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它人都走了后,魯世深臉上早沒了剛才那種成竹在胸的感覺,他緊皺著眉頭轉對拉著郭孝恪的手道,“老郭,俺知道你向來滿肚子壞水,你跟俺說道說道,晚上得怎么打洛口倉?”
魯世深爵封魏郡公,而郭孝恪爵封平原郡公,品級相當。但按官職,魯世深是八衛大將軍之一,比郭孝恪還高一級。再加上,郭孝恪雖然也曾經當過陳克復的親衛隊正,但與魯世深這個陳王真正的心腹、兄弟比起來,他還是有些不如的。
因此雖然魯世深勇猛有余,但指揮上略有不足,但郭孝恪也從不會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兩人一起領軍,他也是將自己定位于魯世深的副手。
郭孝恪笑了笑,“大將軍,咱們有三萬河北精銳兵馬,而洛城不過一萬守軍。本將相信,咱們要拿下這倉城,還是十拿九穩的,不知大將軍還在擔心什么呢?”
魯世深搖了搖頭,他能成為八衛大將軍之一,除了他與陳王的關系之外,實際上他本身也還是有很過硬的能力的。雖然他外表看似勇猛粗放,但他卻也有膽大心細的不常為人所知的一面。
打了這么些年的仗,哪怕不是名將,也成了一員悍將。魯世深明白他們此時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的隱蔽,戰術上的突然性和出其不意是他們此次唯一的倚仗。
洛口倉城雖然堅固。但他卻并沒有多在意,擁有著專門破城的工兵部隊,他并不將洛口倉城放在眼中。他真正擔憂的還是洛口倉城的外圍。
倉城西面二十里是五萬人駐守的偃師,東面二十多里同樣是五萬人駐守的百花谷,而在北面的洛口,還有著數量超過十萬的李密主力部隊。
周邊超過二十萬的人馬。而且距離不過二三十里,飛馬來援,最多不過一兩個時辰左右。用個把時辰,就要拿下擁有萬人防守的堅固倉城,還得考慮如何保存自己。這是一個十分有難度的任務。
魯世深沉吟道,“老郭,你說咱們可不可以拿下洛口倉城,然后就堅守洛口倉城,而不離開?”
郭孝恪愣了一下,他們這次的任務,陳王的命令是讓他們突襲洛口倉城。然后放火燒掉李密的這兩千萬石軍糧,隨后立即向北面轉進,與洛口佯攻的江淮軍匯合。
如果按原計劃行事,這次的任務可以說已經完成了一半。只要等到天一黑,他們就可以立即突襲只剩下萬余兵馬,而且不會有多少防備的倉城守軍,利用專業破城的工兵部隊把倉城拿下之后,立即放火燒了倉城中的所有糧食,然后趕在魏軍的援軍到來之前,向北撤退。
現在魯世深要臨時改變計劃。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
想了想,郭孝恪道,“洛口倉城是一座專門囤糧的倉城,在它的北面不過五里處是鞏縣縣城,駐守有千余兵馬,為其拱衛。洛口倉城城墻高約五丈,緊鄰洛口而建。并且將洛口引入其護城河,寬約三丈。城內如今還有一萬守軍,皆是李密的嫡系兵馬。城中有糧窯三千座,每座可囤糧八千石,如今城中足有糧草兩千萬石。存著李密約三分之二的糧草。”
聽到洛口倉城如此的城高墻堅,防御深厚,魯世深不但沒有半點擔憂,反而十分高興。他重重的一拍郭孝恪,“老郭,殿下一直對我們說,領兵打仗,將領不能一味的只是遵守將令而行。而是應當隨時根據戰場形勢,做出最有利的判斷。而現在,我們就面臨著這樣的一個情況。”…,
“從洛口倉城抽調一萬人增援洛口來看,李密很有可能在洛口吃了一個虧。雖然我們現在還不太明白洛口打的怎么樣,但至少,李密現在是被吸引在了洛口。不過洛口的戰場對我們不利,所以我以為,我們可以在奪取洛口倉城而,并不放棄倉城而是據城堅守。如此一來,我們不斷切斷了李密的糧草,而且也等于抄了李密的后路。如此一來,李密必然無法一心對付洛口的我軍,可以有效果的牽制李密。”
郭孝恪認真的聽著,雖然魯世深說了一堆理由,但是他還是很快的從中分析出了魯世深真正的目的。魯世深不滿于繞半天路,跑來偷襲一下就跑。他想干一票更大的,想以倉城據點,打一場大仗。
看到郭孝恪還在猶豫,魯世深繼續道,“而且,還有一點很重要,這洛口倉城可是有兩千萬石糧食啊,你想想咱們去年冒了多大的險,帶著兵馬連續穿過幾個匪軍所占的郡縣,跑到汲郡搶黎陽倉的事情了?那次咱們費了那么大的勁,不過是搶了百萬石的糧草。可是現在,這里可是有整整兩千萬石的糧食啊。就這么一把火燒了,你不覺得可惜嗎?兵無糧不行,咱們雖然渡過了去歲的糧荒,可依然是糧食不豐富啊。要不是沒有糧食,咱們何至于把魏刀兒那群人留到現在,剿匪之事一推再推嗎說白了,不就是沒糧打不起來嘛。”
“剛才你也說了,這洛口倉城城高墻堅,而且還有護城河、洛水等防御。咱們有火藥等專門攻城的武器,要拿下洛口不難。可如果換咱們來守,李密那小子再想奪回洛口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等到殿下攻下虎牢之后,到時與洛口的江淮軍反攻李密,咱們又正好可以堵住李密的退路,這不是一石二鳥嗎?等擊退了李密,咱們的那數百艘戰艦,不正好可以過來把這些糧食都運回河北去。”
郭孝恪心動了,河北軍最重軍功,并不太注重排資論輩。如那李靖,真算起來,比他資歷差遠了。他是在遼東時就跟隨陳王的,還曾經是陳王的親衛隊正,跟隨陳王打過每一場大仗,硬仗。而且還曾經統率著遼東軍最精銳的重騎兵營,在軍中資歷很高。可李靖不過是半路投誠過來的,可就因他說起兵法來一套一套的,而且帶兵打仗還十分厲害,屢立軍功。因此他雖加入的晚,可人家現在卻是身為九相之一,出將入相,風光的不得了。
他現在雖爵封郡公,可官職卻還不是很高。他最遺憾的就是沒能成為八衛大將軍之一,最近他聽說李奔雷大將軍幾次上表致仕,這個即將空出來的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好多高級將領都在盯著。他覺得自己也有爭奪的資格,可卻缺少能震住諸將的大功。如果這一次他在這里打一場大勝仗,那么誰都得心服口服了。
“好,那我們就堅守洛口倉城!”
郭孝恪如此痛快的答應了下來,魯世深反倒有些疑慮了,“你真的同意了?要知道這事咱們算是擅變軍令,事成之后不一定有功,但如果事情搞砸了,咱們可就是一件大罪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郭孝恪微微一笑,“更何況,咱們不是已經分析過了嗎,這事情只會成功,不會失敗。既然對我軍有利,我們又何必畏手畏尾呢?”
“好你個老郭,居然還敢反將我一軍。好,咱們就干這一票,咱們有三萬人在手,而且還有一座洛口堅城,要想守個十天半個月,并不是什么難事。有這么十天半個月,估計殿下早把李密解決了。”魯世深大笑道。…,
“大將軍,我有個想法,如果成了,我們的計劃就更多了幾分保障。”郭孝恪附耳上前,輕聲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饒是魯世深這樣的狂莽漢子,聽了郭孝恪的想法也不由的瞪眼,“這,俺真不知道該說你膽大心細,還是要說你肆意妄為了。這樣的想法,你居然也敢想的出來。”
“試試看嘛,如果不成,咱們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的,你看如何?”郭孝恪漫不經心的道。
魯世深沒有猶豫,立即點頭道,“試就試,怕他個鳥。”
大業十六年四月初二,也即是河北共和元年四月初二,中午時分,暖和的太陽當空而懸,溫暖的陽光灑在在地之上,遍地鋪上了一層金黃。
邙山東關嶺北面山腳下,東溝灘平原上,到處都是大戰過后的尸橫遍野,折斷的兵器,斜插在地上的白色羽箭。
陣陣風吹過,一群烏鴉從天上直撲而下,競相啄食著戰場上那遍地都是的尸體,舉行了一場群鴉的盛宴。
呱呱的鴉叫聲,戰場上偶爾還有沒有死去的傷兵的哀嚎聲,以及不少負傷的戰場掙扎著的嘶鳴聲,交織譜成了一曲死亡的樂章。
一陣大風吹過,吹來了朵朵烏黑的云朵。烏云之下,一騎騎士踏著漫天的塵土飛馳而來。
“報報金墉城急報,河陽江淮軍數萬人馬在今日天明之前,突然偷偷渡過黃河,對金墉城展開偷襲。我守軍將士血戰半日,方擊退敵軍,目前敵軍仍然駐于邙山,王當仁將軍急遣末將前來報信。”滿身疲憊的信使在掙扎著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