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村婦,長得矮胖,操一口地方話,小的也聽不出是哪兒的人……”店小二用手比比自己的胸口,“矮的出奇,還不到我肩膀。”
地方話?
上下打量了眼還不到自己肩頭高的店小二。
黎君心一涼,按他猜測,對方會給穆婉秋易容,卻絕對不會讓她開口說話,也不會把她的個頭變矮了。
他平日和穆婉秋站在一起,穆婉秋至少要到他的肩頭。
“謝謝小二……”失望地把登記簿推給店小二,黎君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他忽然又回過頭來,“小二還記得他們運送什么東西?”
“運送什么東西?”店小二怔了下,隨即笑道,“記的,記的……帶了四個大箱子,滿滿的甘蔗……”
箱子!
黎君身子一震,似有什么劃過腦際。
“沒錯,就是四箱甘蔗,小的絕沒記錯……”見黎君疑惑,店小二又肯定道,“……要了一間大屋子,說是怕貨丟了,箱子都搬進了屋里。”嗤笑道,“……一看就是沒出過遠門的村夫,也不想想,四箱甘蔗全賣了能換幾個錢兒,誰稀偷?”
“公子……”店小二兀自說著,沒發現黎君和秦健都變了臉。
“……火速通知前面關卡,務必截住這兩個人!”黎君一面往外走,嘴里吩咐道。
看這登記簿上的日期,那人已經從這兒走了兩天,按他的腳程估量,大約快到和柳伍德約定的見面地點——馬寧府了。
他現在攔截,不知還來不來的及?
一個時辰之后,前面傳來消息,那兩人剛通過進入馬寧府的最后一道關卡,王七等人已經追了過去。
聽了這個消息,黎君午飯都沒吃。一路奔往馬寧府。
直到子時左右,才找了家客棧住下來。
胡亂睡了一覺,大家第二天不到卯時便起來了,用了飯。收拾停當,一行人正要出發,秦健匆匆從外面進來,回黎君道,“墨雨來了……”
從大業一路晝夜兼程,十多天功夫,墨雨變的又黑又瘦。看到黎君,他撲通跪了下去,“求黎公子一定要救回我家小姐……”
“阿秋是我的知己,你不說我也會去救……”黎君伸手拽起他。
“小姐這次離開大業就是打了死的主意的,若有不測,她一定不會茍活!”墨雨掏出一個錦囊遞上前。
原來,穆婉秋臨行前給墨雨留了錦囊,讓他在自己危難時打開。原本以為他家小姐會留下什么妙計,穆婉秋被劫的噩耗一傳到大業,墨雨首先就打開了錦囊。不曾想,竟是穆婉秋的絕筆,讓他和孫快手等人在自己死后繼續扶持弟弟穆榮,并將她名下產業轉給穆榮。
看到穆婉秋竟把身后事兒都安排好了,黎君心蹙成一團,他一把將錦囊握成團,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氣,朝墨雨道,“你放心,阿秋絕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飛身上馬,猛抽一鞭,“駕!”
待眾人回過神,黎君的馬已經沖出了幾十米,忙呼啦一下各自上馬追了上去。
一路換了兩匹馬,黎君一行于丑時左右到達馬寧府黎家的臨時別院。
王七正等在門口。見黎君下馬,快步迎上來,道,“公子,人抓到了,可惜,他們已經把公主交給了柳伍德。”
黎君身子一頓,“什么時候交的人?”
“酉時左右……”
“那兩人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王七應了一聲,帶黎君向后院走去。
隨王七邁進一個陰暗的耳房,只見地中央的柱子上綁著血肉模糊的兩個人,幽暗的燭光中,只一張沒有血色的臉還恍然能夠看出,這兩人正是一路上用木箱押運穆婉秋的黑瘦男子和那個婦人。
圍著他們轉了一圈,黎君點點頭,緩緩地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再次醒來,穆婉秋發現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上。
“……我怎么會在這里?”穆婉秋努力回憶著自己前一次醒的時間,“難道是被救了嗎?”這一路上,她每次醒來都是在木箱中,只住店時才會被拽出來,用過飯,喂了藥便又被塞入木箱,她還是第一次睜開眼就能看到屋頂,看到陽光。
終于不用躺在那窒悶的木箱里了,能再次看到這燦爛的陽光,通暢地呼吸,真好。
使勁想挪動身子,藥勁還沒過,她只神智清醒,身子卻一動也動不了,就轉動眼珠,四處打量起來。
四處空蕩蕩的,破舊的窗欞,掛滿蛛網的墻壁,不用問,這是一間許久不曾住人的廢棄屋子,掃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身子正前方,穆婉秋身子一震。
只見迎面地當中,兇神惡煞般地站了五六個鏢形大漢。
這些人誰?
他們要干什么?
“你終于醒了,這一路上睡的還舒服?”正緊張地想著,耳邊響起一道尖利的聲音,穆婉秋循聲望去,柳鳳從幾人背后的墻角轉過來,恍然得了件稀世珍寶,她一臉喜悅,只一雙干澀的眼底閃著怨毒的光。
瞧見是她,穆婉秋腦袋嗡的一聲。
前世臨死前柳風得意洋洋訓斥自己的情形又閃現在眼前,只是那時的她眼里沒有這么多怨毒,“落在她手里,我怕是沒好了……”心里翻騰著,穆婉秋無懼地迎著柳風的目光和她對視著。
“看來你是一點都不知道怕啊……”
沒從穆婉秋目光中看到恐懼,柳鳳的怨毒更深。
靜靜地看著她,穆婉秋沒言語。
“也是……”柳鳳忽然撲哧一笑,“有你黎大哥救你,相信我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蹲下身來,她拍了拍穆婉秋的臉蛋。
穆婉秋用力想把頭轉過去,可是,她卻一下也動不了,只目不轉睛地看著柳鳳,心里暗暗嘆息一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單看她眼里的這份怨毒,我再無生還之理了。”看開了,她反而坦蕩了,一雙眼睛更加清澈,恍如一泓寧靜的泉,哪有一絲即將死亡的恐懼?
柳鳳妒意更甚,她哧的冷笑一聲,“我是不敢殺了你,我還要用你換大錢,還要用你讓黎君把我和父親安全送出大周,可是……”她話題一轉,“等你的黎大哥傾盡家產把你贖回去,卻發現你鼻子失靈,再不能為黎家調香,身子又被破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拿你當寶?”聲音很慢,她一字一字地說著,目光惡狠狠地看著穆婉秋的眼睛,“……我叫他人財兩空,我叫他后半生只要看到你就會想起自己花了大價錢卻買回了一個廢物,買回一只破鞋,然后想盡辦法地凌辱你!”想象著穆婉秋后半生的凄慘,柳鳳呼吸有些急促,她使勁呼出一口氣,“……我讓你下半輩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鼻子失靈?
她這話什么意思?
提了提鼻子,周圍什么味道也沒有,連那該有的潮濕之氣也不見了,穆婉秋驀然想起她這一路上就沒聞到過任何味道,即便她被人藏在箱子里,氣息不暢,可是,箱子上面就是甘蔗,她至少還應該聞到甘蔗的味道啊。
柳鳳說的不錯,她失去了嗅覺!
身為調香師,鼻子就是一切,就是生命,現在鼻子被毀了,她還能干什么?眼底閃過一絲惶恐,只片刻,穆婉秋便恢復了鎮靜,暗暗好笑,“我都快死了,還在乎鼻子壞沒壞干什么?”
見她只一瞬就恢復了鎮靜,柳鳳騰地站起來,“你真是不見棺才不落淚!”她朝穆婉秋冷冷一笑,“……我就看看你鼻子廢了,身子破了,黎君還會不會拿你當寶?黑木還會不會拿你當寶?”他朝身后一揮手,“上……”
“小姐……”幾個大漢正要上前,被季安叫住,“大小姐千萬別亂來,我們已經耽誤了一夜,小姐再不走,怕是就被人發現了……”見柳鳳皺眉,又道,“老爺還等著小姐帶人回去呢……大家能不能活命全看這次了!”規勸的語氣帶著股果斷,季安聲音不自覺高了八度。
被當眾呵斥,柳鳳臉色一黑,“我看你真是被嚇破了膽兒!那黎君又不是神仙,我們藏的這么隱秘他怎么可能找到!”見季安也變了臉,聲音緩了下來,“你放心,我不會殺她,也不會毀了她的容貌,我會讓大家做的很仔細,一點皮兒都不許傷了她!”
她原本就是想把穆婉秋的鼻子、清白、容貌都毀了的,知道父親還要拿她當人質,柳鳳才勉強改變了主意,看著穆婉秋那細致的眉眼,柳鳳心里一陣不平。
不能連容貌一起毀了,她真是便宜了她!
“小姐……”
“好了,好了,我們到底誰是主人?”見季安不死心,柳鳳不耐的擺擺手,“就一個時辰,告訴大家準備好,一個時辰后準時出發!”
對上柳鳳幾欲瘋狂的目光,季安無奈地搖搖頭。
見他終于閉了嘴,柳鳳朝幾個大漢一擺手,“上……”又慢聲細語地吩咐道,“人家是公主,矜貴著呢,你們千萬伺候好了,下手都輕些,千萬別弄破了皮膚,若被黎君發現睨端,我可保不了你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