得他一直罷工下去,武二好吃懶作,也就是個懶字,死老頭純粹是不幹正事,能不添亂就是好的。
程宗揚從籃子里撿了隻水果,一邊啃著,一邊鉆出帳篷,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是深夜。
院中點著松枝,小狐貍、徐大忽悠、武二爺這仨活寶正湊在一起打牌。撲克是小狐貍帶來的,星月湖大營平日的消遣也是打牌為主。撲克印刷和紙質雖然差了點意思,但不耽誤使用。路上自己和武二、小狐貍玩過幾把,沒想到這會兒連徐君房也學會了。
聽到腳步聲,蕭遙逸回過頭,笑道:“程兄,來一把!”
對面的武二聽到聲音也抬起頭,程宗揚一眼看去,差點沒噴出來,“哎喲,二爺,你這一臉的……這是玩什么呢?”
“等會兒!”武二盯著牌道:“等二爺贏完這把再說!”
小狐貍摩拳擦掌地說道:“快點兒快點兒!二爺的紙條我都準備好了!”
本來依著蕭遙逸的意思,不玩錢沒勁,隨便來點是個意思,一注一枚金銖得了。徐大忽悠很厚道地說,來錢容易傷和氣,不如押點東西當彩頭,比如從太泉古陣刨出來的原裝獨眼石人——他屋里還埋著好幾百個呢。
武二爺對他們的小家子氣很看不上眼,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拳頭才是自己的,男人嘛,要賭就賭拳頭。誰輸了吃贏家一拳,贏了打輸家一拳,現貨交易,概不拖欠,又公平又體貼。
于是最後大家約定打文明牌,貼紙條。這會兒大家已經打了一下午外加半個晚上,論數量武二輸得最多,不過他那臉夠大,密度倒是不顯。徐君房就慘了,雖然絕對數量不及武二,但他那張瘦臉的實用面積有限,這會兒差不多已經被紙條蓋滿。大贏家顯然是蕭遙逸,他就一張紙條,還十分囂張地貼在腦門上,如果換成黃紙,出門就能冒充詐尸犯。
帳篷內傳來一聲柔柔的低喚,“二郎……”
“嚷嚷啥!”武二不耐煩地說道:“沒瞧見二爺正忙著嗎?”
帳中露出一張含羞帶痛的嬌靨,白仙兒顰眉蹙額地說:“人家肚子痛……”
“忍著!”
白仙兒眼圈一紅,泣聲道:“你這個沒良心的!”
“咋說話呢!”
“我就說!寧愿貼一臉紙條,也不看看人家都病得快死了!”白仙兒說著哽咽起來。
“沒完了是吧!再啰嗦二爺大嘴巴抽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著嘴,武二捏了一把臭牌,正看誰都不順眼,這會兒被她連哭帶吵越說火氣越大,一把下來,又輸了個底朝天。
白仙兒泣訴道:“你個沒良心的!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鼻子都氣歪了,“你個臭娘兒們!再說一遍!”
“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把紙牌一摔,“翻天了是吧!”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咧開嘴,面帶笑容一聲不吭。徐君房是外行,不知道二爺的笑話好看,勸道:“二爺,消消氣,你是響當當的英雄好漢,跟一個女人置氣,犯不著啊。”
“啥女人啊!她是二爺手里的行貨!”
白仙兒摔了一隻枕頭出來,恨聲道:“算什么英雄好漢!就是個綁花票的淫賊!”
武二郎一把抹掉臉上的紙條,黑著臉撲進帳篷,只聽白仙兒一聲尖叫,就被武二捂住嘴巴,接著帳篷跟地震似的搖晃起來。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程宗揚一錘定音,“這臭不要臉的!”
蕭遙逸和徐君房心有戚戚地同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