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焦急的道,“父親,這段時間因風雪太大,精草運輸困難,軍中存糧只有半月。()眼下后方糧退路被截,我軍已陷入危局之中。要么,背水一戰,置后方江淮軍于不顧,直撲楊暕,速戰速決。要么,趁這消息還沒有在軍中傳播造成恐慌,我們今夜悄悄撥營,回身絳郡,趁江淮軍新到,攻其不備,一舉擊敗江淮軍,重新奪回稷山、正平二城,打能與太原的糧道與退路。”
李淵一屁股坐在地面積雪上,長嘆一口氣,“為父以前見過王世充長子王玄應幾次,雖然看似一表人才,但實際上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的人領兵,根本不可懼。先前月余時間,王玄應一直在河內郡舉兵不前。可最近,卻突然事先沒有半點動靜,一下子就打通了太行山軹關陘,一舉深入到了絳郡,斷我歸路。這招十分狠毒,挑的時機也好,為父不相信王玄應有這種本事,能把握的如此好。為父懷疑王世充已經到了絳郡,接管了江淮軍的指揮權,而且為父還懷疑,這次江淮軍入絳郡,肯定已經不止最初入河內郡的兩萬人馬。王世充來者不善!”
一聽到截斷他們歸路的可能是王世充本人,李世民的一張臉就完全的黑了下來。
上一次太原之爭時,李家耍了王世充一次,先是與王家聯盟,一起擊敗了關中軍與楊暕軍,可最后卻又馬上將矛頭對準了王世充。不過那次王世充十分狡猾,居然早有準備,派了一個替身入太原城,自己卻留在軍營之中。
那一次,李家只殺了王世充的一個替身,李世民殺入江淮軍大營,還被王世充伏擊,吃了一下不小的虧。眼下聽到王世充親至,還斷了他的退路,他心中已經閃過一絲恐慌。
“不能退,那便進!父親,不要再猶豫了,我們過河吧!”李世民不想坐以待斃。
李淵揮了揮手,還是先前的那句話,“現在時機未到,我們還須等待。”
“父親,不能再等了,前狼后虎,再等下去,我們就要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他隱隱的猜測,父親可能還在等劉文靜的消息。可是劉文靜去草原這么久,如果事情成了,那么早應當有消息傳來。可到現在,既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傳來,劉文靜與其它出使草原的使者,仿佛一下子人間消失了,音訊全無。
李淵還是搖了搖頭,這一次的南下,事關到李唐的成敗興亡。
如果兵敗,那么李家再無力東山再起,整個河東都將不保,李家也必然消亡。
李淵向來沉穩,沒有一定把握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去賭。
渡河做戰,向來就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特別是他們如今面對的還是魚俱羅、吐萬緒、楊義臣、裴仁基這四個大隋朝的名將,對上一個,都會頭痛,一次對上四個,李淵沒有半點把握。
謀定而后動,這是李淵向來行事的風格。
他在等,他想等到楊暕沉不住氣,先渡河來攻。那時他拒水而戰,兵馬又占優勢,他就會有至少五成的勝算。
而讓他主動渡河,一來倉促間找不到足夠的船只渡河,二來,渡河時及其容易受到攻擊,失敗的機率將大大增加。歷史上,有無數的戰例,都是兵馬多的一方在渡河攻兵馬少的一方時,反而失敗的。…,
而且,他還在等,他在等劉文靜的消息。
對于聯盟突厥,他始終抱有很大的期望。突然騎兵的強大,他十分清楚。如果能與突厥結盟,不但能借突厥之兵,增強自己的實力,更關健的是,能借到突厥的聲勢。哪怕劉文靜最后只借來五百一千的突厥兵,那作用也是巨大的。
突厥兵遲遲不至,王世充卻又殺到了背后,李淵還是不愿意馬上渡河。
他還在等,等汾河結冰,只要汾河上結的冰足夠厚,那么危險的汾水就將變成坦途。到時侯,他再也不用擔心被楊暕半渡擊之,他完全可以憑著優勢的兵馬,直擊楊暕。
李淵不光光是要擊敗楊暕,他需要的是徹底擊潰楊暕,不讓楊暕有機會在河東立足。要入關中,那么河東的兩大渡口蒲阪和風凌渡,他必須至少搶得其一。如果不能一陣擊潰楊暕,最后讓楊暕退入了蒲阪城,或者是占據了風凌渡,那時李家才是真正的麻煩。
李世民靜靜的聽著父親的分析,不由豁然開朗。
原來父親并不是消極避戰,而是早就已經將一切了然于胸。
李淵平靜的道,“大郎、二郎,風凌渡我們可以放棄,但是蒲阪,我們卻是志在必得。從蒲坂渡河,已出潼關之西,可以徑趨長安,而使潼關的地位大為降低。故前人有言:“雍州之險在華岳,與黃河交會在于潼關,然必東南有宛、洛,東北有晉、絳,而后可以為固。無宛、洛則武關、崤函之險可入;無晉、絳則臨晉之阻可入。”這臨晉之阻即蒲津關,所以潼關雖號稱天險,但若無對蒲坂這個“側門”的控制,則天險也說不上保險。宇文化及雖然陳兵數萬鎮于潼關,但宇文化及不過是一紈绔,眼高手低,無甚本事。只要我們能擊敗楊暕,順利奪下蒲阪,則關中雖險,但我等卻可從驅直入。”
“蒲阪雖有浮橋可至關中,可那對岸卻有宇文述派兵把守,蒲津、中潬、西關,兩城一關鎮守蒲津,只怕我們擊敗楊暕,奪下蒲阪,一時只怕也無法攻過蒲津。”
李淵哈哈大笑數聲,滿臉笑意的對著李世民輕聲道,“為父之前之所以同意舍河東而趨關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當時為父覺得關中可取。如若不是楊暕半路殺出,只怕現在我們父親已經站在了大興城的太極宮中了。為父告訴你一個秘密,那鎮守蒲津、中潬、西關兩城一關的關中守將,不是別人,乃是你們父親我早年結交的一位好友,武功人靳孝謨。當年為父與靳孝謨有大恩,后來我與他一直有書信往來,只是此事少有人知。晉陽起兵之初,我已經派人持手書聯絡靳孝謨,他也言明等我大軍到時,獻二關歸附。因此,只要我們能奪下蒲阪,就能輕易入得關中。所謂潼關天險,我們卻可繞而過之。”
李世民還是頭一次聽到父親說起這件事情,心中也不由激動起來。有了這個隨時可入的通道,入取關中,又有何可懼?望了父親一眼,對于父親他又多了幾分認識。如果不是今天他催的急,只怕父親根本不會把這樣的秘密告訴他。
“二郎,剛才所說的這些事情,暫時不得告訴軍中將校,必須嚴守機密。明白嗎?”李淵嚴肅道。
李世民點了點頭,“孩兒知道,只是軍中僅余半月之糧,王世充又截斷我軍后路,我們還需要早做準備才是。不然,萬一王世充與楊暕兩面夾擊我軍,只怕到時難以抵擋。”…,
李淵沉思一會,皺著眉頭道,“這確實不得不防,就算王世充不與楊暕聯手。到時只要王世充現身于我們身后,軍心士氣只怕也會大受影響,弄不好就會崩散。最近天寒地凍,雖然凍傷不少士卒,但這么冷的天氣,卻也加快了汾水的結冰。眼下我們還有半個月的軍糧,但以我的觀察估計,最多還有四五天,汾水上的冰層就可以完全足夠讓大軍順利渡過。”
“眼下突厥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我欲再多等幾日。因此,為父決定,七日之后,不管到時草原上突厥人肯不肯借兵,我們都要對楊暕發起進攻,一戰擊敗楊暕,再趁勢奪下蒲阪,進入關中。”
“二郎,你領本部右軍二萬人馬北上稷山山口駐扎,嚴防王世充的江淮軍南下龍門。”
李世民點頭,“父親但請放心,孩兒決不讓王世充越過稷山一步。”
共和元年元旦,河東位于臨汾與絳郡交界處,橋山與汾水交匯處的太平關,乃是太原南下,除了霍邑的第二個險關。此關以南,河東南部諸郡北上的必經之途。
漫天飄落的雪花之中,太平關這個緊要關口遍布死尸,烽火處處。雪地的戰場之上,到處都是戰后狼籍,折斷的刀槍散落在雪地之上,反射著慘白的雪光。
王世充騎著戰馬,在長子王玄應等諸多將領的陪同下,緩慢的從剛剛拿下不久的太平關南門進入關城之中。
迎面一騎騎的傳令兵飛來報捷。
“稟報鄭王,太平關南北兩道關門已經拿下!”
“稟報鄭王,城中李唐河東軍軍營已經奪下!”
“稟報鄭王,城中糧倉已經奪下,河東軍試圖縱火焚倉,不過已經被我們撲滅,所有糧食都保住了。”
“稟報鄭王,所有的河東軍潰兵已經被包圍在了城北的軍械庫中,他們還在負隅頑抗。”
“稟報鄭王,撫遠營的將士們已經攻破了軍械庫,最后負隅不降的一千河東軍已經全軍盡沒。”
一路之上,一個又一個的捷報不斷傳來,望著馬蹄邊一路狼籍的河東軍尸首,那成堆的人馬尸骸,王世充的心頭充滿了一種征服者的昂揚感覺。堅固的河東險關在我腳下,這是屬于我的河東!李淵當初背棄他們的盟約,背后陰了他一次又如何,屬于自己的,自己終究是要奪回來。
所到之處,浴血獲勝的江淮士兵紛紛對他舉起了武器歡呼:“鄭王威武,鄭王萬歲!”
一行人意氣飛揚,快馬捷蹄,踐踏冰雪,濺得雪團四飛,紛紛如雹霆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