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刑,她怎肯招?”左鋒眨眨眼。
“穆相之女當年曾參選過秀女,在天祿殿留有一張畫像,萬歲已命人取了與圣旨一同送來,讓按畫像辨認,若是穆相之女,便充為官妓永不得抬籍,否則……”朱春神色一黯,“就無罪釋放。”
“畫像?”阮鈺吃了一驚,“她竟還有一幅畫像留在天祿殿?”又問,“朱大哥可曾見過?是白姑娘嗎?”語氣雖還平靜,阮鈺目光中卻難掩一絲緊張。
對于穆婉秋的身份,他一直也是將信將疑。
“深宮中的東西,哪是我們能見到的?”朱春搖搖頭,“……殿下倒是見過,說是和當年的穆夫人神似。”抬眼看向左鋒,“左大人見過穆夫人的,那白秋可和她相像?”
“這……”聲音一滯,左鋒含糊道,“眉眼倒是有幾分相似,只穆夫人肌膚勝雪,尊貴無比,哪是白秋一界匠人能比的?”
也想起穆婉秋那粗黑的膚色,朱春神色一黯,“這么說她不是穆相之女了?”想了想,又狠狠地一咬牙,“來送畫像的春公公平日受英王殿下恩惠頗多,受殿下暗示,他只負責送東西,其他一概不聞不問,悉由左大人做主。”話題一轉,果決地說道,“左右畫像上又看不出膚色的黑白,待畫像一到,只要眉眼相似,左大人就判定她是穆相之女,把她發配三千里到軍營做官妓,殿下自有辦法在路上截殺了她!”
“這……”左鋒一陣遲疑,下意識地看向阮鈺。
眼見英王失勢,他可不想再得罪黎家,尤其經過昨夜,他對黎君已恐懼到了心里。
“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阮鈺點點頭,“這件事可得嚴守秘密,一旦被黎家知道,怕是會把畫像給換了。”
“有太子在。黎家人應該早就知道了。”左鋒跟著和稀泥。
朱春點點頭,“就怕有人做手腳,畫像是太子和英王殿下共同去天祿殿取的,又共同貼了封條。加之秀女的畫像都出自宮廷著名畫師梅伯之手,想做一張假畫更換是不可能的……”皺皺眉,“倒是我們要防著有人會出手毀了這副畫。”
“……果真如此,倒可以蓄意破壞證據直接定罪。”精通律法,左鋒脫口說道。
“白秋終究是恩親王的義妹,萬歲都顧忌三分,我們怎敢輕易定罪?”朱春搖搖頭。“若畫像被毀,這案子還得交由萬歲親裁,一旦拖下來……”
大勢已去,一旦把這案子拖下來,怕是英王也無力控制了!
搖搖頭,朱春沒說下去。
左鋒阮鈺卻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對自己的未來更多了一層黯淡,一瞬間。屋子出奇地靜了下來。
恍如古墓荒塋。
“殿下原是派了人跟蹤保護畫像的,只是,昨夜被我調來了一大半。又死的死傷的傷,如今我又負了傷。”久久,朱春發出一聲輕嘆,抬頭看著阮鈺,“眼見到了大業地界,黎君一定會有所動作,這次還要靠阮賢弟了。”
扶案的手指動了下,阮鈺信誓旦旦地說道,“……殿下的吩咐,我義不容辭!”
不知怎地。見他應的果決,朱春心頭隱隱泛起一絲不安,他點點頭,“這就好,到時我會和賢弟一起去。”
沒言語,阮鈺招呼人扶朱春去后堂休息。
六月的驕陽像火球一樣。毒辣辣的,曬的人口干舌燥。
得得得,一陣馬蹄聲響,乞靈縣通往大業的地平線上隱約出現幾個黑點,隨著馬蹄聲由遠及近,黑點也越來越大,卻是一隊御林軍,瞧見前面隱約出現一坐山峰,侍衛勒住韁繩,“馭……”回頭沖隊伍當中的馬車回道,“回春公公,前面就是乞靈山,過了乞靈山,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大業城了……”
馬車早停了,車簾被輕輕挑起,露出一張長滿皺眉紋的老臉來,卻是前來大業送畫像的春公公,問道,“過了這個山就是大業?”仰頭看看毒辣辣的日頭,抱怨道,“不過一幅破畫,哪用這么慎重了,這不平安到大業了?”語氣頗為不滿,“……不走了,不走了,到旁邊樹蔭歇會。”
“春公公萬萬不可……”侍衛首領趙明哲驅馬上前,“翻過乞靈山需要兩個多時辰,公公現在歇了怕是要錯過宿頭。”
“錯過就睡露天地,更涼快!”馬車里悶一絲風都沒有,春公公渾身燥熱難當,“就一副破畫,誰稀罕搶?”
還必須要找驛館住!
正說著,只聽嘡啷一聲,一只袖箭直襲春公公面門。
“小心!”趙明哲一把將袖箭摟在手里。
話音剛落,兩邊樹梢瞬間落下十幾個黑衣人,直奔馬車。
媽呀一聲,春公公整個人縮進車里,還沒坐穩,馬車已被人一劍劈開,車座上的一個朱漆長盒咕嚕嚕滾到地上,瞪眼看著眼前劍光閃閃,春公公嚇得軟軟地倒在一邊,昏死過去。
“保護畫像……”見黑衣人直奔裝了畫像的朱盒,趙明哲高呼一聲,從馬身上飛躍而起。
都是高手,二十幾人混戰在一起,只一刻鐘,那朱盒便易了幾手,最后落回趙明哲手里,他剛要上馬,沒提防橫里飛來一腳,朱盒直直地向他背后飛起,聽到馬蹄聲,趙明哲一回頭,阮鈺騎著棗紅大馬正迎著朱盒飛奔而來,心頭一喜,大喊道,“那便是穆相之女的畫像,阮大人快接住!”
二話不說,阮鈺一提氣,生生地從馬上縱起一丈多高朝朱盒飛去,眼見手已觸到朱盒,迎面飛來一只短棍,堪堪地將朱盒彈開向阮鈺身后飛去。一怔神,阮鈺隨即一個鷂子翻身,雙腳在樹稍上一點,身子直線向后飛去。
輕飄飄地隨朱盒落在地上,阮鈺剛要彎腰,只見斜插飛出一抹黑色身影,一腳將朱盒挑起。
瞧見朱盒直奔自己面門,阮鈺一抬頭,對上眼前的黑衣人,不覺身子一顫,此人正是當年在自己的漫天花雨的毒鏢下救走宋祥的人,見他伸手來搶,阮鈺也不爭奪,一把扯下他的遮面黑巾。
卻是黎君。
阮鈺一怔,“……真的是你?”復又問道,“她……她讓你來的?”
一直對穆婉秋的身份有所質疑,阮鈺希望黎君能親口告訴他,他來截畫是不是穆婉秋親口讓的?
如果是,就說明穆婉秋真是穆相之女。
沒提防被人撕去面巾,黎君也是一怔,隨即一掌拍向阮鈺心口,出乎意外,阮鈺竟沒抵抗,見他怔怔地立在那看著自己,掌風落下的一霎那,黎君手掌硬生生地上浮幾分落在他肩頭,如斷了線的風箏,阮鈺身子輕飄飄地向后飛去。
拉上面巾,黎君縱身躍向樹梢。
剛剛甩開一群黑衣人的糾纏,趙明哲正瞧見阮鈺被人震飛,縱身上前接住了他,嘴里問道,“您沒事吧?”
阮鈺臉色青灰,雙眸緊閉,一雙手死死抓著趙明哲。
“阮大人……阮大人……”隨在他身后趕來的都尉府侍衛慌了手腳。
畫像被人截走,十幾個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趙明哲也有些不知所措。
呼叫了半天,阮鈺才睜開眼睛,瞧見黎君逃跑的方向已沒了人影,他艱難地說道,“我沒事,快……快追……”
“阮大人先休息下,我去去就來……”見阮鈺醒過來,趙明哲神色一輕,一邊說著,他回身打了個呼哨。
立即從樹林中跑出一匹青黑色的高頭大馬。
正要上馬,趙明哲又被阮鈺一把抓住。
“阮大人……”
“趙侍衛一定要追……”話沒說完,撲的一聲,阮鈺噴出一口鮮血,正吐在趙明哲身上。
趙明哲急的汗流了下來,卻不敢就走,道,“阮大人放心,我一定把畫像追回來!”
阮鈺兀自抓著他不放,“我們一起……”說著話,他扶著趙明哲站起來。
見阮鈺動作緩慢,趙明哲急得額頭起了青筋,“阮大人身負重傷,且在這兒等候。”
“大人剛吐了血,就讓趙侍衛去追吧。”曲超扶住阮鈺。
被人扶住,阮鈺終于松開了趙明哲,“也好,你快去快回!”
趙明哲應了一聲。
眼見趙明哲絕塵而去,阮鈺正要去牽自己的棗紅馬,身后傳來一道聲音,“賢弟受了傷,就和我一起坐車吧。”
阮鈺一回頭,卻是朱春的馬車追了上來,他車簾,看向阮鈺的目光帶著一絲質疑。
“剛剛那人便是曾經在我的奪命鏢下救走宋祥之人……”恍然沒見朱春的質疑,阮鈺手按胸口上了馬車,和朱春并肩坐下,抬頭吩咐車夫調轉馬頭去追。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朱春沒言語。
閉著眼睛,阮鈺身子隨馬車一晃一晃地顛簸著,馬車忽然一震,阮鈺整個人向前撲去,他一把抓住車框,“……怎么了?”
外面車夫回道,“是趙侍衛回來了。”
手指哆嗦了下,阮鈺頃刻露出一臉欣慰,“他回來了……快……快去看看,畫像可否搶回?”
趙明哲已到了馬車近前,“馭……”他飛身下馬,瞧見朱春扶著阮鈺下了馬車,忙單膝跪道,“朱大人安……”
“怎么樣?”朱春臉色陰沉,“……可有追回畫像?”
趙明哲拱手回道,“……按朱大人吩咐,鄭大人已截住了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