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著腰甲的凝羽從黑暗中現身,一閃就掠到木塔上空。鬼王峒使者的笑聲僵在喉中,本能地抬起手。“噗”的一聲,月牙狀的彎刀挑穿使者的手掌,爆出一片血花。
凝羽修長的身體在空中一折,靈巧地翻了個筋斗,順勢拔出彎刀,變招朝使者脖頸抹去,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滯。
使者握住被穿透的手掌,尖叫著滾下木塔,他身邊的巫師陰惻惻抬起手掌,露出掌心一個血紅的鬼面圖案,然後喉中發出一聲厲鬼般的尖嘯,掌心的鬼面圖案驀然張開血淋淋的大口,朝凝羽腕上咬去。
凝羽回過手腕,彎刀灑下一片月光般的輝影,繞開巫師的手掌,在他頸中蜻蜓點水般一抹,帶出漫天血影。
巫師的頭顱仿佛失去重量般,從脖頸中飛起,旋轉著飛下木塔,滾在一名花苗女子腳邊。
那花苗女子臉色蒼白,神情卻很鎮定,甚至朝凝羽微微一笑。
凝羽刀勢不停,朝木柱的繩索掠去。程宗揚急道:“別動繩索!毒煙!”
微笑的花苗女子忽的變了臉色,露出鬼王峒使者般獰惡的表情,張口朝凝羽的彎刀咬去。
凝羽變招極快,程宗揚甫一開聲,她便翻過手腕,用刀背在那花苗女子頸側一擊,使她昏迷。
“煙有毒!他們在用邪術操控!”程宗揚叫道。說著他頭腦一陣暈眩,眼前金星直冒。
“笨死你了!”
一張芳香的絲帕飄過來,掩住程宗揚的口鼻,樂明珠道:“知道煙霧不對,你還說話!”
程宗揚剛擋開鬼武士一擊,一手用絲帕捂住口鼻,甕聲道:“你不也在說話嗎?”
樂明珠得意地指了指髪上的頭冠,“我的朱狐冠百毒不侵!嘻嘻!”
“躲開!”程宗揚顧不得問她們倆個為何會在此時出現,上前擋住襲來的鬼王峒武士。
“我來幫你。”樂明珠拔出她的短劍,搶上前去。
“篷”的一聲,程宗揚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全無提防地摔了個五體投地,接著“叮”的一聲,鬼武士的長刀貼著他的耳朵砍在水泥凝成的地面上,濺起一道火花。
程宗揚臉上被石屑擊中,火辣辣的一片,他還沒弄明白好端端的,怎么那丫頭往前靠了一步,自己就摔了一跟頭。
樂明珠嚇得臉都白了,急忙逼開那名武士,小聲道:“對不起啊。”
程宗揚一臉的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我……我踩到你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醒悟過來。那小丫頭搶得太急,一下踩住他的腳背。程宗揚氣不打一處來,武二郎那句話立刻到了嘴邊,“你想害死我啊!”
樂明珠吐了吐舌頭,“小心!”一隻白美的裸足抬起,踢住鬼武士的手腕。
高臺上“嗤嗤”聲不住響起,那使者失了先機,野狗般手腳并用地在木塔上來回逃躥,他腳爪極其靈活,在圓木上跳躍如飛。凝羽如影隨形,每一刀劈出,都從他的黑袍帶出一塊布料。
那些兇惡的鬼王峒武士都涌向程宗揚等人,一時無法趕回。眼看鬼王峒的使者就被逼上絕路,忽然他尖嘯一聲,凝羽腳下的木塔驀然粉碎,一條雪白的蛇尾破塔而出,重重擊在凝羽腰間。
塔中的蛇彝少婦胴/體上布滿刀痕,頸側的蛇鱗被人殘忍地剝下,留下模糊的傷口。她碩大的腹球鼓脹欲裂,眼中的瞳孔變成豎長的形狀,妖異地盯著凝羽。
凝羽腰甲綻開一條裂痕,她扶著腰,然後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邊武二郎與血虎的搏殺形勢突變。易彪剛被武二郎踢開,又不要命地撲過去抱住血虎,嘶聲道:“哥!別打了!”
血虎森然轉過眼睛,猛地張口朝他喉嚨咬去。武二郎見勢不妙,抬手把拳頭塞到血虎齒間,大吼一聲,鐵拳被他尖利的牙齒咬得鮮血淋漓。
武二郎虎吼著倒轉鋼刀,刀柄重重磕在血虎腦後。血虎佝僂的身體一晃,鐵矛鏘然落地。
武二郎拔出拳頭,手上多了兩道深深的牙印,他惱火地抬起手掌,準備給易彪這傻瓜一下狠的,卻看到那鐵錚錚的漢子滿臉淚光,哭得像一個孩子。
武二郎囂張的氣焰突然消失了,整個人變得溫和下來。
“他昏過去了。沒死。”
武二郎不知被勾起什么心事,眼角抽搐了幾下。
“武二!”程宗揚在旁邊叫道。
武二郎騰起身,大鳥般掠上高臺。
那使者終于露出恐懼的眼神,也不理會嘔血的凝羽,頭也不回地朝高臺後方的拱門躥去。余下的鬼武士像被繩索扯住一般,同時撤出戰斗,跟著使者退去。後面截擊他們的武士被武二郎幹掉兩個,剩下的也隨之退往地宮深處,轉眼走了個乾乾凈凈。
破碎的木塔中,臨產的蛇彝少婦腹球上的鬼臉圖案微微滾動,仿佛在詭異的大笑。使者一走,她渾身的精力仿佛被突然抽乾,雪白的蛇尾扭動片刻,最後無力地低垂下來,腹球的蠕動漸漸停止。
木塔粉碎,那團黑膏從火中掉落出來。被捆縛的花苗人紛紛垂下頭,仿佛陷入沉睡。場中除了幾具尸體,就剩下程宗揚一行人。
吳戰威提刀坐在地上,呼呼喘著氣,背後鮮血直淌。易彪半跪著,懷中抱著惡魔般的血虎。凝羽神情委靡,武二郎和程宗揚都在喘氣,只要樂明珠顯得興致勃勃。
“我們打贏了!”那丫頭握著拳頭興奮地說。
“過那道橋的時候——喂,你們見過那座橋沒有?好長啊,而且是平的,一點都不拱——他們的火把突然滅了。凝羽姊姊拉住我,從橋上跳了下去。”
樂明珠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凝羽姊姊要自盡,誰知道她一手攀著橋柱,把我們兩個人都藏橋下面。那些家伙傻乎乎的,根本沒發現少了兩個人。我們就一直躲在下面。你們動手的時候我想上去,凝羽姊姊卻不放手。”
程宗揚逗她道:“是不是嚇哭了?”
樂明珠小嘴一撇,“我才不怕呢。如果是你這個膽小鬼,早嚇得尿褲子了!喂,你別動……”
樂明珠嘰嘰喳喳地說著,手里卻絲毫不停,一邊給吳戰威重新包扎傷口,一邊給凝羽診脈。
吳戰威赤裸著上身,被一個丫頭片子在背上戳戳點點,不敢動還不敢叫痛,表情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程宗揚抱著凝羽,感覺她身體愈發輕盈,仿佛她所有的精力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軀殼。望著凝羽失去血色的面孔,程宗揚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最後才勉強道:“不用這么拼命……”
凝羽淡淡一笑,閉上眼,沒有開口。
卡瓦首先清醒過來,幫著武二郎解下被縛的族人。受過毒煙的侵蝕,被擄的花苗人都顯得神智恍惚。好在鬼王峒的使者已經逃遁,無力再來操控他們。
唯一奇怪的是阿夕。她靜靜看著程宗揚,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程宗揚心頭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重,對于自己的外貌,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算醜,但絕對與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這些詞匯無關。阿葭和阿夕先後委身于自己的情形,想起來都十分詭異。可程宗揚猜不出這種詭異來自何處。
阿夕靜靜看著他,忽然弓下腰,從亂紛紛的圓木間撿起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程宗揚。
盒子是用精鐵制成,有手掌大小。在它掉落的位置散落著幾塊黑色的碎布。那是鬼王峒使者被凝羽刀鋒劃碎的黑袍。
可以想像,它是從使者的衣袍中掉落出來。究竟是什么物品,會被鬼王峒的使者貼身?
程宗揚打開盒蓋,看到的是幾支乾枯的蘑菇。它們的頸很粗,菌冠小小的,顏色鮮紅,表面覆蓋著淡黃的鱗片,手指一碰,就落下細細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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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蛤蟆菌,”祁遠道:“又叫毒蠅傘,這東西只長在松樹下面,毒性大得狠。”
程宗揚隨手把鐵盒扔在案上,“雲老哥呢?”
鬼王峒的使者逃進地宮深處,他們也不敢再追。武二郎一把火燒掉木塔,幾個人循著原路返回。
在寢宮外,他們看到大批白夷人。那些俊美的戰士將寢宮團團圍住,而他們包圍中,只有一個女人。
蘇荔立在寢宮前,彎刀插在她修長的玉腿旁,像武二郎一樣雙手抱肩,笑吟吟看著那些怯懦的白夷戰士,顧盼間神采逼人。
近千名白夷戰士就那樣眼睜睜看著,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半步。
武二郎兇神惡煞般直闖過去,那些白夷戰士仰臉看著他,沒等這位爺靠近,就飛快的閃開一條大路。有一個跑得慢了點,被他眼一瞪,當場就嚇軟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白夷人既富有又怯弱,如果不是仗著地勢,早就被其他強悍的南荒種族吞并了。
“那隻母兔子呢?”程宗揚言辭間對樨夫人毫不客氣。自己一時心軟,被她陰了一道,如果不是凝羽,他們只怕一個都回不來。結果凝羽傷上加傷,吳戰威也挨了一刀,想起來他就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