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軍的排槊步兵方陣,嚴格來說,實際上是千年前西方地中海一帶威名遠揚的步兵方陣。在公元四世紀前,馬其頓帝國的國王腓力二世和他的繼承者亞歷山大時代,馬其頓帝國將他們的的步兵方陣,發展到了巔峰。
不過真正巔峰時代的馬其頓步兵方陣,卻是一支多兵種的混成部隊。在那個青銅武器的時代,馬其頓步兵方陣組成的混成部隊戰術,稱霸地中海,直到馬其頓的后繼者漸漸丟棄了亞歷山大所創造的各種戰術,成了單一兵種。最后,馬其頓方陣,與馬其頓帝國一起敗給了羅馬人的無敵軍團。
王世充本是西域人,卷發碧目高鼻。很有可能其先祖就是從地中海遷移到東方的馬其頓帝國的子民,因此,王世充才會知道這種馬其頓步兵方陣。
不過馬其頓步兵方陣做戰對地形的要求很高,而且還要求多兵種的配合協同作戰。早在近千年前,他們就敗給了羅馬人。所以說,這種步兵方陣并不是無敵的。
但是王世充自組建江淮軍以來,所對付的卻都是農民軍。農民軍打起仗來,向來是以人海戰術為主,一打仗步兵就是一窩鍋似的進攻,毫無章法。所以王世充的這種傳自西方的馬其頓步兵陣,才能讓他屢戰屢勝,縱橫江淮無敵手。常常以一敵數,甚至以一敵百的戰績。
但也正因為王世充以往打的都是農民軍。所以他的江淮軍雖然戰績驚人,可卻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在許多朝廷的將領眼中,農民軍不過是群還沒洗干凈腳上岸的農民,誰去打都能勝利。特別是在張須陀這種以五騎敢沖兩萬人的剿匪猛將面前,王世充的勝績不免有些失色。
也正因如此,在李密看到陳、鄭兩家聯軍。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搶灘登陸之時,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發起猛烈進攻,試圖一舉把江淮軍趕下河去。
然天上沒有餡餅掉,世上也沒有免費的午餐。
很多時候,越是漂亮的蘑菇。卻越含有致命的毒素。
李密一心被擺在眼前的勝利前景所迷惑了眼睛,他忘記了陳克復既然號稱名將,那就不可能犯那么簡單的錯誤。他忘記了,江淮軍是梟雄王世充一手練出來的部隊,聯軍既然派了這支部隊登陸列陣,那又豈是那么好對付的。
太過于急功近利,往往就會蒙蔽一個人的眼睛。
甚至此時在魏軍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之后。李密的眼中卻依然只看到了魏軍已經把江淮軍包圍了。似乎只要再努一把力,就能把江淮軍給趕下河去。他卻沒有注意到,憑魏軍如何團團圍困,江淮軍步兵陣卻沒有后退一步,反而在緩緩的整齊前進。
李密看到的是魏軍已經把江淮軍包圍了,殲滅江淮軍近在眼前。
可河心洲觀戰的張仲堅卻是露出了微笑,派江淮軍上岸,只是一次佯攻,最大的目的是吸引魏軍注意力,掩護陳克復的部隊偷偷東下。
不過眼下江淮軍的表現。讓張仲堅驚訝之時,卻也讓他暗自提高了警惕。如果不是此時親眼所見,他自己也覺得不會想到,江淮軍居然有如此的戰斗力。
南岸邊的一艘戰船,此時已經成了鄭王王玄應的帥旗所在。看著江淮步兵陣在魏軍的猛烈沖擊下毫不動搖,還在穩步前進,漸漸的插入了魏軍的陣中央。王玄應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這一戰,他要向所有人表明,江淮軍雖然失去了他父親王世充,可他一樣不容任何人小覷。…,
王辯、楊威、霍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六員大將頂盔貫甲,齊齊縱馬來到岸邊。
“王爺。咱們的步兵陣已經擋住了魏軍的沖擊。魏軍的氣勢已弱,眼下正是咱們反擊的時候到了。末將等向王爺請令,許我們各率本部兵馬反擊!”
王玄應側耳聆聽,戰場之上,魏軍那震耳的喊殺聲果然要弱了許多。再看看前面的陣勢,步兵陣已經不斷的向前推進,魏軍此時不但不能前進,反而在不斷的慢慢后退。甚至魏軍那支最強的騎兵,此時也完全陷入到了他們自家步兵的人海之中。
“你們的人馬都準備好了嗎?”
王辨比王玄應年長十余歲,可他卻是王世充叔父的兒子,論輩份,他還是王家現家主王玄應的從叔。面對家主的詢問,王辨一拍胸前的雙層鐵甲,大聲道,“孩兒們早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著鄭王一聲令下了。”
王玄應點了點頭,戰場上江淮步兵們似乎步戰無敵,可事實上,每一個王家人都知道。江淮軍真正的殺招并不是步兵,而是他們的騎兵。
排槊兵方陣手持長槊,陣形密集,為了能不被弓箭、投槍等殺傷,所有的排槊兵都著兩層甲,并挾帶鐵盾一面。步槊、雙層鐵甲、鐵盾、橫刀。這些裝備加起來,重量不輕。
所以自組建起,王世充就告訴過每一個王家將領,步兵陣只是一個砧板,他們最大的優勢在于陣形堅固,一般敵人難以打破他們的陣列。
而同樣的,密集的方陣雖然有堅固的防御力,卻缺少快速的機動力。他們的優勢在于揭制敵人的進攻勢頭,甚至擋住敵人的前進之路。如果敵人猛攻,那么敵人會在他們那密集的排槊下,死傷慘重。同樣的,如果敵人吃虧后就后退,那他們卻難以追擊。
所以江淮軍向來是以排槊步兵陣阻敵,擋住了敵人的攻擊之后,立即派出有快速機動力的騎兵沖擊敵人的陣列。
江淮排槊步兵陣是砧板,而江淮騎兵則是那把刀,將擺在砧板前進退不得的敵軍,反復斬切。直到對方陣形崩潰,敵陣一敵,那在步兵陣與騎兵群的面前,勝利已經在握了。
眼下,初次與江淮步兵陣交鋒的魏軍就是處于這種狀況之下。
王玄應沒有再猶豫,對著統領著江淮騎兵的六員大將點頭同意。
“嗚!”
“咚!”
膠著撕殺的戰場之上,突然響起了江淮軍的號角長鳴與戰鼓齊響。
嗚嗚的長角聲穿透了整個戰場,隆隆的戰鼓之聲,匯集了百余面牛皮大鼓,如雷般的鼓角之聲,讓戰場上所有的江淮真士兵都心神一震,熱血沸騰。
所有的江淮將士都知道,每當在戰場上響起這樣的聲音時,那就表明著他們已經控制住了戰場,反擊的時候已經到來。
“嗬!嗬!嗬!”
此處彼伏的江淮軍吼聲響徹戰場,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直接匯聚成了一道整齊而激昂的吼聲。
東關嶺上,李密等人齊齊變色。
一旁的李淵也是臉色難看,“魏王,看樣子江淮軍似要反擊了。”
李密一言不發,臉色陰沉。仗打了這么久,河北軍的影子都還沒有看到,光一個江淮軍就讓他們把戰事膠著了起來。擁有優勢兵力的他們打了這么半天,一點進展也沒有。
可是現在,江淮軍卻發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哪怕李密猜不出江淮軍的動作,也能憑經驗知道這是江淮軍要全面反擊了。…,
“快,派督戰隊前去督戰,傳孤的命令,只許前進,不許后退,違令后退者就地斬殺。”
沈落雁補充道,“魏王,馬上把我們所有的床弩、投石車都拉到戰場上去,從后面支援前軍將士。”
李密點了點頭,“對,把我們所有的弩機,投石車都給拉到前面去,給我狠狠的打,打他們個稀爛。”
看到李密已經有一點失態,李淵心里微微有些鄙夷的看著李密。在李淵看來,李密向來有些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手上空有那么多的兵馬,結果在中原混了好幾年,卻越混越倒退。如同眼下這般,本來魏軍占足了優勢的一場伏擊戰,結果卻讓他打成了一成膠著戰,還讓別人占了上風。
不過鄙視歸鄙視,眼下李淵和李密還是一條船上的,李密要是敗了,那他李淵也更沒好日子過了。當下出聲提醒道,“魏王,眼下陳克復已經被圍在此處,我們是不是應當把埋伏于洛口的其它五萬兵馬趕緊調到這面戰場,來加強一些攻勢。畢竟眼下上岸的都是江淮軍,陳克復的河北軍可還沒有出動呢。”
李密聞言只感覺一陣牙疼,以前沒與陳克復交過手,他只以為陳克復在河北不過是山中無老虎,所以猴子充大王。可現在真正面對面了,還沒有開打,河北軍的那股著威勢,卻已經讓他感覺心里沉重了。
猶豫了片刻,李密一頓足,“傳孤的命令,洛口的五萬兵馬立即全部調來,在邙山腳下整軍列陣,加入戰場。”說完,又覺得還不夠,一咬牙,對傳令兵道,“再從百花谷調兩萬人馬,從洛口調一萬人馬上來。孤沒有料到,王玄應那個小兒,居然把全部家當都帶來了。這次,咱們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一起殲滅。”
“是!”傳令兵迅速離去。
鼓聲隆隆,東方漸漸明亮,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