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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解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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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兒,你還會解蠱?」程宗揚看著他拿出爐后盛水的橡木桶,往里面倒了一碟白色的粉末,一點都不當回事的隨便攪著,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我就一條命,你可別胡來啊。」

  殤侯翹起胡須,須下那顆珍珠左右亂晃,氣哼哼道:「客氣的時候叫君侯、侯爺,不客氣的時候就叫老頭兒--本侯的身份豈是讓你亂叫的!」

  「行了。我沒叫死老頭已經給你面子了。嘖嘖,你還真是裝龍像龍,裝狗像狗。朱老頭嘴臉一看就讓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抽你幾個耳光才過癮,怎么練出來的?」

  殤侯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變,雖然身著華服,頭戴玉冠,活脫脫就是朱老頭的面目,就像撿了身衣服穿的乞丐。程宗揚道:「謝藝說你身上有佛門的功夫,你不會真當過和尚吧?」

  殤侯嘆道:「當和尚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輕松的時候啊……」言下不勝唏噓。但程宗揚還沒有來得及感動,緊接著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里的水喝了吧。」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老頭,你露出這樣的嘴臉,我怎么覺得脖子后面直冒涼氣呢?不會是又想害我吧?」

  殤侯親切地說道:「本侯什么時候害過你了?莫擔心莫擔心,冰蠱這種雕蟲小技,本侯舉手便可破去。」

  程宗揚嘀咕道:「這不會是你洗腳桶吧?」說著他拿起橡木桶,滿滿喝了一口,然后「噗」的一口噴了出來。

  「呸呸呸!」程宗揚叫道:「殺人啊!放了這么多鹽!」

  殤侯笑咪咪道:「本侯就知道你要來解冰蠱,才備了這些上好的精鹽,足有一斤三兩。別怕別怕,只要喝下去,你肚子里的冰蠱就大蟲化小,小蟲化了。」

  程宗揚一咬牙,捧著木桶,把里面的鹽水喝了個干干凈凈。

  「坐好!」

  殤侯低喝一聲,一瞬間須發飛揚,流露出逼人的氣勢。那只戴著翠戒的手掌伸來,拍在程宗揚腹部。

  程宗揚渾身一震,只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從他掌中透出,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程宗揚狠狠打了個冷戰,剛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里迅速凝結成一個硬梆梆的冰團。他咬緊牙關,身體禁不住戰栗起來。

  片刻后,殤侯收回手掌,程宗揚立刻彎下腰,直著喉嚨開始嘔吐。

  已經凝結成冰塊的咸水從他喉中一粒粒滾出來,像石子一樣掉在地上,不停滾動,隱約能看到冰塊中細小的蠱蟲蠕蠕而動。

  看著程宗揚狼狽的樣子,殤侯得意地捋著胡須,「咸水結成冰,比尋常冰塊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這些蠱蟲從你血中誘出來?」

  「嘔……」程宗揚喘著氣道:「死老頭!你敢陰我,嘔……咳咳,一碗水就夠用,你讓我喝半桶!」

  「這才吐得干凈嘛。」殤侯神情自負,神采飛揚,得意地說道:「若非本侯的玄冰掌收發自如,怎么能使出這般巧妙的破蠱絕技!」

  「嘔……」

  程宗揚用了一頓飯時間,才把半桶鹽水吐了個干干凈凈,喉嚨像被凍傷一樣又冷又痛。

  糾結自己多日的冰蠱就這樣輕易解除,程宗揚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良久,他喘了口氣,把那些聚滿蠱蟲的冰塊踢到一邊。然后喝了盞熱茶,才驅走身上的寒意。

  殤侯揀起一粒冰塊,在燭火下審視片刻,「給你下蠱之人,心腸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程宗揚摸摸頸后的烙痕,悻悻道:「那妖婦,總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殤侯埋頭道:「五原城一個寡婦,要處置她,還不易如反掌。」

  程宗揚心里一動,這老頭怎么突然發起好心,透出要幫自己收拾蘇妲己的口氣?他一門心思找什么天命之人,肯定不會是覺得用高壓包電人很好玩吧?

  程宗揚笑道:「要對付她,我一個人就夠了。」說著他岔開話題,「如果說高手,武二郎算一個吧?」

  殤侯毫不在意,「武二可以算一個。但商隊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

  「謝藝?」

  「不錯。」殤侯道:「他修為已臻于六級,達到通幽的境界,已可上窺第七級歸元之境。如果他不是四處尋訪周游,而是潛心修煉,足以稱雄一方。」

  謝藝的功夫沒的說,但稱雄一方是不是有點過了?第六級比自己只高三級,似乎也沒高到哪兒去……

  程宗揚道:「第六級就這么厲害?」

  殤侯正容道:「世間習武者可止千萬,但能修煉到第五級入微之境的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是五級以下的修為。謝藝若能修至歸元之境,天下能和他比肩的,不過百余人而已。」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修行不就是閉著眼讓真氣在經脈間打轉嗎?為什么練到第五級的這么少?」

  「雨停了。」殤侯望著窗外,然后站起身,「來,陪本侯走走。」

  暴雨過后,天際烏云散開,現出滿天星斗。藤枝葉影間,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伸向直方,掩藏在綠葉下的房舍寂然無聲。

  雨勢雖大,石徑上卻沒有積水。殤侯雙手負在身后,緩步而走,化身朱老頭時佝僂的腰背此時挺得筆直,寬袍大袖,玉冠華帶,氣度非凡,讓人怎么也無法把他和那個猥瑣的朱老頭聯想到一起去。

  「修行豈是易事。」殤侯緩緩說道。

  「以常人論之,六歲學藝,三年方可筑基,五年內視,十年生象。這便是十八年光明。到第四級入微之境,資質平庸者要花費二十年,甚至更多。以十五年論,六歲學藝,苦練不輟,到第四級便是三十九歲。世人壽命有限,只有少數堅毅之士能在六十歲時達到第五級境界,如此便可稱強者。再往后每晉一級都要數十年光陰,即便長生不死,要練到第八級也是一百四十歲年紀。」

  居然要花這么長時間?

  「不對啊,」程宗揚訝道:「武二年紀也就三十來歲吧,按你說的頂多是第四級,他怎么有第五級的修為?」

  「武二天生虎威,本人又秉性剛強。進境遠較常人為快。可惜他沒有明師傳授,否則成就不會弱于謝藝。」

  程宗揚道:「聽你這么說,武二好像是個習武的天才。」

  「何為天才?」

  程宗揚一怔。

  「所謂天才,不過是堅毅過人。尋常人一日十二個時辰,睡覺四個時辰,飲食瑣事耗去兩三個時辰,修行時心猿意馬,或看階前春草,或觀天際浮云,玩蟲逗蟻不一而足。一日之中,真正用在修行上的時間,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像武二郎,每日練功至少在六個時辰,同樣是一年,進境較之常人何止三四倍。」

  程宗揚道:「你是說用功?有沒有那種一學就會的天才?」

  「你還未曾明白么?」殤侯嘆道:「天才不過是你愿意為某件事用心花費的時間罷了。便以繪畫為例,每日花一兩個時辰隨手涂抹,無可無不可,便是庸人之為。每日坐足四個時辰,有一個時辰用心,窮十年之功,可以為畫師,每日能用心繪上四個時辰,十年下來,便是天才了。」

  程宗揚不服氣地說道:「那天賦就沒用了嗎?」

  「當然有用!各人天賦不一,有些人辛苦一生也未必能成為畫師,但若是棄畫學書,同樣的努力也許就能成為天才的書者。」

  程宗揚思索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殤侯說的有道理。

  平常人興趣只是暫時的,像達文西、莫扎特那樣的天才,每天腦子里都想著繪畫、音樂,同樣是一年時間,他們專注于藝術的時間每天能高達十個小時,合計下來有四千個小時,而平常人每天專注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兩個小時,一年下來才五六百個小時,相差何止數倍。

  說到底,天賦每個人都有,而人與人在生理上并沒有太多根本的差別。之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天才,差別只在于專注的程度和時間。但最難做到的,同樣是專注。對于天才來講,專注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無論做什么,都比常人用心。這就是天才之所以為天才了。

  「有些人天資聰慧,卻無毅力恒心,終究一事無成。有些天資聰慧,毅力過人,卻無名師指引,正如本該學書者,卻去學畫,亦難有所成就。所以有所成就之人,天資、毅力、名師,缺一不可。」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我看南荒也有不少人才,但感覺都缺了點什么。像太乙真宗那樣的名門大派,挑選的弟子本來就比別的高出一截,再加上名師指點,同門切磋,難怪會高手輩出。」

  但程宗揚對黑魔海的疑惑更多了,「按照你的說法,黑魔海花十八年時間培養弟子,現在能練到第四級就可以燒高香了。就算他們運氣特別好,十個弟子里就有一個天資、毅力都特別出色的,也就是第五級剛入門的水準,頂多能和武二爺拼一把。似乎不怎么厲害嘛。」

  殤侯負手而立,望著頭頂的星空,良久道:「我那位師兄,別有機杼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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