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柏葉坊未必能斗過姚記……”
穆婉秋語氣中不無擔憂。
不說姚家在朔陽勢力龐大,占有大量的香料田,香料來源充足,單從財力上,她一個剛出道的小孤女,哪有姚記那實力?
說是黑木背景龐大神秘莫測,那都是糊弄人的紙老虎,經不得敲打,在商場上真正想斗強斗狠,稱霸一方,還得靠實力!
黎家總不會拿銀子出來讓她和姚家斗吧?
“阿秋不用擔心,斗姚家不用你出頭,你只安心給黎家提供質量上乘的香料就好,我已把朔陽的李記香料行盤了下來……”自孫快手被穆婉秋挖來,李記香料行生意便一落千丈,撐了不到一年,便再維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掛牌外兌。
“黎大哥是要親自和姚家斗?”
“黎家總號還陷在水深火熱中,我脫不得身,父親已經安排了三弟坐鎮朔陽……”
三公子黎鶴?
穆婉秋心一動,前一世,姚謹就是嫁了三公子黎鶴,在黎家危難之時毅然提出分家,帶走了黎家的大量秘方,成了壓倒黎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讓他去朔陽,這一世他會不會又和姚謹攪在一塊,給黎家來個內外勾結致命一擊?
畢竟,他們是有宿緣的。
雖然在黎君兄弟四人中,除了他,要說最有頭腦和才干的當屬這個三公子黎鶴,黎老爺派他去朔陽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只是,想起前世種種,穆婉秋心里總有些不安。
說著話,瞧見穆婉秋神色不對。黎君疑惑地問道,“……阿秋怎么了?”
嘴唇蠕動。穆婉秋想阻止把黎鶴派去朔陽。猶豫半天,想起自己剛把姚謹驅逐了黎家,卻是不易再插手黎家的內事兒,就咽下唇邊的話。轉而說道,“這樣最好。由黎大哥派人鉗制,相信姚家也不敢太托大……”
黎家自信笑道,“將來攆走了姚家。朔陽就是柏葉坊和黎家的天下!”
“借黎大哥吉言……”穆婉秋調侃道。“將來攆走了姚家,黎大哥絕不能兔死狗烹,回過頭對付柏葉坊啊。”
黎家哈哈大笑,“柏葉坊有我的股份,我怎么會對付自己?”又道,“阿秋不放心。再多給我二成股份好了。”
穆婉秋啐了他一口,“你想的美。被你白白得去兩成半股份,我已經心疼的要蹦出來了。”因站起身來,“不早了,我要回去準備一下,好應對阮大人的盤查。”
黎君也看看漏壺,“……阿秋即來了,不去看看曾公子?”
想起曾凡修正在黎府養傷,穆婉秋笑道,“黎大哥不提醒,我竟忘了。”又問,“曾大哥在哪兒?”
“在后院,我帶你去……”黎君站起身來。
來過無數次,穆婉秋第一次發現,檀香院后面竟是別有洞天,拐進角門,竟是個曲徑通幽的小花園,九月的雛菊開的正貌,穆婉秋欣喜地在一片潔白如片片飛雪,小巧如盞盞宮燈的野菊跟前站定,“許久不曾出來走動,菊花竟開的這樣艷了……”
見她高興,黎君也不著急,負手立在一邊看著她微微地笑。
只顧高興,穆婉秋沒發現花園西南角一座雕欄玉砌的小樓上,兩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卻是曾凡修和被黎君從梓潼鎮救回的宰相之子穆榮,她的親弟弟。
“……你看準了,她可是你失散的姐姐?”注視良久,曾凡修開口問道。
踮腳看了半天,穆榮搖搖頭,“才不是,我姐姐可沒這么溫柔賢淑,優雅貴氣……”仰起臉看著曾凡修,“你不知道,我姐姐可兇呢!”用手比量著,“整天拿鞭子打人,我怕死她了!”
在相府時穆榮還小,本就不太記事,又天生怕穆婉秋是見了她就躲的那一伙兒,加之經歷了兩世,穆婉秋氣質早已改變,哪還有相府那個驕縱女子的影子,唯樣貌上還依稀能辨出幾分,可臉又被她涂黑了,穆榮哪還能認出她來?
看了半天,直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曾凡修有些不死心,低頭問,“……你姐會彈琴下棋嗎?”
“不會,她除了舞刀弄棒拿鞭子打人,其他什么都不會!”穆榮又使勁搖搖頭,“父親活著時常說,她要是能學會琴棋書畫,母豬都能上樹了!”
撲哧一聲,曾凡修輕咳起來。
探視了曾凡修,黎君送走穆婉秋返身回來,曾凡修正坐在案幾前喝茶。
“……怎么樣?”黎君在他對面坐下,“穆榮可認出了,阿秋是她失蹤的姐姐?”
曾凡修搖搖頭。
“我就說不是,你偏不信……”黎君嘆道,“不說穆婉秋絕不會這一手高超的琴藝,我聽說穆相的夫人是個曠世美人,膚白如脂凝如玉,她的兩個親生女兒都遺傳了她的樣貌,是天生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那日在山洞里見到的穆婉秋真容,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曠世美人,暗道,“……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她為什么要把自己化的那么黑?”
按她的解釋,是怕一個人流浪街頭被人玷污,可是,她現在身份尊貴仆婦成群,她還怕什么?
依然要每天把臉涂的黑黑的。
“我就是覺得奇怪……”沒注意黎君的異色,曾凡修搖搖頭,“當初她從賭場贏了錢,曾經往山里送了一批貨,我循著線索查過,她曾經流落深山中,被一個獵戶救了,時間地點正和穆婉秋失蹤的時間地點吻合……”
“……她曾經流落過深山中?”黎君坐直了身子。
“嗯……”曾凡修點點頭,把當初馬永一家收留穆婉秋的經過說了,嘆道,“聽馬永媳婦說,剛收留她那會兒,一碗面子粥都喝得香噴噴的,一雙腳板都爛了,卻硬藏在褲管里不讓人瞧見,那可憐勁直讓人掉眼淚,怕馬永家不收留她,一把小身子骨卻什么活都搶著干……”忽然抬起頭,“最主要的,聽說她之所以離開馬永家是源于官府的追捕……”把當初馬柱兒偷偷放走穆婉秋的事兒說了,“……你說,如果不是穆相之女,她為什么那么怕官府的人?”又道,“后來我也查實了,那兩個捕快就是阮鈺派出尋找穆婉秋的人……”
“她竟有這樣一段不同尋常的遭遇?”聽了這些,黎君感覺自己的心都跟著抽搐,如果能夠,他寧愿遭遇這些的是自己,也不要讓她受那樣的苦。
抬頭見曾凡修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道,“穆榮也辯認了,她根本就不是他失蹤的姐姐……”嘴里說著,黎君心里卻肯定道,“她就是穆婉秋!”
相府被抄時穆榮還小,如今她刻意涂了臉色,沒被認出來也正常,最主要的,魏氏調香術落入了她手,這絕不是巧合!想起穆婉秋曾經慌亂無主地追問他是否救了穆榮的事兒,黎君握茶的手指一陣顫栗。
沒錯,她一定是穆相失蹤的女兒——穆婉秋!
她不遺余力地幫黎家就是為了搬倒英王,給她父親報仇!
“賢弟說的是,這也許就是巧合……”曾凡修點點頭。
“知恩圖報,她果然是個不一樣的女子……”黎君卻笑道,“不知當初收留她的獵戶怎樣了?”
隨著她名聲鵲起,官府一定還會追查她的身份,她曾經送出的那三車貨和馬永一家將是致命的證據!
“馬柱為人憨直,卻是個練武奇才,兩年前被云游的武大師相中,收了關門弟子,至少要五年才能藝成下山……”曾凡修說道,“怕她就是穆相之女,我已把馬永夫婦秘密接去了平城。”
“好!”黎君點點頭,“阿秋現在身份特殊,被英王阮鈺緊緊盯著,不便與他們相認,凡修兄就好好養著,待我們搬倒英王,再接他們來大業與阿秋團聚……”
“黎兄說的是,白姑娘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絕不會虧待了……”話題一轉,“英王私吞賑災糧款的鐵證落入我手,他正四處截殺于我,這些還的黎賢弟想辦法送出去。”
“凡修兄只安心養傷,這些我來想辦法……”
“黎賢弟可有好辦法?”
眉頭微蹙,黎君搖搖頭,“……英王正亡命尋找宋祥的下落,黎家的一只蒼蠅飛出大業,他都要捉去研究幾天,尤其秦大龍剛被調走,黎家現在也是步履維艱。”
“……宋祥還沒被送走?”曾凡修一陣錯愕。
他沒記錯的話,黎君解救宋祥是三四個月前的事。
“試了幾次都失敗了!”黎君神色一黯,“原本打算趁這次寧王爺南巡回安康時,讓他秘密帶回,父親前些天才接了寧王的密信,英王已對他已有警覺,在他身邊安插了不少密碟,他這條路怕是也走不通了。”
“……那可如何是好?”他忽然眼前一亮,“賢弟可以把我截獲的密信讓寧王帶回安康!”
帶人不可以,帶封信卻是輕而易舉。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他話題一轉,“不揭穿英王私造兵器豢養士的罪證,處置了萇敏手下的八千死士,這些證據送上去也沒用,一旦發現萬歲對他心生猜忌,英王怕是會狗急跳墻提前謀反,到那時,別說我們,包括萬歲太子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黎君不知道,他的擔心就是黎家前世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