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幾次醒來,穆婉秋發現自己依然趟在那個密封的箱子里,一起一伏地顛簸著“看這情形,我應該還在趕路。”思維稍微有些清晰了,穆婉秋暗道。
那日傷痛欲絕全無戒備驟然落入洞中,她都沒來得及啟動手腕上的迷香,就被人點了穴道,醒來后就發現她被放在一個密閉的箱子中用馬車拉著趕路,之后,她被人喂了些東西,方便了一趟,便又被灌了藥。
這一路上她便是如此這般,醒了睡,睡了醒,已分不出白天黑夜,走了多少日,更不知道這是第幾次醒了。感覺身下有一束光射來,穆婉秋心頭一喜“現在還是白天,我這次醒的更早了。”被強服了迷藥后昏睡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這說明,她漸漸地已經對迷藥有抵抗力了。
正想著,只聽吱呀一聲,馬車停了下來,穆婉秋聽外面有人喊:“哪來的,要去哪兒……車上帶著是什么,打開了查看……”
“這是要過關卡了!”穆婉秋心砰地一跳。
自被劫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在路過關卡時醒來!
“黎大哥一定會令人嚴守各個關卡,尋找我行蹤的……”想到這兒,她使勁動了動,想抬起手敲敲木箱,相信外面的人聽到箱子里有聲音,一定會發現這馬車的異常,從而找到她。
可惜,任她怎么努力,身子卻是一下也動不了,連手指抬不起。
外面趕車的是一個黑瘦的男人和一個三十多歲都老婦,看上去就是一對普通的莊稼人,見馬車被攔住,那黑瘦男人忙勒住韁繩,唯唯諾諾地迎上前,點頭哈腰地連連施禮“各位官爺好。小的是從云都來,去馬寧府送貨,車上都是甘蔗。”從袖籠里掏出一張文書“這是路引。請官爺查閱。”
云都是安康北部的一個小鎮,盛產甘蔗,這一路上便有許多販賣甘蔗的客商,向這種走卒小販是最不起眼的了,守關小吏上下打量了黑瘦男人夫婦一眼,那婦人忙連連彎腰“官爺好……”
沒言語。守關小吏接過黑瘦男人遞上的文碟看了兩眼,隨手遞回來,回頭看著馬車上的綁著結結實實的四個大木箱“這里都是甘蔗?”
“是,是……”那黑瘦男人點點頭“官爺請查……”親自上前掀起最上面一只木箱蓋讓守關小吏看。
那小吏看了一眼,又吩咐打開底下的。
想是這一路上盤查及嚴,那黑瘦男人索性在每個木箱蓋上都開了個天窗似的小門。方便檢查,聽了小吏的吩咐,忙將剩下的三個木箱的小天窗都一一打開。都是滿滿的甘蔗,小吏伸手撥了撥,沒發現異常,就揮揮手“走吧……”
黑瘦男人嘴里說聲謝謝官爺,將箱子一一關上,示意婦人上車坐好,正要往車轅上爬,旁邊另一個小吏拿過一張畫像讓他辨認“……老頭。從云都過來,這一路上見沒見過這個人?”
那黑瘦男人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這是誰家的閨女,這么俊?”
“閨女?”那小吏臉色一黑“閨女也是你叫的?”指著畫像“這是當年萬歲的義妹。皓月公主!”又道“老頭,你見沒見到過她,若見到了就提供個線索,萬歲可是懸了賞的,十萬兩白銀!”
那黑瘦男人一哆嗦,連連搖頭“沒見過。”又嘟囔道“難怪這么俊,原來是公主,哪是咱們見的?”
量他這一副邋遢樣也沒見過穆婉秋,那小吏就擺擺手“沒見過就快走……快走,別在這兒磨嘰。”又朝后面喊“下一個……”
那黑瘦男人連應了幾聲是,吭哧吭哧地爬上車轅,一揮鞭子“駕……”
聽到外面的人這么容易就混過了關卡,穆婉秋心里一陣絕望。
來回給她喂藥喂飯,她早注意到,她藏身的這個箱子,是被放在馬車的最底部,分下兩層,中間用木板隔著,她就被塞在下層,上層擺滿了甘蔗,只木板低下留有幾個氣孔供她呼吸,不仔細搜查,很難發現這裝滿甘蔗的箱子底下會藏著一個人“……這樣下去,怕是這一路關卡再多再嚴,這些人也難發現我了。”幽幽嘆息一聲,她無力地閉上了眼。
咯吱咯吱,隨著馬車的顛簸,她身子一下一下地晃著,不知走了多久,隨著箱子里的那一絲光線越來越弱,穆婉秋也漸漸地完全清醒過來,感覺手指能動了,她悄悄地摩挲起來。
手腕上那只裝了迷香的手鐲早被人收了去,因為清婉公主失蹤之事,她手腕上這只防身鐲子已經不再是秘密,想是對方早有戒備了。
箱子里空間狹小,一直睡著倒不覺得怎樣,現在醒來了,穆婉秋覺得格外地壓抑憋屈,稍微動作一下都很吃力。
喘息了一會兒,她又向懷里抹去,還好,懷里的東西都在。
劫持她的兩個人表面看上去雖然很邋遢,她相信這兩個人一定是絕世高手,怕被她們聽到聲音發現她醒了,穆婉秋動作也不敢太大,她小心翼翼地摸到懷里的一個布囊,里面裝了半袋紅豆,掏出來放在胸前,悄悄松了松袋口,摸出幾粒,順著身下的氣孔扔了出去。剛灑了兩粒,就聽咣當一聲,馬車停了下來,穆婉秋心一跳,就著馬車向前的一撞之力迅速把手里的布囊扔到頭頂的死角。
莫非他們發現了她扔東西?
心撲撲地跳著,穆婉秋緊閉著眼睛,悄悄地把手里剩余幾粒紅豆扔了出去。
“……客官,你要住店?”瞧見一輛拉了四大箱子貨物的馬車停在門口,悅來客棧的小二笑呵呵地迎上來。
“……嗯,住店,給俺找間便宜客房。”黑瘦男人指指馬車上的貨物,這幾箱甘蔗可是俺的命根子,都要搬到屋里。
“好嘞,客官,您瞧好吧,一準按您的要求辦!”客棧小二笑嘻嘻地應著,上下打量了這黑瘦男人夫婦的一眼,心里一哂“……真是個窮酸鬼,又不是金銀財寶,不過幾箱甘蔗,誰稀偷?”
原來是又要打尖了。
聽著外面的一問一答,穆婉秋輕輕舒了口氣。
官道上塵土飛揚,幾批快馬飛奔在安康通往突厥的官路上。
“馭……”一直進了鎮子,馬速漸漸緩下來,在一個胡同口停下,眾人翻身下馬,領頭是一位白衣飄飄,面色冷峻的公子。
正是一路北上尋找穆婉秋的黎君,幾天功夫,他恍然瘦了一圈,腮邊隱隱泛起一層青色的胡茬,于清俊中更多了一股剛毅冷漠。他把韁繩扔給身后的侍衛,大步流星地鉆進胡同,穿過胡同,向東轉了個彎,在一個雅致的二層小樓式的別院門口停下來。
“公子來的真快……”黎蒼正守在別院門口,瞧見他們過來,快步迎上來。
“……人在哪兒?”邁步進了院,黎君嘴里問道。
“在地下室……”朝黎君身后的侍衛招招手,示意他們自己進來,黎蒼小跑著跟上去“榮新沒和柳伍德在一起,奴才只抓到了他。”
“招了嗎?”皺皺眉,黎君問道。
“招了,都招了……”黎君驀然站住“公主可是被柳伍德劫去?她人在哪兒?”
“公主的確是被柳伍德劫了去……”見黎君身子一震,黎蒼話題一轉“不過,榮新知道的也不多,他說自出了大業城他就和柳伍德分開了,一直是柳伍德給他下指令,至于柳伍德藏身在哪兒他也不知道……公子要不親自去問問他?”
張嘴想再問什么,黎君又閉了嘴,抬腳繼續往前走“……帶我去見他。”
應了一聲,黎蒼快步跑到黎君前面。
一腳邁進地下室,一股血腥撲面而來,黎君蹙了蹙眉頭,抬眼望去。
只見柳伍德的管家榮新渾身是血,用鐵鏈吊在架子上,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聽到腳步聲,他使勁睜開眼睛,正對上黎君寒意森森的目光,直嚇得渾身一哆嗦,脫口道“……奴才什么都說了,只求黎公子給奴才一個痛快!”也知劫了穆婉秋,自己是活不了了,榮新現在只想痛痛快快地死去。
“放下來……”黎君在榮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早有侍衛上前把榮新放了下來,拉了把凳子讓他坐。
“求黎公子給奴才一杯水喝……”見黎蒼端上茶水,榮新舔了舔干澀的唇。
抬頭看了他一眼,黎君朝黎蒼打了個眼神。
黎蒼就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
榮新雙手哆哆嗦嗦地接過去,試著喝了一小口,接著就咕咚咕咚一口將一大杯茶喝的干干凈凈,透出一口氣,把杯遞給黎蒼。
見他看過來,黎君開口問道,“……公主是被柳伍德劫走的?”
“是的……”榮新點點頭。
黎君騰地坐在身子“她人在哪兒?”
“奴才不知。”榮新搖搖頭,見黎君目光瞬間冷了下來,榮新一哆嗦,連忙解釋道“奴才真的不知,奴才只是奉命傳遞消息,至于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
看得出榮新并沒說謊,黎君神色緩了下來,他強壓下心頭的一股煩躁,耐著性問道“……劫持公主的那些人是誰,柳伍德和他們什么關系,怎么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