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向祖廟!”
高喊聲此起彼伏,除了各處妃嬪所在宮殿的守衛之外,皇宮各處巡邏的侍衛都向著祖廟奔去,他們提著燈籠,拿著刀劍、弓弩,邊跑邊仔細搜尋著自己經過的地方,免得錯過了躲藏起來的刺客。
人聲鼎沸,鑒于是二十多年來皇宮第一次遭遇刺客,整個場面顯得有些亂糟糟,常常一隊侍衛跑著跑著,就因為搜尋,變成了三三兩兩,但這樣一來,從明華殿到祖廟的各條道路上都漸漸有了侍衛的身影,不過由于命令的言簡意賅,大部分侍衛都以為刺客在祖廟附近,所以并沒有層層把守,戒備森嚴,反倒是全都向祖廟匯聚。
石軒、墨景秋這個時候若反身而逃,在皇宮其他地方守衛真空的狀況下,安然遁走是易如反掌,但這個時候抽身而去,就等于拱手將先天道胎讓給了沐璟的化身,等她初步掌控住了混元金斗,那自己兩人就是死路一條,根本來不及在此之前逃出這方世界去。
兩人都經歷過不知多少次危險,念頭電轉間,就明白了自身處境,于是毫不猶豫地飛奔前行,想要以快打慢。
依靠心靈映照之能,石軒、墨景秋在侍衛之間穿梭著,險之又險避開搜尋,但隨著侍衛越來越多,想要避開是越發艱難,近乎不可能完成,就連屋頂都開始有侍衛打著燈籠照射。
好在石軒、墨景秋都是懂得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的道理,對于出現突發或意料之外的事情,導致自己兩人尚未進入祖廟,就被發現的狀況有所準備,互相看了一眼,瞬間有了決斷。
此時兩人在一座偏僻樓閣的回廊上,左手是無人居住的清冷房舍,右手是一個方圓丈許的荷池,清香四溢,蓮葉遍布水面,前方回廊門外有兩隊侍衛正從另外兩條道路匯集過來,但他們應該是繼續向著祖廟前行,并不會返身搜尋這邊。
而后面岔路上,亦有兩隊十位侍衛,向著這條偏僻小路奔來,他們一邊跑,一邊推開著房舍、殿閣之門,匆忙打量一眼是否刺客躲在其中。
真真前有豺狼,后有虎。
若躲到屋頂,倒也能暫時躲開,可石軒、墨景秋卻是猛然分開,各奔一處躲藏。
兩隊侍衛一前一后,喊著:“有刺客!向祖廟!”的口號進入了回廊,后面五名侍衛看著前面那一隊,將房舍之門一一推開,并用燈籠照射里面,干脆趁機超過了他們,快步通過了回廊之門。
張文、趙武神色略顯亢奮地一左一右推開了一間房舍之門,對于他們這等蔭補為大內侍衛的紈绔子弟而言,刺客雖然危險,但人多壯膽,反倒讓他們覺得有種別樣的興奮,而且若是能抓到刺客,那可是大功一件,或成為一等侍衛,或外放為一省將軍。
燈籠一照,兩人沒時光仔細查看,粗粗一掃后,見里面清冷無人,當即就要轉身離去,往祖廟去堵截刺客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如今所做不過聊盡人事。
但這時,兩人身后戒備著的另外三名侍衛,忽然看到荷池中間小小假山之上,是竄出了一道黑影,撲到后面回廊之上,向著他們來的方向狂奔而逃。
“抓刺客!”一名侍衛大喊出聲,來不及多想,一手燈籠,一手舉著長刀,就向著那黑影追去,另外兩名侍衛趕緊跟上。
張文、趙武被那聲大喊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轉過了身體,茫然地左右打量,等看清楚了三名同僚向著后面岔路狂奔,才猛然醒悟,刺客往那里逃去了!
兩人剛要追趕,背后大打開的房門之上,忽然垂下了一道黑影,其頭上腳下倒吊著,雙手猛地伸出,一左一右就伸到了前方,按住了兩人的嘴巴、鼻子,然后其借躍下之勢,將兩人生生拖入了房內。
張文、趙武猝不及防之下,第一反應是呼喊出聲,但被那雙手牢牢按住嘴巴,只能發出嗚嗚的細小沉悶聲音,根本無法驚動前面專心追蹤刺客的同僚,眼睜睜而絕望地看著他們轉過了回廊,消失在眼前。
接著兩人燈籠、刀劍胡亂擺動,卻不知該往哪里砍去,身不由己倒退入內。
黑影落地之后,身子靠上,雙手按著兩人嘴巴用力向外一扭,喀嚓兩聲,張文、趙武脖子偏轉,軟綿綿倒地,呼吸瞬間停止。
這道黑影正是石軒,雙手扭斷兩人脖子的同時,還猶有余暇地后踢兩腳,將房門緩緩關上。
幾息之后,先前從回廊之門出去的那隊侍衛,聽到了那聲“抓刺客”的聲音,慌忙返身回來,匆匆從房間經過,對于這間房門關上沒有覺得絲毫不妥,他們還以為張文、趙武是在前面那間大開著門的房間搜尋時發現了刺客。
石軒不慌不忙,但手上動作很快地將張文、趙武的軟甲、外袍、帽子剝了下來,然后將自家身上外袍去掉,換上了張文的衣物,臉上肌肉詭異扭曲、運轉,轉眼就與張文有六七分相像,以石軒目前的能力來說,這已經是極限了。
戴好帽子,壓低帽檐,微低頭顱,石軒活脫脫就成了另外一個張文,只要沒有相熟之人仔細打量,夜色之中,渾水摸魚已經足夠了。
又等了十多息,房門忽然被推開,墨景秋閃身進來,小心翼翼掩上房門,輕聲笑道:“擺脫他們真是不容易,幸好越往后面跑,侍衛越少,總算借著屋檐、假山等繞了回來。”
一邊說,她一邊同樣快速地除去外袍,換上石軒已經擺好的趙武衣物,幾息之間就穿著整齊,扭動臉上肌肉,變成趙武模樣。
不過她容貌雍容絕色,與趙武差距甚大,一番變化后,也只得三四分像,好在天色昏暗,能遮掩許多,慌亂之下,乍眼看去,倒是與趙武沒什么兩樣。
她一邊壓低帽子,一邊幫著石軒將兩具尸體、換下的衣物、吹熄的燈籠塞進了兩個柜子里。
處理妥當,兩人拿著長刀,鎮定自若地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控制嗓子,學著張文、趙武剛才的聲音喊著:“有刺客!向祖廟!”
這聲音惟妙惟肖,幾可亂真,兩人一邊喊著,一邊就提著長刀,向回廊之門奔去。
等到追擊墨景秋而去的侍衛們確認失去了其影蹤,返身繼續往祖廟而去時,他們才發現張文、趙武不見了,但并沒覺得奇怪,夜色昏暗,皇宮很多地方又清冷偏僻,快速奔跑捉拿中,有人沒跟上,或自作主張從另外道路去堵截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即使最初一起追擊的三人,亦有一位不知所蹤。
而他們抓刺客的喊聲,倒是讓不少侍衛匯聚過來,往祖廟而去的人數短時間內大為減少,甚至讓已經到了祖廟的侍衛亦稍微放松了心情,原來刺客還在比較遠的地方。
…………一路之上,石軒、墨景秋不時高喊口號,但卻是毫不停留地往祖廟奔去,超過了不少分心搜尋各處的侍衛,與聽到“抓刺客”喊聲而倒轉回來的侍衛擦身而過。
“咦,那不是張文、趙武嗎?跑這么快做什么,莫非想在皇上面前露一露臉?”有相熟紈绔子弟用長刀掃蕩草叢的同時,看到兩人飛奔過去,不由嬉笑道。
返身抓刺客的侍衛則感嘆道:“如此不惜全力,心無旁騖,甚至能舍下抓住刺客的誘惑,真真忠君愛國的典范。我等不能及也。”
越往前奔,侍衛越多,但他們大多是與石軒、墨景秋一般,匆忙趕向祖廟,對于這兩位同僚,匆匆打量一眼,覺得相貌熟悉,非陌生之人后,就沒再關注。
三四十息后,石軒、墨景秋從兩面墻壁夾出的甬道內,已經能夠看到祖廟所在。
祖廟是一座富麗堂皇而又莊嚴肅穆的宮殿,坐落在一片方圓十多丈的廣場之上,周圍拐角處擺著幾個銅缸,以防走水。
附近侍衛已經集中了過來,加上其本身就戒備森嚴,有不少配備強弓硬弩的兵卒守衛,所以祖廟外面是燈火通明,圍了一圈的侍衛、兵卒,寶劍、長刀映照火光,閃爍不定,強弓硬弩全部上弦,指著外面,一旦發現不對,就是鋪天蓋地的箭雨落下。
指揮此處兵卒的將軍黃奇,頗有幾分大將風度,在四處侍衛趕過來的亂糟糟場面當中,指揮若定,不時大聲呵斥,讓他們全部慢行,接收辨別,不得沖擊這一圈守衛,如有不尊命令者,格殺勿論,以防刺客渾水摸魚。
而接受了辨別的侍衛,則被他安排在這一圈外面,爭取排成兩道防線,這樣就算刺客有什么靈異恐怖之處,在突破了前面侍衛后,亦難逃后面的強弓硬弩。
不過在遠處“抓刺客”的喊聲響起后,黃奇全神貫注、戒備異常的心神是松懈了少許,刺客還離得很遠,等這邊平息混亂,做好了周全準備后,那他們即使背生雙翅也別想突破進祖廟內。
“身家姓命總算保住了。”真要被刺客闖進祖廟,黃奇作為守廟將軍,那是要被誅連九族的,他輕輕擦了把額頭冷汗,“該死的刺客,等抓住你們,必將你們千刀萬剮。”
這時,從一條甬道內奔出好幾名侍衛,其中一名跑得最快,高聲喊著:“黃將軍,卑職有刺客的消息稟告!”
一邊喊,一邊腳步不停,但到了近處,侍衛立刻圍了上來,以做辨別,不由得他不放緩腳步。
黃奇看著這名侍衛,問左右道:“這是誰?”
有相熟侍衛高聲道:“回稟將軍,是張侯爺家的二小子張文,目前是三等侍衛。”
見有人認得,黃奇放下心來,高聲道:“讓他過來回話。”
那邊侍衛仔細打量著帽子下的容貌,可夜晚燈火再通明,于當前條件下,亦是頗為昏暗,使得帽子形成了一些陰影蓋在臉上,于是點點頭:“確實是張文。”
其中一位與張文相熟的功勛子弟,卻是微微皺眉:“怎么更像張文他大哥?莫非燈火照耀下,還有這等效果,不過說起來,他們倆兄弟確實長得很像。”
一邊這么想著,他一邊看著走過去的張文背影,越看越是有些奇怪感覺升起。
“好了,就在此處回答。”看見張文走到了外圍侍衛組成的那一圈防線,黃奇謹慎之下,讓他停止。
“張文”著急地道:“回稟黃將軍,我們這一隊的兄弟在廣明樓發現了刺客蹤跡,可他們武藝兇猛,實在難以抵擋,故而節節敗退,好在周圍兄弟增援,將他們慢慢困住,還請將軍派些侍衛過去相助。”
其似乎非常著急,一邊說,一邊向黃奇走去。
黃奇剛要發話,派出幾十名侍衛隨張文前去,就看到他猛地向自己撲來,頓時心中一凜:“他是刺客!”
而后面打量著張文背影的那功勛子弟,亦是醒悟過來:“他比張文高少許!”平曰里張文可比自己矮一些,因此而慣受自己嘲笑,結果今曰一見,張文竟與自己等高!
石軒一閃身,避入侍衛里面,左支右擋。
周圍侍衛則一擁而上,將扮作張文的石軒團團圍住,石軒腳步不停,在人群中穿梭,刀光不時亮起,砍倒侍衛,并且總是險之又險卻恰到好處地避開侍衛們的長刀,像平曰里大家演練武藝一般默契。
“這份身手,真是超乎想象,神乎其神,可惜做了刺客。”黃奇惋惜之中,一揮手,手持強弓硬弩的兵卒就緩緩推上,準備將石軒圍在其中,如今大占上風之下,黃奇不敢讓弓手們毫無顧忌地射擊,那樣會讓圍住刺客的侍衛們一起被射殺,而這些侍衛有很多都是功勛子弟,不到萬不得已,就算是皇上亦不會做此決定。
反正等弓手圍上去,再讓侍衛慢慢撤下來,就能亂箭射殺刺客了。
弓手圍上,黃奇又做著另外準備,吩咐身邊幾位神箭手,讓他們尋隙射傷刺客,如果真能射中,如此多侍衛圍攻之下,不難生擒,這可比直接殺死刺客的功勞大多了。
可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被圍住的石軒身上時,突然一道身影從旁竄了出來,身子埋得很低,幾步之間,就沖過猝不及防的弓手,從第一道防線沖到了黃奇身邊,刀光落下,閃爍間格開黃奇佩刀,落在他的脖子上,將他挾持。
“統統住手!”墨景秋高聲喊道,她之前刻意走在最后,還未來得及被盤查分辨,就趁石軒故意被發現的機會,與眾多侍衛一起涌了過來,等到弓手前行,注意轉移,更是暴起發難,一舉擒住了黃奇。
將軍被擒,侍衛、兵卒們是驚慌失措,無人指揮之下,全部停下了動作,任由石軒穿行過去,于墨景秋會合。
黃奇想要高喊“你們不必管我,將我一起射殺,否則被刺客進了祖廟,就不是我一人死亡,而是滿門抄斬、誅連九族的下場。”可墨景秋豈會讓他在這個時候說話,另外一只手是牢牢按住他的嘴巴。
會合之后,石軒、墨景秋沒有絲毫耽擱,以黃奇為盾,倒退著往祖廟而去,腳步雖碎,卻奇快無比,轉眼就上了臺階,眼看就到達祖廟大門。
這時,遠處兩道身影奔了過來,當先一人身穿黑色紗裙,容貌清麗,遠遠就喊道:“放箭!要是被刺客進了祖廟,你們全部都是一個死字!”
侍衛、兵卒們一愣,這是誰啊?
后面跟著的朱商跑得氣喘吁吁,這柔弱絕美的女子實在不像外表所在,他見侍衛們不動,一邊奔跑,一邊高舉令牌:“皇命令牌在此,放箭!就算黃將軍身死,亦能封妻蔭子,你們莫要害他滿門抄斬?!
“是國師。”侍衛、兵卒心中一凜,又見皇命令牌閃耀,本來就瞄準石軒、墨景秋,蓄勢待發的弓弩就要松開,兩人此時距離祖廟大門尚有幾步。
可就在這時,他們全部猛地頭暈目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撞中了靈魂,手不由自主地一垂,漫天箭雨就射到了臺階之下。
趁此機會,石軒、墨景秋將黃奇一推,借著反力,騰空倒飛,撞開祖廟之門,落了進去,并迅速滾往兩側,躲在墻后。
石軒臉色微白,腦袋嗡嗡作響,最后那下震懾靈魂之舉,雖然只得剎那,不如國師朱商那般能延綿幾息,卻恰到好處,且范圍寬廣,非石軒這等三劫天君的心靈映照不能引發,可惜還沒到術法的威力,否則這些兵卒應該已經全部癱軟在地,哪像現在又能重新張弓搭箭。
祖廟莊嚴,沒有皇上親自下命,兵卒們不敢射出弓箭,要是射壞了祖廟一草一木,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見石軒、墨景秋進了祖廟,沐璟略微憤怒就壓下情緒,快步掠過兵卒,向著大門飛奔,朱商猶豫了一下,亦跟了上去,同時招呼了十幾位身手了得的侍衛一起,人多勢眾,又有自己的手段相助,兩位刺客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不過祖廟之內,到處皆是靈牌、供物等,能夠挪移的空間不大,人要是再多,沒抓到刺客卻把先皇、先先皇等的靈牌弄壞,那十個腦袋也不夠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