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完最后一筆,穆婉秋長舒了口氣,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又拿起才畫好的圖紙認真地檢查起來。
歷時三天,這幅分餾鍋圖紙終于畫好了。
待璇璣閣照圖紙做出來,她就可以把調香室里那堆熏人的花香浸膏變成寶了!
只想一想,穆婉秋就雀躍萬分,心癢難耐。
放下圖紙,她邁步走出東次間,直奔東屋。
黎君的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可是,他硬以白府離他新開的調治處近而且黎記內部到處都是谷琴的眼線為由賴在白府不肯走,他出入都是用飛的,來去自如,從不走大門,穆婉秋拿他也沒辦法,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了。
現在卻是正好用上了。
她恨不能立即就拽了黎君去璇璣閣。
推開門,里面空空的,哪有黎君的影子?
看著案頭來不及合上的文書,穆婉秋皺皺眉,“······他又去哪了?”
轉身來到院里,正要去隔壁黎家的新調治處去找,西廂房里墨雪隱約的聲音吸引了她,屏息聽了一會兒,她邁步走過去。
西廂房里,墨雪正嚴厲地訓導蘭香等人,“······記住了,大家都管好自己的嘴,誰敢在小姐跟前露了口風,我剝了她的皮!”
感覺氣氛不對,墨雪慢慢地回過頭,“小姐······”她雙腿一陣發顫,軟軟地跪了下去。
穆婉秋正扳著臉站在她身后。
“…···雪兒要瞞我什么事兒?”聲音還是一貫的柔和,黃鶯般的婉轉,可卻似有一股懾人的力量,沉香為首的大小丫鬟嚇得撲通撲通都跪了下去,“······小姐。”聲音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雪兒······”穆婉秋又叫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
墨雪一哆嗦,哀求的聲音里帶著股哭腔:“小姐······”還想狡辯,對上穆婉秋少有的威嚴,她哪敢再狡辯期期艾艾地說道,“健哥兒剛剛把黎公子叫走,說是·……說是……”使勁咬咬牙,“說是小姐為黎家調治的那批黯然銷魂香昨夜被劫了!”
“…···你說什么?”腳被石子咯了下穆婉秋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小姐······”墨雪哀叫一聲,跪爬半步扶住她,見穆婉秋不認識似的看著她,又果斷道,“黎家為明玉公主準備的香品被劫了。”
“…···怎么會?”出乎意外,穆婉秋一陣輕笑“黎大哥告訴我他調開了黎記門前所有盯梢侍衛,動用了黎家的絕密力量影子親自護送……”又搖搖頭,“才兩天,還沒離開大業地界呢?······怎么會?……怎么會”她不住地喃喃著,渾噩的腦袋里似乎已經沒有了意識。
大業地界都是黎家的勢力范圍啊!
“小姐······”墨雪一把抱住她,“……小姐說的對,也許是奴婢聽錯了,被劫的是李師傅調治的那批香…···”
“是嗎?”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穆婉秋腦袋清醒了許多,她忽然一把推開墨雪,“······我去問問黎大哥。”聲音極為冷靜她敏捷地推門走了出去。
墨雪心頭卻由衷地生出一絲恐懼。
“小姐······”她一骨碌爬起,帶著哭腔追出去。
“阿秋······”在門口遇到正要敲門的阮鈺,見穆婉秋出來,他驚喜地叫了一聲,“……阿秋。”
不認識般看著意氣風發的阮鈺,穆婉秋心里一陣清明,“······我的是香是被他劫去了!為了讓柳風出名,為了把黎家連根拔了,在大業地界,也只有他有那個能力也敢動手劫黎家的香品!”一念至此穆婉秋猛一把推開阮鈺,“……滾開!”
話喊出口,連穆婉秋也怔住了。
“阿秋······”仿佛受傷的獸,阮鈺眼底瞬間泛起一股血絲,他暴躁地看著穆婉秋。
追出來的墨雪嚇得一哆嗦,“阮大人千萬不要見怪······”她說“聽說為明玉公主大婚制的香品被劫了,小姐心情不好。”一把拉住正恨意凜凜地和阮鈺對視著的穆婉秋,嘴里安慰她道,“也許這只是謠傳,小姐隨奴婢回去吧,奴婢一準派人去找黎公子問清楚······”使勁把穆婉秋藏在身后,躲開阮鈺的咄咄逼視。
香品被劫了!
聽了這話,望著眼前這雙盛滿恨意的眼,阮鈺心里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是了,是了,我昨夜劫的那批香是出自她手!······癡迷于調香,她最渴慕的就是自己的香能被世人認可吧?明玉公主普天下遴選香品,這對一個調香師來說,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可是,我卻阻礙了她的前程······”暴躁的氣勢頓時一消,望著眼前這雙空靈絕望的眼,有一瞬間,他好想告訴她,那批香品是他劫走的不是針對的她,他是針對黎家,如果她喜歡,他現在就把雕批香還給她!
可是,英王的密令他怎敢違背!
“阿秋······”低叫一聲,對上穆婉秋恨意滔天的眼和飄搖的身姿,阮鈺身子也搖搖欲墜,他不想的,他是真心的希望她好,可每一次對上她,他都在無意中傷害了她,一次一次的,把她推的更遠。
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墨雪,穆婉秋直直地看著阮鈺。
她想問問他,那批香品是不是被他劫去了?
他為什么就見不得她好!
如果說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前一世已經十倍百倍地報復了,把她玩弄了個徹底還不夠嗎?
這一世還要這樣,一步一步地咄咄逼人!
難道這仇恨,一定要讓她一世一世地無休無止地償還嗎?
那么,她滿門的血海深仇,又要向誰去討要?
嘴唇翕動,穆婉秋嘴張了又張,唯一殘存的理智在心里不住地敲打著她:她沒有立場質問阮鈺!
久久久久。
穆婉秋緩緩地越過他,向前走去。
被阮鈺回頭一把抓住,“阿秋……”他叫。
“…···你放手!”一把掙脫他,穆婉秋空靈的眼底泛起一層血霧,她兇巴巴都看著阮鈺。
“阿秋······我······”心一陣陣地顫抖,阮鈺嘴唇翕動,卻不知面對這樣的穆婉秋,他還能說些什么。
“阮大人······”正沉默著,黎君的聲音自背后傳來。
阮鈺身子一僵,他緩緩地轉過身。
一身白衣,飄渺超逸,悠然如高高藍天上一朵嫻靜的云,寧謐,自然,直令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正是黎君,他折扇快步走來。
“黎大哥······”驟見是他,穆婉秋驚喜地迎上去,“······那批香品真的被劫了嗎?”一心掛念著香品是否被劫,穆婉秋全忘了阮鈺就在身后。
“我也剛得了消息······”黎君目光越過她凜凜地看向阮鈺。
“這竟是真的······”穆婉秋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滑下去。
“阿秋……”黎君一把抱住她。
“阿秋······”見黎君抱著穆婉秋在自己身邊停住,目光冷冷地看著自己,阮鈺仲出手去,又緩緩地垂了下來,任黎君抱著穆婉秋緩緩地越過他,一步一步走向他身后的白府。
阮鈺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直聽到身后砰的一聲關門聲,他驀然轉過身,呆怔怔地望著那兩扇朱紅的還微微發顫的門,漸漸地,他緊緊握拳的手背浮起一道道青筋,指關節發出一陣咯嘣咯嘣的響聲……
“…···想不到這個白秋還真是顆奇才,都是我大意了啊。”一箱一箱地查看著阮鈺劫回來的黯然銷魂香丸,柳伍德額頭直冒冷汗,“……多虧鈺兒警敏,及早發現了黎君的詭計,否則,我這大半年的心血可要付之東流了……”
看著眼前一粒粒的香丸,柳伍德是打心底后怕。
最見不得有人夸贊穆婉秋,正拿著一粒香丸擺弄著的柳風聽了這話,瞬間就變了臉,剛要張嘴,對上柳伍德投過來的警示目光,匆忙閉了嘴,余光悄悄向阮鈺噯去,見他正神色嚴肅地翻撿著香丸,根本就沒注意她這面,就暗暗舒了口氣。
自那日之后,他們就一直冷戰,阮鈺能出手劫了穆婉秋的香品,奪了她在明玉公主大婚上出頭的機會,就說明,關鍵時候他心里最在意的還是自己。
他能主動把這些香丸送來,就是示好求和之意,她可不能再像前幾次,三句話就把他氣走了,想起父親的叮囑,柳風強咽下躑躅在舌邊的刻薄話,嬌巧地說道,“……這香真比谷大師的好嗎?”味道都是清幽幽的,這個只是比谷琴調治的略微多了一些酸酸辣辣的味道,感覺上好聞一些,除此之外,她實在看不出這香丸哪里有他父親說的那么玄?
說不定明玉公主就討厭這股酸酸的味道呢!
嘴里是問父親,柳鳳眼睛卻瞟向阮鈺。
柳伍德笑著搖搖頭,看向阮鈺,“鈺兒說說看······”
“這香從底蘊上就高了鳳兒手里的那個秘方一籌······”阮鈺正色道,“相比之下,這香更趨近自然,讓人由衷地生出一種······”他頓了頓,“一種辛辛辣辣的感覺……”又好像不是,搖搖頭,阮鈺嘆息一聲,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形容那種感覺。
好像這世上就沒有什么語言能形容出他那種有感而發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