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潘寶山來說,事情來得很突然,次日上午來到單位不久,他就接到了郁長豐的電話。
如此高密度召見,所為何事,頗為忐忑的潘寶山來不及多想趕緊奔到省委大院,通過王天量進到郁長豐辦公室。
“我聽天量說,你并不想公布可以為自己正名的視頻。”郁長豐指了指沙發,示意潘寶山坐下來。
潘寶山頓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微微低頭輕輕一嘆,道:“郁書記,我是覺得不能讓石白海真的背了黑鍋。”
“嗯,從目前的情況看,視頻一公布,石白海的‘自首’幾乎就成了鐵的事實。”郁長豐點點頭,“我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不過我更愿意看到你能從大局著眼,前天跟你談話,我就已決定要起用你,也得到了老首長的支持,但總的來說還是要頂住很大壓力的,畢竟以你的現狀來說肯定會有嫌話,可就在今天早晨,我看視頻之后,突然就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覺。”
“郁書記,我讓您費心了。”潘寶山一抿嘴唇,“視頻到底該怎么用,您覺得怎樣合適就怎樣來。”
“你有沒有什么想法。”郁長豐笑問,“能讓朋友主動做出無私的付出,是件很好的事,設身處地想一想,我覺得也應該為他做點什么。”
“我原本是想等找到當事女記者,讓真相大白之后再公布視頻的,那樣可以讓石白海免遭其難。”潘寶山道,“但我了解過,難度很大,因為憑個人能力很難辦到,而要報案借助公安力量,又會走漏風聲,那樣就會打草驚蛇,讓對方蟄伏得更深。”
“哦,也是。”郁長豐頓了一下,點頭道:“要不視頻就暫不公布吧,我掌握了就行,同時,讓省公安廳會同松陽公安部門成立專案組,來個秘密偵破,就像你說的,等到案情大白的時候,再公布出來也不遲。”
郁長豐這么說,潘寶山只有點頭,其實他知道此法并不可取,任何群體性的工作,哪怕再秘密,也絕對不會保密的,姚鋼、廖望和戴永同他們,任何一個人只要嗅到一點氣息,想成功幾乎也就沒什么希望了。
就在潘寶山疑乎出神的時候,郁長豐已經打通了省公安廳廳長王法耀的電話,要他過來一下。
通話后,潘寶山忙請示郁長豐,是不是要回避一下,郁長豐笑著擺擺手,說和王法耀認識認識吧,以后的工作中難免要接觸。
聽到這里,潘寶山心頭一抖,和王法耀接觸,難道郁長豐要把他放到政法委口。
來不及多想什么,潘寶山忙感謝郁長豐的關照,并起身為他倒了杯水。
“寶山啊,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郁長豐拿起茶杯,笑呵呵地道:“你怎么看待女人這個問題。”
一剎那,潘寶山的頭皮就麻了,他實在想不到郁長豐會聊起女人的話題,“郁,郁書記,女人,可能是一般男人無法逾越的障礙吧。”潘寶山不想耍花子,既然郁長豐主動談到這一點,那也就不介意把自己較為真實的想法展現出來,因為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得到郁長豐的包容。
“通常來說,女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問題,到了一定年齡的人才會有切身感觸。”郁長豐道,“閱歷,還是很重要的。”
“是的郁書記。”潘寶山重又坐了下來,兩手夾在雙膝間,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所以對年輕人來說,有時是要看運氣的,年輕嘛,自然會輕狂些,在對女人的態度和做法上難免會有不妥之處,如果碰上個好女人,可能相安無事,反之,則有可能身敗名裂。”
“年輕就是氣盛,容易沖動。”郁長豐道,“寶山,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意思是要你以后要多加注意,以前不管怎樣,一頁紙掀過去了。”
“郁書記,我以前幾乎也沒什么事情。”潘寶山說完,低了低頭,放低音量道:“當然,只是幾乎,多少也還是有一點的。”
“男女關系,其實多是反應的一種自然屬性,對于考量一個人來說,是附屬標準。”郁長豐道,“社會屬性,才是評定一個人的重要標準,比如說,一個心念十分惡毒的人,但從來就沒有做過什么歹事,你說,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從自然屬性上講,是壞人,從社會屬性上講,應該也算是個好人吧。”潘寶山道,“畢竟沒有產生客觀危害的結果。”
“所以說啊,評判一個人的好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郁長豐緩緩地說道,“同樣,評判一個領導干部的合格與否,也不是簡單就能下結論的,有一種觀點,說的是為官者貪污受賄,其貪污受賄是因為有權力,是因為有能力,無可厚非,如果再加上一個大前提,工作做得很好,能為老百姓做了很多實事,那樣的干部,也可以不‘殺’。”
“但影響是很負面的。”潘寶山聽后搖起了頭,“縱容那種觀點,不得民心。”
“是啊,大公無私神清氣正是我們的本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的宗旨,任何與之相悖的東西,都應該遏制棒殺。”郁長豐道,“但實際上呢,也并非如此啊,至少在我考慮問題時,多少會帶一些剛才我講的觀點思維,有時候,接到轉過來的檢舉信,都壓在我的案頭了。”
“郁書記,您是位仁慈的好領導。”潘寶山深深地吸了口氣,“您放心吧,我潘寶山絕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讓您為難。”
“哦,你別多心,我只是說這么個道理,不針對任何人,更不針對你。”郁長豐笑了起來,“剛才跟你說的,都是工作以外的交流,絕不能帶到工作上去。”
“我知道。”潘寶山一挺上身,以示受訓。
“好,知道就好。”郁長豐微微一笑,看了看時間,自語道:“王法耀該到了吧。”
此話過后大約一分鐘時間,王天量進來了,說王法耀已經等在門外,郁長豐一點頭,王天量回身出去,把他領了進來。
潘寶山站了起來,表示尊敬。
“法耀來了,坐。”郁長豐稍稍提了點聲調,“有個事情想跟你說一下。”
“郁書記,請您吩咐。”王法耀一個立正。
“坐下來說,坐下來說。”郁長豐壓了壓手。
王法耀走到潘寶山身邊,對他笑了下,示意一起坐下。
“這是寶山,潘寶山,你應該知道吧。”郁長豐抬手指了指潘寶山,對王法耀道 “知道。”王法耀看了看潘寶山,笑道:“他是我省不可多得的年輕干部,前途無量啊。”
“我也一直這么認為,但他的問題困擾了我很長時間。”郁長豐神色凝重,道:“當初我把他放到松陽任書記,是想讓他得到充分鍛煉,但中途跑出個什么美女記者,一時間還鬧得沸沸揚揚。”
“哦,美女記者事件我聽說過。”王法耀道,“不是后來有人到省紀委認錯悔過了嘛,承認是他一手策劃的陰謀。”
“到省紀委坦白的人是松陽市原市委秘書長石白海,是寶山的人,美女記者一事不是他策劃的,他只是甘愿為寶山作出了犧牲,策劃事件者,另有其人。”郁長豐道說完,讓王天量把視頻放給王法耀看。
王法耀看過后,忿然道:“從現在開始,‘事件’應該升級為‘案件’了,要立刻立案偵查,把真正的幕后揪出來。”
“嗯,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目的。”郁長豐點頭道,“寶山想保護石白海,那么只有找到那女記者弄清真相后,才可以公布視頻以正視聽。”
“我明白,如果真相不明,視頻一旦公布,石白海就會‘名正言順’地領罪。”王法耀道,“郁書記,回頭我就直接點將,成立專案組,即刻奔赴松陽,會同當地警方著手偵破。”
“動靜要小,但力度要大。”郁長豐道,“集體行動,保密程度向來都是很低的。”
“郁書記,這一點我能相對控制,松陽市公安局長彭自來是個很不錯的同志,我是了解的。”王法耀道,“關鍵問題是幕后真兇的警覺性,如果對方沒有放松警惕,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不可以直接切入。”郁長豐道,“有針對性地對重點懷疑對象采取行動。”
“對一般案件可以。”王法耀道,“不過很明顯,此案的策劃比較完妥,涉案當事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如果采取直接行動,更會打草驚蛇,所以,還是暗中從女記者入手比較穩妥。”
“王廳長,有個情況向你匯報一下。”潘寶山搭進話來,“我曾托過關系,對女記者各方面的訊息進行搜索,包括監聽的手段也用上了,但一無所獲,她跟家人、朋友根本就沒有聯系。”
“會不會已經被滅口。”王法耀皺起了眉頭。
“應該不會。”潘寶山道,“石白海‘自首’之后,她還發過聲繼續潑我的臟水。”
“嗯。”王法耀道,“按道理說,那個女記者也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肯定能想到會被滅口的問題,所以應該有所制衡以保命。”
“那就事不遲疑,抓緊制定方案展開偵破。”郁長豐的口氣不容商量,“法耀,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盡量辦好。”
“好的郁書記,我親自帶隊,全力以赴保證在春節前結案。”王法耀很堅決,說話擲地有聲。
“也不一定就是春節前,后也可以。”郁長豐道,“要充分抓住春節這個關鍵節點,每逢佳節倍思親嘛,對外逃人員來說,算是個坎。”
這時,王天量敲門進來,說有重要客人來訪。
潘寶山和王法耀馬上起身,郁長豐又交待了幾句,兩人點頭離開。
出門后,潘寶山向王法耀表示感謝,王法耀拍拍他肩膀以老弟相稱,笑著向他表示祝賀。
祝賀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明擺著,下一步潘寶山將會得到重用,甚至是提拔。
不過對潘寶山來說,關注點還是在汪顏一案上,他擔心露出動靜后會前功盡棄。
這個擔心并不多余。
就在王法耀次日來到松陽市公安局之后,一直高度警覺的戴永同就通過暗線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