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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武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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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湖商館的采石場占了一整個山坳,穿著葛衣的奴隸散在山間,錘鑿的敲擊聲不絕于耳。

  凝羽沒有露面,她先到了采石場交待了夫人的指令,程宗揚一到,采石場的執事,一個管家打扮的壯漢就迎上來,領著他挑選場里的奴隸。

  這里的奴隸分為兩類,掄錘的奴隸大多體型高大,身材強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反抗,不少人手腳都帶著沉重的鎖鏈。

  相比之下,持釬的奴隸身材就瘦弱了許多,他們蹲在要開采的石頭上,一手扶著鐵釬,掄錘的壯漢一錘砸下,鐵釬“鐺”的一聲巨響,濺出火花。隨著鐵錘的敲擊,石屑四處紛飛,巖石的裂縫越來越大,一名持釬的奴隸躲閃不及,被紛飛的碎石劃破臉頰,臉上頓時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開采巖石最累的是掄錘,將近三十斤的鐵錘每天要掄上數千次,身體稍弱一些,就難以支撐。而最危險的,則是持釬。鐵錘數千次的掄擊中,有一次落點不準,就會砸在持釬人的手上,輕則斷指,重則整個手掌都會被鐵錘砸扁。

  程宗揚看了看,撿著幾個受過傷,身體虛弱的奴隸要了。那執事心里奇怪,但這些殘疾的奴隸留在采石場也是累贅,有人愿意要自然最好不過,當下無有不允。程宗揚挑一個,他便叫一個,不過時就挑了十幾名奴隸。

  “咦?”

  程宗揚游目四顧,看到一個高大的漢子正蹲在巖石上,兩手扶釬,他手腳帶著沉重的鐵鐐,身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石粉,兩眼都是瞎的,不是戈龍還能是誰。

  執事道:“這廝原本是商館的護衛,誰知他吃里扒外,被夫人廢了眼睛,送到這里來采石。”說著“呸”了一聲,“挨刀的孬貨!”

  只一夜工夫,那個生龍活虎的漢子就仿佛被人抽乾了所有的精氣,隨著鐵錘的敲擊,扶著鐵釬的手掌不住顫抖。

  這樣的下場比一刀殺了他還痛快幾分,程宗揚心里總算出了一口氣,說道:“不用再挑了,有這些就差不多了。”

  執事拎起皮鞭,在空中虛抽一記,喝道:“你們幾個!都過來!”

  那幾名奴隸惴惴不安地走過來,在程宗揚面前站成一排。程宗揚倒是一片好心,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們脫離苦海。可一說要去南荒,幾個上了年紀的奴隸就露出懼意,似乎南荒比這隨時都會被人砸斷手臂的采石場還可怕。

  程宗揚低聲道:“怎么?他們都不想去南荒?”

  執事二話不說,掄起皮鞭一個個抽了過去,打得那些奴隸滿地亂滾,然後笑呵呵道:“你問吧。”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問了吧。”

  執事也不客氣,粗聲道:“商館要派人去一趟南荒,挑了你們這些挨刀的死奴才,往後你們就聽他吩咐,明白了嗎?”

  和預料中一樣,那些奴隸一個個都把頭點得飛快。

  執事滿意地收起皮鞭,對程宗揚說道:“一共十三個,到外面按了手印,就讓他們跟你走。”

  執事住的院子在山腳下,外面是光禿禿的石山,烈日幾乎把鐵釬都融化掉,這里卻是濃蔭蔽日,山風吹來一片清涼。

  一進院子程宗揚就本能地退了一步。一條彪形大漢盤踞在小院內,他身型魁梧,四肢又長又壯,兩道濃眉如同刷漆,頭顱碩大,脖頸粗豪,猶如一頭威風凜凜的猛虎,額角和臉頰上隱隱顯出虎皮的斑紋,身上葛衣袒開,露出胸口一片黑黃相間的濃密胸毛。那模樣讓程宗揚想起草原上遇到的獸蠻人,這漢子比鬃頭獠牙的獸蠻人略微順眼些,但那種威猛無儔的氣勢比獸蠻武士更兇悍。

  別的奴隸都在山間砸石扶釬,這名奴隸卻大模大樣躺在竹椅上,手搖蒲扇,旁邊還放著涼茶。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葛衣和手腳粗大的鐵鏈,倒像是這里執事的大爺。

  那位兇悍的執事一進門就仿佛見了貓的老鼠,先把皮鞭扔得遠遠的,然後賠笑道:“武二爺,在這兒納涼呢?”

  那位姓武的二爺哼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伸出一隻大手在懷里撓著,腕上鐵鏈拉的“錚錚”作響。

  程宗揚從未見過這么囂張的奴隸,壓低聲音道:“他是誰?”

  執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大漢就吼道:“二爺姓武!族中排行第二!人稱武二郎!有話當面問二爺!背後嘰嘰歪歪,算什么好漢!”

  那大漢聲如霹靂,震得人兩耳發麻。

  執事連忙道:“當日徒死兩頭老虎的,就是這位武二爺。”

  打虎的武松?程宗揚頓時來了興趣。看起來這漢子更像是一頭猛虎,頭頸的虎斑,身上的虎紋,粗壯的四肢肌肉隆起,剽悍無比。

  程宗揚把執事拉到院外,小聲道:“他怎么在這里?”

  那執事像剛嚼了一枚苦膽,口鼻都擠到一處,一張兇臉滿是苦相。

  聽了他的敘說,程宗揚才了解到,館里不知從哪里買到這名奴隸,也沒有名字,只說叫武二郎。館里看他有把力氣,就送到石場砸石頭。這執事在采石場說一不二,遇到這位武二爺可算是受了罪了。剛開始執事還想擺擺威風讓他幹活,反而被武二郎奪過鞭子抽了個半死,幾次交手都被這個帶著鐐銬的死奴隸打得落花流水。說來也奇怪,這武二郎一身好功夫,偏生還不跑,倒像是把采石場當了家。執事打不過,趕不走,現在已經被打怕了,只好把他當大爺敬著,由著這位兇神作威作福。

  程宗揚低聲道:“他說沒說他有個哥哥?還有個嫂子?”

  執事倒抽一口涼氣,臉色隱隱發綠,“他還有個哥哥?天爺!那大郎該兇成什么樣?”

  武大郎兇成什么樣還真不好說。估計身高頂多能到武二郎的大腿吧。

  看到那些奴隸寧愿被砸也不愿往南荒去,程宗揚已經隱約感到這趟南荒不是那么好走的。眼見著這里還蹲著一位大神,程宗揚不由大為心動。如果能把武二郎帶上,路上就算遇到什么危險,有他在也安全得多。

  “別愁眉苦臉的了!”程宗揚大度地拍了拍執事的肩膀,“這個奴隸我也要了!”

  那執事正求之不得,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求程宗揚早點把他帶走。

  程宗揚回到院內,客氣地朝武二郎拱了拱手,“武二爺,明人不說暗話。館里找人走一趟南荒,二爺可有興趣?”

  “南荒?”武二郎虎目一翻,“不去!”

  程宗揚鼓動道:“武二爺空死兩隻老虎,這么好的功夫,待在采石場當個奴隸太沒前途了。不如跟我走一趟南荒,兩三個月時間就能回來,有好處肯定少不了二爺一份。”

  武二郎身軀一動,壓得竹椅吱啞作響,似乎隨時都會四分五裂。他從鼻中嗤笑一聲,“南荒那鬼地方,十個進去有六個回不來,就是回來也得少活三年!你以為二爺是傻的,被你一誑就跟你去送死?”

  程宗揚還不知道南荒有多可怕,聽武二郎也這么說,心里不免又打了個突。不過去南荒還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活命,如果不去,自己連百分之一活命的機會都沒有,遲早會被冰蠱凍成冰棍。他們還有選擇的余地,自己一點選擇的余地都沒有。

  既然南荒這么危險,無論如何也要把武二郎拉上了。程宗揚先捧一道:“久聞二爺是條好漢,武功蓋世,義薄雲天!”然後發出一聲大大的冷笑,“沒想到這好漢竟然對南荒畏之如虎,可笑啊可笑!”

  武二郎看似魯莽,卻對他的激將無動于衷,搖著扇子道:“二爺在這里舒服得很,沒點好處去南荒那鬼地方幹嘛?任你說破大天,二爺就兩個字:不去。”

  這么說只要給足了好處,一切都好商量。程宗揚立刻擺出豪氣干云的架勢,“二爺開個條件出來!”

  武二郎張開大嘴,仰天打了呵欠。

  程宗揚伸出一隻手,“五個銀銖!”

  看著武二郎一臉不屑的神情,程宗揚連忙補充道:“商館當鋪的朝奉每月才拿這個數。”

  武二郎呸了一口,連眼珠都不轉。

  “十個銀銖!”

  武二郎乾脆閉上眼。

  “十五個銀銖!”

  執事臉上的橫肉一陣抽搐,他管著采石場,每月也才拿十五個銀銖。

  程宗揚一咬牙,“二十個銀銖!”

  武二郎扇子也不搖了,拿起旁邊的涼茶“咕咚咕咚”喝完,打了個聲震屋宇的猛嗝,然後“呼呼”的打起鼾來。

  “五十個銀銖!”

  “一百個銀銖!”

  最後程宗揚心一橫,“十個金銖!再多就沒得商量了!”就當自己沒賺錢好了,十個金銖都算這孫子的。

  執事臉上的橫肉已經顫抖起來,程宗揚開出這樣的高價,連他也忍不住想丟了手里的差事,跟他跑一趟南荒。來回三個月,就是三十枚金銖啊。

  這樣的高價很少有人能拒絕,果然武二郎鼾聲一停,虎目睜開一線。

  程宗揚立刻道:“十個金銖!只要跟我走一趟,每個月就是二百枚銀銖!怎么樣,武二爺?”

  武二郎摸著臉上的虎斑,沉吟多時,讓程宗揚看著心里直打鼓。

  武二郎撓了撓脖頸,先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後勉為其難地抖了抖手上的鐵鏈,“先把這玩意兒給二爺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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