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修神色一黯,“這么說,即便鐵證如山我們也還要忍?”
“……只有一次機會,我們必須忍!”黎君果決地點點頭,“……就像獵鷹捕食獵物一般,一定要等到最佳時機,才能一擊必中。”
不是他心急,黎家步履維艱,他曾家何嘗不是?
再拖下去,曾家怕是就要傾覆了。
嘴唇蠕動,曾凡修想再說什么,可也知道黎君說的對,事到如今他們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屋子沉寂下來。
一抹殘陽從西窗口映射進來,灑在兩人身上和臉上,殷紅似血。
“……什么!”看完阮鈺遞過的文書,新任知府左鋒騰地站起來,“黑木竟然是陳國的廉郡王!”又看了一遍,“怎么可能?他竟是陳國人?”
“黑木的母親是現今陳國皇太后的兩姨妹妹,一年前陳國儲位之爭愈演愈烈,為謀后路,黑木奉還是太子的陳王之命來大周開了柏葉坊和一干產業,因怕被政敵發現睨端一直不敢表露身份,直到一個月前陳王登基為帝……”把穆婉秋的話學了一遍,阮鈺皺眉道,“我初時也不信,可白姑娘說的陳國近一年來的大事紀竟和密碟刺探的基本吻合,而且還更詳細。”
不是皇室成員,絕不會知道這么多辛秘。
“難怪他不出頭為明玉公主調香,原來竟是陳國人。”聽了阮鈺的話,又見手里的文書的的確確蓋著陳國印璽,左鋒已相信了黑木是陳國人的事實。
“這么深的背景,柏葉坊輕易動不得了……”阮鈺語氣中滿是憂色。
黑木貴為陳國的廉親王,大周官府擅自動了他的產業,那就等于和陳國作對。鬧不好就會引起兩國爭端。
別說他們,就是英王。沒有十足的籍口輕易也不敢打壓柏葉坊。
左鋒嘆息一聲。“黑木和黃埔家黎家都曖昧不清,我們一時還真分不清他是敵是友……”
阮鈺無奈地嘆息道,“對于黑木,我們現在只能拉攏了。”
左鋒點點頭。“我立即修書給英王殿下,看看他的意思。”
和英王聯系一向都是阮鈺的事情。聽了這話,他眼底掠過一抹陰霾,隨即點點頭。“左大人辛苦了。”
左鋒把黑木的戶籍文書還給阮鈺。“把扣押的契約文書都還給柏葉坊和那些賭場吧……”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阮鈺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他話題一轉,“我聽說因為多了一道貢獻稅,黎家的輪回和花香浸膏都停產了。”
“……我就是讓他停產!”左鋒冷哼一聲,“黎家目前就靠輪回和花香浸膏支撐著,如今都被迫停了。黎家離傾覆已經不遠了!”想到阮鈺來大業一年都毫無建樹,自己來了不過半月。就將局勢扭轉過來,左鋒臉上現出一絲得意。
黎君可沒你想的那么容易對付!
阮鈺嘴唇動了動,想提醒一下又閉了嘴,就站起身來,“……左大人無事,我先告辭了。”
左鋒正要起身,想起什么,又道,“……聽說阮大人和柳姑娘訂了親?”
“……婚期就定在十月十八。”阮鈺說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左鋒的雙眼,暗道,“他問這個做什么?”
“好!”左鋒一拍手,“我正愁不知怎么勸說柳姑娘呢?”
勸說她?
阮鈺疑惑地眨眨眼,“……大人要做什么?”
“我才得了密報,陳國新王已派使者去各國朝拜回賀……”左鋒從案頭抽出一封密函遞給阮鈺,“……來大周的使者不日便到。”他傾身上前壓低了聲音,“聽說陳使此次前來,除了覲見萬歲,還有一個秘密使命,就是要為陳國重新選一個長期穩定的進口商!”
“進口商?”阮鈺轉身坐回椅子,“陳國要更換香品進口商?”他也得到陳使來大周的密報,卻沒聽說此事。
左鋒點點頭,“消息千針萬確,陳國的香料出口歷來都被黎家壟斷,現在突然有此消息傳出,英王殿下猜測,陳國很可能是聽說了谷琴去世的消息,對黎家的香品失去信心,想借新君登基之際,打破由黎家壟斷陳國香品市場的格局。還望阮大人能說服柳姑娘早有準備,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要把黎家的出口業務奪過來!”
“……英王殿下猜測?”阮鈺有些疑惑,“這消息是英王殿下的密報?”
“是的……”左鋒點點頭,“英王密令我們無論如何要利用好這次機會。”
真是英王的密報!
阮鈺心一沉,英王什么開始已經不信任他了,這么重要的消息竟只傳給了左鋒。
其實,阮鈺還真錯怪了英王,英王這次是下了狠心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奪到陳國的出口業務,包括犧牲柳風,可他也聽說阮鈺已對柳風下了聘將不日完婚,才把密報單獨給了左鋒,讓他想法說服阮鈺,獻出柳鳳。
心里百味陳雜,阮鈺臉色不變,爽朗笑道,“……我這就去找柳姑娘告訴她此事。”
“若柳姑娘能說服陳使,拿到陳國的出口業務,就是首功一件!”左鋒不失時機地誘惑道,“英王殿下一定會大有賞賜,到時阮賢弟的前程也……”聲音戛然而止,左鋒給了他一個你知道的眼神。
內務府的訂單被退了,大周境內的香品市場也被柳鳳奪去了一大半,如今再把出口市場斷了,黎家想不傾覆也不可能。想像著自己就要立下這不世奇功,英王登基后自己就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左鋒臉上隱隱泛著紅光。
此時別說犧牲一個柳鳳,就是犧牲親媽也值得。
阮鈺卻是沒想道左鋒言外之意是讓柳鳳犧牲色相去勾引陳國使者,在他以為,要拿到這出口訂單,靠的還是香品質量和絕世的香韻,就跟著點點頭,“……左大人放心,我一定說服柳姑娘把壓箱底的功夫拿出來!”
對于谷琴的神技阮鈺還是有信心的,只要他控制了穆婉秋不插手此事。
壓箱底的功夫?
對于一個交際場上八面玲瓏的女人來說,壓箱底的功夫還能有什么?這些都是不言而喻的,見阮鈺如此痛快就答應了犧牲柳鳳,左鋒心情大快,連聲稱好,“好,告訴柳姑娘,讓她放心大膽地爭,需要什么我定當全力支持!”
一切盡在不言中,書房里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
金風送爽,紅楓似火,九月的天空高遠遼闊。
一覺醒來,大業的百姓便發現城里披紅掛彩,黃土墊道凈水潑街,竟是百年難遇的隆重,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奔走打聽之下才知道,并非萬歲巡游來了大業,竟是為了迎接途經大業的陳國使者恩親王趙斌和清婉公主趙娜這一對兄妹。
不過一個剛剛冊封的親王,恩親王趙斌何嘗受過這種空前隆重恍如一國君王般的待遇,他滿面紅光,志意滿滿地和一身盛裝美艷絕倫的清婉公主并肩走在知府衙門宴客廳的紅毯上,目光掠過左右兩邊列隊歡迎的大業名流,哈哈笑道,“……左大人費心了。”
左鋒微微含笑,“……哪里,哪里,微薄之心,五王爺勿要客氣。”恩情王在皇子中排行老五。
分賓主落座后,左鋒一揮手,兩側錦衣華緞、雍容華貴的男女賓客也在丫鬟們的引導下,紛紛落座。
被引入女賓首席,清婉公主轉動著一雙翦水般的眸子,目光一一掠過迎面的男賓席,嘴里問道,“……怎么不見黎家人?”答應母后出使大周,她可全因能見到黎君,這個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聲音如流鶯般清脆悅耳,直讓在場的男人心跟著一顫,目光齊刷刷看向左鋒。
這么難得的親近陳國使者的機會怎么能讓黎家人參加?
為迎接陳國使者,左鋒邀請盡了大業名流,獨獨沒請黎家人,此時見清婉公主問起,也知身為多年的陳國出口商,大約這滿坐的賓朋中,她也只認識黎家人,就嘆息一聲,“……黎老爺是調香界的掌門人,哪是我一個小小的知府能請動的?”
言外之意,他請了,人家沒給面子。
這是為迎接他恩情王所設的宴席,不給左鋒面子,就是不給他恩情王面子,聽了這話,左鋒目光也向下席掃了一眼,果然唯一認識的黎家人一個也沒來,不覺皺皺眉,臉色一陣陰沉。
左鋒嘴角動了動,隱約帶出一絲冷笑,啪啪啪,他抬手拍了拍。
一片絲竹聲中,兩列穿紅掛綠花枝招展的小丫鬟手捧盛放各色酒菜的紅木雕花托盤迤邐而出。
酒過三旬,見恩親王隱隱已有醉意,左鋒笑道,“……大業號稱香都,素來以香聞名,難得五王爺光臨此處,一定要品品我大業的名香。”
恩親王哈哈大笑,“這個自然,左大人有什么看家的好香,一定要都拿出來啊。”
左鋒就拍拍手,早有人捧出了一應香藝用具。
目光迷離,恩親王如癡如醉地看著為香藝表演撫琴助興的柳鳳。
她身穿水紅色牡丹繡花窄襖,把一副玲瓏的身段雕刻的嫵媚至極,烏黑的秀發挽成一個時下最流行的美人髻,斜插一支晶瑩輝耀玲瓏有致的金步搖,隨著她撫琴的動作發出悅耳的輕響,美目流轉間風情萬種,直把人的三魂七魄都鉤了去……
看著一雙纖纖玉手在琴弦上翩翩起舞,恩親王只覺的咽喉發干,他狠狠咽了口唾沫,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