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傳你一篇口訣,然后有三事相托——你可記得么?”
“讓我想想……”
“一件是錦囊……清江玄真觀……一件是蒼瀾太泉古陣……”
“還有一件……”
程宗揚想了起來——守護好岳帥后人。可月霜多半只想殺死我吧?
咦,好像有些不對。這個女人,不是月霜……
“公子!公子!”
天還沒亮,香蔻兒的叫聲就打破了程宗揚的美夢。
程宗揚從夢中被吵醒,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用衣袖蓋捂住耳朵。
“公子!公子!”
小婢用力搖著程宗揚的肩膀。
程宗揚閉著眼,不耐煩地說道:“我是商館的奴隸,不是什么公子!”
香蔻兒不由分說地扯起他的耳朵,大聲道:“夫人叫你!”
這一聲終于把程宗揚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有什么大不了的,這會兒來叫我?去南荒還差這點時間?”
“快點吧!”香蔻兒用力推著他。
程宗揚一肚子的不樂意,昨晚他可是辛辛苦苦忙了半宿,剛躺下沒兩個時辰就被拽起來,難免心里有氣。
在香蔻兒的催促下,程宗揚終于爬起來,來到蘇妲己居住的畫樓。商館的女主人此時還沒有起身,只讓他在外面等著。
這一等又等了半個時辰。小婢香蔻兒給他遞了杯香茶,就掩門退了出去,想找個人說話也沒有。程宗揚靠在椅子上,一手支著下巴,腦袋一勾一勾地又了睡過去。
朦朧中,一個嫵媚的聲音響起,“公子……”
程宗揚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睜開眼睛,只見一個媚艷的婦人正倚在臥房門外的花架上,笑吟吟看著自己。
蘇妲己烏亮的長發盤成云髻,身著盛裝。她上衣是用朱紅色的絲綢精心裁制而成,寬大的襟領像百合花瓣一樣高聳著翻開,上面繡滿云絲狀的花紋。精美絕倫的襟口間,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下身是一條艷麗的紅裙,長長的裙擺拖在絲絨地毯上,迤邐生姿。
程宗揚打著呵欠道:“夫人起得好早,真是辛苦了。”
蘇妲己用纖指攀著一支芍藥在鼻下輕輕嗅著,漫不經心地說道:“公子睡得可好?”
急急忙忙把自己找來,盡說些廢話。程宗揚道:“托夫人的福,本是來睡得好好的,還沒醒就被人叫起來。”
蘇妲己嫣然一笑,耳下兩枚翡翠墜子垂在腮側,一蕩一蕩,在她雪白的臉頰上映出兩片翠綠的光澤,那張白滑如玉的瓜子臉更顯得妖媚無比。
“妾身請公子來,是想知道公子往南荒去,可要準備什么東西?”
程宗揚打起精神,“要幾個押貨的人。不需太多,三四個就足夠了。”
鬼知道霓龍絲在什么地方,人少一些,自己要跑路也方便些。
可蘇妲己似乎早料到他的心思,“三四個人未免太少。商館里有幾個長年走南荒的,讓他們隨你一同去。再則南荒部族眾多,難免會有沖突,凝羽在我身邊也沒有事做,叫她也同去好了。另外你再去挑些力氣大,能走路的奴隸,路上好做事。”
其他的倒也罷了,讓凝羽跟自己一同走,程宗揚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那丫頭被自己搞上手,路上說不定還有便宜可沾。不過有她跟著,自己想跑路就沒那么容易了。
“聽夫人吩咐。”
這本來是句平常話,蘇妲己聽到,身子卻忽然一顫,攀著花枝的纖指猛然擰緊,指間花莖折斷,那支盛開的芍藥低垂下來。她扶著花架,紅裙輕顫,似乎里面的雙腿在微微顫抖。
程宗揚皺起眉頭,思索著道:“如果人多的話,這一路花費可不少。要有馬匹、運貨的車輛,還要有帳篷、糧食、衣物……”
蘇妲己打斷他,“這些自然是要配備的。公子不必多慮。只是……”蘇妲己松開花枝,“公子擅長南荒的巫術,可知道那支神具的來歷?”
程宗揚胡謅道:“那神具是我從南荒深林中的一個部族遇到的,傳說是南荒魔神的分身。只要依術唸咒,南荒魔神就會附身在神具上。幸好我學過咒語,才花費重金把它買來。”
蘇妲己道:“不知公子的咒語是從哪里學來的?”
程宗揚咳嗽一聲,“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有天我在路上走……”
程宗揚正拿著燒餅,蹦蹦跳跳地穿過馬路。一個背著九只麻袋的乞丐突然出現,擋在年少無知的程宗揚面前。
“靚仔!我看你骨格清奇,相貌不凡,有一道靈光從天靈蓋沖出,乃是萬中無一的咒術天才!這里有一本《南荒秘咒》,記載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神秘、最恐怖的禁咒!只要很少一點錢就賣給你!”
蘇妲己道:“他要多少錢?”
“十個銅銖。”
“十個銅銖?”蘇妲己有些失神。
“哦,我身上只帶三個銅銖,所以他把我的燒餅也要走了,交給我一本《南荒秘咒》。”
蘇妲己呆了一會兒,“你就是這樣學會了南荒的巫術?”
程宗揚沉思著,緩緩伸出手指。
“六十個金銖。”
“什么?”
程宗揚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可不是敲詐啊。算是給我預支的工錢吧。每個月十個金銖,我先預支六個月好了。”
蘇妲己咬牙切齒地說道:“商館當鋪的朝奉……每個月工錢是六個銀銖!”
程宗揚并不擔心蘇妲己會翻臉,六十金銖雖然不少,但比起霓龍絲可能帶來的利潤,并不算高。況且眼前的狀況也不容蘇妲己不允。
程宗揚往椅背上一靠,“夫人再考慮一下,不合適的話那就算了。”
“就六十個金銖!”
昨天簽賣身契的筆墨還擺動在案上,程宗揚把筆塞到蘇妲己手中,“夫人寫個條子,一會兒我好去支錢。”
蘇妲己手指發顫地寫完,程宗揚正靠在椅上,享受商館女主人的服侍,廳外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夫人。塞外的消息。”
“晚些——再說。”
凝羽頓了一下,“是左武軍第一軍團。”
蘇妲己立刻改變了主意,“說。”
凝羽的聲音像冰冷的泉水,不帶任何感情地從門外傳來,“王大將軍出塞之后,每隔五日必遣人回塞上報訊。到前日已經失約兩次。館內得來消息,十日前 大將軍帳下曾有人以水鏡傳訊,說在草原中遇到拜火教祭司,此后便再無音信。目下城中已經傳出流言,說左武軍第一軍團在塞外遇伏,全軍覆沒,王大將軍身死。”
蘇妲己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王紫陽死了?”
程宗揚心里也是驚濤翻滾。他親眼目睹了王哲之死,看到他麾下的軍團血戰至最后一刻,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程宗揚,很難理解王哲的死意味著什么。現在他隱約認識到,想必有很多人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王哲的死亡。
蘇妲己欣喜的表情讓程宗揚本能地生出一陣反感。與王哲相識的時間雖然很短,自己卻受惠良多。無形中,程宗揚已經把王哲看作自己的良師益友,一個可以信任并且尊敬的人。
蘇妲己道:“立即去探聽!”
密集的鼓聲越來越急,臺上舞蹈的阿姬曼伴著飛快的鼓聲扭動腰肢,雪白而纖軟的腰身仿佛一條靈巧的雪蛇。鮮艷的纓絡,金黃的飾片在赤裸的腰腹下飛舞著,眩人眼目。
面紗下,舞姬含笑的唇瓣仍和從前一樣柔軟嫣紅,但仔細看去,卻多了一分冷漠。
臺上的女奴陸續被人買走,祁老四樂得幾乎合不攏嘴。如果不是越過大雪山往東天竺這條路風險太大,每年只有兩個月時間可以通行,單這條線的販奴生意就夠商館經營了。
與往常一樣,也有不少人對阿姬曼青眼有加,問價聲此起彼伏。祁老四滿臉堆笑,口風卻咬得極緊,一千銀銖,一個子都不少。
說實話,祁老四覺得這個價錢開得還是低了,像阿姬曼這樣的美女,如果販賣到晉國和唐國,莫說一千銀銖,就是再多上幾倍,那些一擲千金的豪門鉅富也 不會皺一下眉頭。夫人雖然眼光超群,手腕高明,可不知為何只困守這五原城,從不涉足內陸。五原雖然商旅云集,畢竟是邊陲之地,怎么能和臨安、建康、長安那樣的名都大邑相比。一千銀銖這個價錢,問過的不少,卻沒有一個人愿意掏錢。
阿姬曼一曲舞罷,正待離開,忽然“嘩啦”一聲,一只沉甸甸的錢袋扔到她腳下。
“這個舞姬——我買了!”
臺下靜默片刻,然后發出一陣轟笑。祁老四拱了拱手,半是客氣半是揶揄地說道:“尊駕聽仔細了,這舞姬售價是一千銀銖。”
祁老四把“一千銀銖”咬得極重,那錢袋雖然份量不輕,大小卻是平常,裝滿也不會超過二百枚銀銖。只是那付賬的小子身著青衣,多半是那個富商的小廝奴仆,祁老四面上也不敢怠慢。
“二十銀銖兌一枚金銖,一千銀銖折五十枚金銖——這個價格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