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不見紛紛圍上來的眾人,穆婉秋直奔操作臺。
正拿了一瓶香液分析,見穆婉秋奔她而來,冉冰下意識地閃道一邊,驚喜地看著目光中重新有了光彩的穆婉秋,“公主……”
一言不發,穆婉秋伸手拿起一瓶粉紅香精,開始操作起來。
木香、茉莉、水蜜桃,再加一點琥珀香,還要……循著記憶中各種香精的味道,穆婉秋面色沉靜地忙亂著。
終于,她調好了一瓶淡黃色的香液,塞好蓋子,在手里輕輕搖晃了一會兒,揭開蓋,一股奇香飄出。
“好香!”冉冰一把接過去,放在鼻下,聞了聞,忘情地說道。
“甜甜得,淡淡的……”,阿秋回頭問她,“是嗎?”
“是啊!”眾人驚奇地看著她。
忽然,冉冰和墨雪同時尖叫起來,“公主恢復嗅覺了!”墨雪聲音里帶著股哭腔。
這可是天大的喜訊!
自從她失去嗅覺,白府的天就塌了下來,再沒有過歡笑聲。
一陣沉默之后,調制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公主恢復嗅覺了!”
“沒有……”待沉寂下來,穆婉秋淡淡地搖搖頭。
所有的聲音瞬間都消失了,眾人靜靜地不可置信看著她。
“你沒恢復嗅覺,怎么會?”
怎么會調出這么好聞的香?
冉冰不解。
我感覺到的。
她還記得,魏氏調香術首頁上就寫著:“優秀的調香師可以在香液存在之前,就聞到意念中的香液了,就像畫家在作畫前先要構思一樣。”
她沒有恢復嗅覺,她只是按在記憶中各種香精的味道調出了意念中的味道。
就像盲人依據記憶中的路線找回自己的家一樣。
魏氏說,“靠意念,靠感覺,是調香的最高境界,達到了那種境界。便可為宗師。”
她成功了!
在失去所有之后。
這念頭閃過,她迅速推開眾人又忙碌起來。
調治室里鴉雀無聲,只聽見穆婉秋攝取香精時發出的叮叮咚咚的玻璃瓶碰撞聲。
“冉師傅聞聞看,這個味道怎樣?”又配好了一瓶。穆婉秋轉身遞給冉冰,她聲音有些發顫,緊張地看著冉冰。
冉冰顫著開蓋子,一縷冷靜而優雅的清香撲鼻而來。
就仿佛一個隨在她身邊多年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的人,突然有一天告訴她,說他一直喜歡著她,讓她突然發現。曾經在視野中靜悄悄仿佛不存在般的他,竟是那樣的溫潤,不覺間生出一股要和他比翼雙飛的心動……
“比翼雙飛!”冉冰驚喜地叫起來,“這不應該是熏香嗎?公主竟把它調成了香液!”
“味道比香丸怎么樣?”穆婉秋聲音有些緊張。
“……比香丸更自然,更柔和!”不等冉冰說話,她身邊的徐芳說道。
“不用鼻子,公主竟能調出這樣的絕世好香!”冉冰驚嘆地喃喃道,“您才是真正的宗師啊!”
這話說的有些夸張。畢竟她失去了嗅覺,如果她記憶中沒有哪味香的味道,她便用不了那味香。她能調出的合香終究是有限的。可是看到身邊眾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穆婉秋由衷地感覺,他們沒有騙她,不是單純地為了讓她恢復信心而騙她,嘴角不由就彎了彎。
一瞬間,仿佛春花綻放,一室的春色。
雖然遲了些,可白府的春天終于來了!
回道白府,墨雨尤自興奮,“……公主去趟黎記吧。黎大哥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開心。”半年來,墨雪從沒見黎君真正地笑過。
看著他每日為穆婉秋的低迷難過,直至心力交瘁,墨雪也替他悲哀。
“他來了……”抬頭瞧見屋里恍惚站在一個高大的身影,穆婉秋說道。
“許是剛剛丫鬟找不到您,去給他報了信兒……”也看到東屋里人影晃動。墨雨高興的嘴合不上。
正說著,王七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擋在穆婉秋前面,“公主快隨奴才走……”
“怎么了?”一怔神,穆婉秋和墨雪同時問道。
“公主屋里有……”
刺客兩字還沒說出,只見東屋的窗戶嘡啷一聲飛了出來,跟著一條人影輕飄飄落在三人身后,擋住了去路。
正是英王身邊第一侍衛,朱春,他哈哈大笑,“哈哈哈,皓月公主現在想走已經晚了!”。
話音剛落,只見空中人影一閃,虞九手持寶劍從天而降,直奔朱春而來,嘴里喊道,“七哥快帶公主走!”
“走?”王七抓了穆婉秋正要躍上屋頂,只聽身后一道宏亮的聲音,“不想讓這些人活命,你們只管逃走!”
穆婉秋身子一滯,循聲望去,只見正屋門被從里面一把推開,一個陰氣森森的黑衣大漢邁步走出來,墨雨、冷鋼、白廣生、蘭香等人被人押著推推桑桑地走了出來。
穆婉秋不認識,此人正是英王手下和朱春齊名的鄭剛,見她看過來,道,“只要皓月公主乖乖地跟我們走,我立即就放了他們。”
墨雨脫口喊道,“公主和妹妹快逃,不要管我們!”
話音剛落,墨雨身后的黑衣人抬手就是兩掌,撲的一聲,墨雨噴出一口鮮血,身子軟軟地跪在地上,又被黑衣人一把拎起,手下的刀一用力,墨雨脖子上立時出現一道血痕,“想讓他死,皓月公主就只管逃命……”
“哥……”墨雪凄厲地叫了一聲。
“不要管我,妹妹快帶公主走!”見墨雪要撲過來,墨雨大喊。
墨雪身子瞬間定住,雙眼涌起一層血色。
“放開她們,我跟你們走……”正僵持間,穆婉秋清冷冷的聲音破空而來。
院里頓時一靜。
好半天,墨雪回身推穆婉秋,“公主不要管我們,您快跟七哥走!”嘡啷拔出腰間的寶劍,擋在穆婉秋身前,回頭眷戀地看了她一眼,“奴婢下輩子在伺候您!”
“公主快走!”回過神,王七抓了穆婉秋就走,感覺手背一陣刺痛,王七一低頭,穆婉秋手里一枚金釵正刺在他手背上,見他回頭,道,“你自己走吧,我不能扔了他們不管!”
“公主!”王七急黑了臉。
“公主不要管我們……”冷鋼跟著大喊,“……記得讓二哥替我們報仇!”
“公主快走……”墨雪使勁推穆婉秋,“他們只想要你的命,不會殺我們的!”
話音剛落,鄭剛就一揮手,身后的黑衣人手起刀落,只聽撲的一聲,一股鮮血噴出,蘭香軟軟地倒在地上……
“蘭香……”穆婉秋凄厲地叫了一聲。
伺候了她兩年,早已情同姐妹,眼看著蘭香喋血眼前,穆婉秋感覺天旋地轉。
“公主不信就再試試……”
“公主快走,不要管我們!”墨雨大喊。
“住手!”眼見墨雨身后的黑衣人舉起刀,穆婉秋高喊一聲,見那人的刀停在了半空中,她緩緩透出一口氣,“我跟你們走,放了他們……”
“公主使不得!”王七急紅了眼,硬抓了穆婉秋要走。
拿這些人的命換穆婉秋的命,他也心疼,可他唯一的使命便是保護穆婉秋,為了她,他自己都命都可以舍棄,何況這些人?
見他要強行帶自己走,穆婉秋連退了二步,手里的金釵一把橫在咽喉,“……若你不聽話,我立即就死!”
她已失去了味覺和嗅覺,死便死了,何苦再連累了這些人?
“……公主!”王七撲通跪了下去。
“我意已決,王七不要再說,你帶他們走吧……”穆婉秋清冷冷地說道。
啪啪啪,朱春連連拍手,“不愧英王殿下刮目相看,皓月公主果然識時務……烈日下,一列商隊緩緩地行走在大業通往乞靈縣的官道上,眼看前面出現一條岔路,領頭一個身穿藍緞色短坎,黑底長靴,行腳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勒住馬韁,涼棚向前望了望,一翻身跳下馬身。
卻是扮成商人的朱春。
他快步來的隊伍中間的一輛黑色馬車跟前,施禮道,“主子,前面有條岔道,我們往哪面走?”
馬車里正是逃亡在外的英王,大半年的逃亡生涯,他不但沒有消瘦,卻養胖了不少,身穿一件寶石藍錦緞繡邊長衫,左手中指上一顆碩大的藍寶石鉆戒,臉色白皙圓潤,儼然一個富貴的商人,正閉目養神,聽了朱春的話,就看向坐在對面被點了穴的穆婉秋,“……到岔路口了,下面應該往哪面走?”伸手挑起穆婉秋旁邊車窗上的簾讓她指路。
見穆婉秋沒動,就皺了皺眉,強耐著性子說道,“……我原是打定了主意要殺你的,不過聽說你這半年來因失去嗅覺,不能調香了,每日像行尸走肉一般,我也有些心疼,不舍得殺你了……”能看著她每日生不如死,比一刀殺了她更令人痛快,英王說著,話題一轉,“只要你肯幫我找到魏氏的遺物,我立即就放你回去……”她拍拍穆婉秋白皙的小臉,“真沒想到,恢復了本色,你才是真正傾城傾國的美人兒,難怪都成廢人了,那黎君還不舍得撒手,只要你乖乖地跟我合作,拿到魏氏遺物后,我就放你回去和他雙宿雙飛,嗯……”
最后一個字用了二聲,音調微微上揚,他一把抬起穆婉秋的下巴,目光咄咄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