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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
“不，再一次。”
“再一次。”
埃文貝爾的表情顯得很凝重，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微微皺著眉頭，但觀看完娜塔莉波特曼的表演，他卻什么指點也不說，只是重復著“再一次”的話語，讓娜塔莉波特曼在鏡頭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著表演。
這一場戲是娜塔莉波特曼飾演的妮娜得知，她被選為了“天鵝湖”里的天鵝女王，這將是她芭蕾舞者生涯的第一個巨大突破。在舞團其他同事面前，妮娜還保持著冷靜，又或者說是震驚，沒有回過神來，隨后她就來到了衛生間，在隔間里給母親打電話，報告了這個喜訊。
前后不過三十秒的戲份，但埃文貝爾卻已經翻來覆去拍攝了接近二十分鐘，除去娜塔莉波特曼自己NG的部分，埃文貝爾就已經推翻重拍了至少六次之多，每一次都沒有任何的指點，只是讓娜塔莉波特曼重來一次，無形之中，這讓現場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并且伴隨著重拍次數的增多，所有人的臉色也都越來越僵硬，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埃文貝爾現在的狀況絕對不能惹。
對于劇組工作人員來說，他們倒是習慣了埃文貝爾在拍攝過程中的精益求精，畢竟他們也跟隨埃文貝爾前后拍攝了那么多部作品。但是對于劇組的其他演員們來說，壓力似乎已經在腦袋上空越來越沉重，特別是米拉庫妮絲，她只是站在旁邊觀看而已，就已經雙手都沾滿了汗水。
米拉庫妮絲看了看坐在外圍觀看拍攝的薇諾娜賴德和梅麗爾斯特里普，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也是嚴肅異常，米拉庫妮絲回想起前天拍攝梅麗爾斯特里普和娜塔莉波特曼的戲份時，即使是梅麗爾斯特里普這樣的老戲骨，面對埃文貝爾的苛刻要求都被訓斥了兩次。可以看得出來，在工作過程中，埃文貝爾嚴謹認真的態度是不容許任何人有所疏忽的。
“再一次。”埃文貝爾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他甚至就連“卡”都不喊了也不等待場記拿場記板上前去記錄攝像機就在不停地運轉著，整個寂靜的片場可以清晰地聽到膠片在旋轉的聲音，然后埃文貝爾的聲音就好像尖銳的剪刀劃破這樣的寂靜，隨后就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有人想要嘗試提醒埃文貝爾要打場記板做標記，但卻被羅伯特法瑞斯阻止了，他看得出來埃文貝爾對這幾場戲都十分不滿意，估計全部都是沒用的。看了看不間斷運轉的攝像機怎么都覺得像是在拍紀錄片，可是羅伯特法瑞斯也只能嘆一口氣了。
不過這一次，娜塔莉波特曼卻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示意暫停打斷了拍攝，然后她看向了坐在監視器旁邊的埃文貝爾，“有什么可以指正的嗎？”
埃文貝爾搖了搖頭，“沒有。”娜塔莉波特曼皺著眉頭就想要發怒，埃文貝爾卻接著說到，“因為剛才所有的表演都是一團狗屎！”雖然現場已經十分安靜了但此時更是鴉雀無聲，讓人充分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涌來的冷風。
娜塔莉波特曼倒是沒有發怒但她也打算據理力爭，她自己感覺剛才那場戲的拍攝即使說不上完美，但也絕對不可能有那么差，所以她邁著腳步就走到了監視器的后面，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怒火說到，“請回放。”
妮娜打開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她努力抿著自己的嘴唇，控制著自己的激動，可是一聽到母親的聲音，她的笑容就抑制不住地綻放了開來。艾瑞卡在另一端說到，“怎么了，有麻煩了？”
“不，我很好。”妮娜努力抑制著自己的喜悅，但幸福還是從眉宇、眼角、嘴角滿溢了出來，她甚至就連聲音都在顫抖，那種震人心魄的開心清晰地傳遞出來，“他選擇了我，媽媽！”說出這句話之后，妮娜的情緒剎那間就崩潰了，笑容和淚水幾乎要同時奔涌出來，“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跳天鵝湖？”
“我要跳天鵝女王啦！”妮娜哧哧地笑著，和艾瑞卡一起分享著自己的喜悅。但是當喜悅翻涌之后，這些年的辛苦和努力、汗水和淚水卻同時涌現出來，讓她剎那間喜極而泣，淚水沖破了笑容的封鎖，狂放地從眼眶里釋放出來。
就是著三十秒的戲份，娜塔莉波特曼看著監視器上反反復復地播放了十幾遍，中間僅有的幾次NG都是她自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的，沒有任何一次是來源于埃文貝爾。但是娜塔莉波特曼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剛才這段表演的情緒釋放十分到位，十分準確，也十分飽滿，而且這是一個特寫鏡頭，也不存在什么背景、光線、走位的問題，那么為什么埃文貝爾一直不滿意呢？
娜塔莉波特曼轉過頭堅定地看向了埃文貝爾，她可不在乎埃文貝爾現在的名聲有多么響亮，她也不在乎埃文貝爾的執導能力又多么強悍，只要導演能夠提出正確的指導和要求，她自然會遵從；但相反的話，她也會毫不害怕地據理力爭。
“所以，問題到底出現在哪兒？”娜塔莉波特曼就直接問了出來。
此時整個片場的人都看了過來，關注著情況到底會如何發展。平時埃文貝爾在拍攝過程中，更加習慣于用引導的方式讓演員自由發揮，不過這種方法對于娜塔莉波特曼或者梅麗爾斯特里普這樣對自己所作所為一清二楚的演員顯然不太適合，因為他們都十分明確地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表演，那么如果導演不滿意，勢必是有針對性的，那就需要對角色進行直接的溝通。
埃文貝爾和娜塔莉波特曼都是個性十分強勢的人，他們之間的相似之處可不是一點半點，所以當兩個人進行面對面的較量時，氣氛自然十分緊張。前天梅麗爾斯特里普就和埃文貝爾因為一場戲的表演進行過深刻的討論，出乎意料的是，梅麗爾斯特里普被埃文貝爾說服了，當然，在片場演員服從導演是理所當然的，只是梅麗爾斯特里普堪稱是埃文貝爾的表演第一個重要老師，最終居然也服從了，這就讓人值得深思了。
“你居然沒有看出來？”埃文貝爾的氣勢一點也不弱于娜塔莉波特曼，他就這樣坐在位置上，一句帶著輕蔑的反問拋了過去，頓時讓娜塔莉波特曼可以感覺到太陽穴在突突的猛烈跳起。
不給娜塔莉波特曼反駁的時間，埃文貝爾就直接說到，“眼神！難道你沒有察覺剛才你的眼神不是白天鵝，而是娜塔莉嗎？”埃文貝爾的話語聽在外行人耳朵里其實太過裝模作樣了，顯得有些矯情，但在內行人耳朵里卻十分有深意，比如說梅麗爾斯特里普。
其實演員在表演過程中，依賴的元素翻來覆去都是那些東西，臺詞、造型、動作、語言、表情……這些內容都算是表演的一部分，但是對角色有決定性作用的，其中就肯定包含眼神，這里的眼神不是指什么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是一個人的氣質，說藝術一點，就是角色的靈魂。這個角色是什么樣的性格，在這一場戲之中是什么樣的狀態，和對手戲演員和觀眾之間的交流是什么樣的情形，眼神都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回到剛才這場戲來說，妮娜這個角色的背景設定是一個純白無暇的白天鵝，她長時間被母親控制在掌心中，使得她沒有自己的個性，她就好像是一個老好人，隨意任憑人擺布的布娃娃，這種類似于善良天使的個性其實有點像是童話故事的女主角。這是妮娜的主人格，故事大部分時間里控制妮娜的就是這個主人格。
而在妮娜的身體里，還有另外兩個人格，一個是她母親艾瑞卡，這是一個控制性人格，對妮娜主人格是掌控的所在；另一個就是被激發出來的黑天鵝，這是黑暗人格，可以算是妮娜白天鵝人格的對立面。
那么這三個人格之間又應該如何區分呢？雖然說埃文貝爾讓梅麗爾斯特里普來飾演艾瑞卡，將這個控制人格從妮娜的身體里剝離出來，但是白天鵝和黑天鵝兩個極致人格的對比，要通過娜塔莉波特曼一個人來展現，至關重要的，其實就是眼神。
剛才這場戲的表演過程中，娜塔莉波特曼的表演的確十分精彩，將妮娜從強迫冷靜到喜悅爆發再到欣喜若狂還有喜極而泣的情緒轉換，完美地呈現了出來，如果再去扣細節什么的，完全沒有任何必要，因為娜塔莉波特曼的表演就已經足夠飽滿完整了。
但問題就在于，剛才娜塔莉波特曼這場戲里眼神里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情緒：天真。準確而言，就是無邪，她不明白為什么舞團團長托馬斯原本告訴她已經選擇了維羅妮卡，但最終公布名單時卻是她的名字，她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來的，所以在瘋狂的喜悅之中，妮娜還有一絲迷茫，而后她選擇相信自己是依靠絕對實力贏得這個角色的，苦盡甘來的情緒這才釋放了出來。
而娜塔莉波特曼剛才的眼神里、身體里，就沒有這一份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