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霜滿天,又是一個不眠的風雪夜。
李鴻章的車隊進京,就算再低調也驚動著某些人的神經,各類人的心思多了去了。
晚清思想上三大派系,頑固派、洋務派和清流派,名有先后,自是頑固派最為強大。
這頑固派指的就是以慈禧為首的后黨集團,他們只圖安樂,拒絕改變周圍的生存環境,誰改變了就跟誰急。
而洋務派以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一批支持改革的人為主,希望學習西方先進技術來富國強民,由于洋務派多為地方漢族督撫,掌握清帝國經濟和軍事命脈。按理說他們該是最大的集團,但可惜他們不敢造反,彼此又爭權奪利,因此被慈禧玩弄于鼓掌之中,只能淪為第二大派系。
清流派卻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本是中國封建時代士大夫階層的一種特殊產物,早在漢朝既有所謂清流士大夫的小集團出現。但不同時代具有不同內涵,一般來講,清流官員是指那些在一定階段內士大夫中負有時望,或在學術道德上享較高聲譽者,他們不愿與污濁的政治現象同流合污,批評不良社會風氣,攻擊腐敗現象和官僚體制中的弊病,這批人物往往代表社會中的正氣,積極的一派,并成為社會改良的進步力量。
稱得起清流官員,通常具有較出眾的才華和學識,公認的良好道德品行名聲,較少官場陳腐,昏庸,欺詐的流弊。清流派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黨派,誰是清流黨,誰不是清流黨,沒有明確統一的標準,他們由一種不定型的半私人關系維系的松散官僚群體。
歷史上有很多“清流黨”“君子黨”之說,其實在封建王朝,結黨是嚴禁的,所謂“黨”只是官僚中的松散派系,但有時一批志同道合的士大夫,通過各種社會關系,組合成一股政治力量是常見的,清流黨就是以批評時政,綱正道德風氣而聞名。
自清帝國建立以來,相對來說,康,雍,乾三代是盛世,往后就每況愈下,財政困難,貪賄成風,機構臃腫,暴動頻繁,而更突出的是,中外矛盾加劇,一系列羞辱條約,割地,賠款,激起士大夫階層的普遍憤慨,晚清清流集團隧迅速崛起。
如果說頑固派站在慈禧的后黨一方的話,那么清流派便站在光緒的帝黨一方,雙方漸漸的因為帝后之爭而針鋒相對。
造成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就是帝黨的兩個最大的領袖都站在光緒一邊,一個是光緒的老師翁同龢,另一個是三朝元老李鴻藻。
這翁同龢和李鴻藻之所以成為清流領袖,是因為他們二人才高八斗,都是元老級重臣。尤其是翁同龢,兩代帝師地位尊崇,加上他主管了十三屆科舉,清末第一座師的地位牢靠,門生故吏更是遍布朝野上下,因此成為清流領袖不足為奇。同樣,李鴻藻也有八次擔任科考主官的經歷,門生也不少。
翁府,廉潔奉公的府邸看起來十分簡樸。即便是新年喜慶的正月里,除了一副火紅的對子和上面瀟灑飄逸的翁體書法很顯眼外,其他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沒什么變化。
書房內,翁同龢跟李鴻藻一邊下著圍棋,一邊談論著國朝大事。
旁邊火爐子里噼啪響著,上面一壺水燒開了后,翁同龢再次給茶壺內沖水。
談了一下午了,茶葉已經泡的沒有了味道。
“叔平,你就不能換壺茶葉?”李鴻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十分不爽的看向翁同龢。
翁同龢大眼皮沉著,只盯著棋盤,淡定的道:“硯齋啊,這茶葉可是一百兩銀子一兩的極品貨,咱們這清官一個月能有多少俸祿?我可是勒緊褲腰帶才省下錢買的,得省著點喝!”
李鴻藻翻翻白眼,苦笑道:“你也不至于這樣摳摳搜搜的吧!”
翁同龢抬了抬眼皮,道:“你明知道我跟李合肥不對付,還偏偏在我面前提他,我一想起來就火大!”
翁同龢跟李鴻章的那點兒陳年破事兒沒人不知道,李鴻藻更是心中清楚,于是忍不住笑道:“甲午一役讓王辰浩這個外洋年輕人出盡了風頭,上至皇上太后下旨黎民百姓對其無不恩賞贊美有加,據說可與當年的張佩綸相提并論,如今卻是成了李鴻章的便宜女婿,想必叔平是因為這個才不忿的吧!”
翁同龢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可否認同僚當中李鴻藻最為了解他,于是嘆道:“這王辰浩先是在黃海、仁川兩戰中立下了顯赫軍功,證明其能武;接著又輔助李鴻章利用列強之間的矛盾促成三國干涉還遼成功,這種外交上的博弈能力你我加起來都比不上,證明其又能文。王辰浩文武兼備,難得的是他才不過而立之年,這等才華之人卻讓李鴻章撿了便宜,我能不氣嗎?”
李鴻藻贊同的點點頭,不可否認在搶人才方面他們決計比不過李鴻章。嘆道:“當年張佩綸本是我們清流中人,只可惜中法馬尾一戰把他逼到了李鴻章的帳下,自此輔佐李鴻章坐穩了北洋,他可謂大功臣;如今我們剛剛痛下殺手把張佩綸從李鴻章幕僚團中逼走,卻又出了個王辰浩,讓李鴻章起死回生,竟又成了李鴻章的便宜女婿,真是造化弄人!”
李鴻藻和翁同龢沒少彈劾李鴻章,但每次都讓李鴻章化險為夷。最后他才發現這都是張佩綸等幕僚人暗中給李鴻章出謀劃策所致,于是他們清流派便改變戰術先從剪除李鴻章羽翼開始,結果張佩綸便被清流派冠名干涉朝政而趕出直隸貶回南京。本以為就此會給李鴻章沉重打擊,豈料最終被王辰浩力挽狂瀾。
這時,翁同龢又道:“最近聽說李合肥帶著王辰浩到處拜門子,恐怕這其中大有文章啊!”
李鴻藻抓了幾顆白子攥在手里想了想,旋即落一子道:“當年八旗綠營糜爛時,李鴻章編練淮軍崛起;如今時局何其相似,甲午一戰淮軍已老猶如當年綠營般不堪一擊,李鴻章不是傻子肯定嗅出味道了!”
翁同龢同樣抓了幾顆黑子,然后落下一子道:“曾公走前選李合肥為接班人,湘軍變成淮軍。如今李合肥已經年過古稀時日無多,而甲午一戰足以證明淮軍無撐大梁之才。一旦他倒下則淮軍系統必垮,他李家富貴肯定受到威脅。”
李鴻藻接著又放下一白子,跟著分析道:“在這種時候,王辰浩的出現,讓李鴻章看到了希望。黃海和仁川兩戰過后,王辰浩已經在北洋水師樹立了威望;而天津談判力挽狂瀾,擺弄列強和日本于手掌之中,更是博得北洋幕僚團一干人等的一致敬佩。能文能武又是李家半個女婿,李鴻章選擇王辰浩作為接班人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錯!”翁同龢皺皺眉頭,正色道:“我估計李合肥帶著王辰浩拜完門子后肯定要給他謀個可以施展拳腳的差事,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李鴻藻問道:“叔平可有妙計?”
翁同龢冷笑道:“擺弄不過李合肥還制不住一個毛小子嗎?”
李鴻藻愣了一下,同翁同龢對視一眼,二人頓時都會意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