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軍沖得很快,也很放肆,騎軍抵近到了城下,高聲喲喝著縱馬來去,將一陣陣的箭雨潑灑向城頭,而步軍更是直著腰往前沖,渾然不擔心城頭守軍的反擊,甚至還有閑遐在城下呼喝著調整陣型,很顯然,唐軍箭矢告馨的情形并沒能瞞得過吐蕃人的觀察。
“豎云梯!”
此番率部沖城的吐蕃將領正是噶爾•欽陵的親衛隊長杰松,此際見城上守軍半晌沒有動靜,其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一絲獰笑,甚是得意地一揮手,高聲喝令了一嗓子。
“呼……”
這一撥吐蕃軍乃是數日來從不曾出動的生力軍,無論精銳程度還是體力,都是全軍之冠,聞令而動之下,動作整齊劃一,瞬息間便已將云梯齊刷刷地豎了起來,發一聲喊,重重地向城墻靠了過去,云梯頂端的吐蕃死士盡皆團身如豹,隨時準備借勢翻越城碟。
“備戰!”
眼瞅著吐蕃軍的攻勢將起,王秉自不敢怠慢了去,扯著嘶啞的嗓子,斷喝了一聲,原本貓在城碟下躲避箭雨的唐軍官兵們紛紛站了起來,五人一組地沖到了云梯將至之處,兩名叉手持長馬槊改制出來的木叉瞄著靠將過來的云梯,奮力擋了過去,而兩名盾刀手則運轉盾與刀,拼力地格擋撲面而來的羽箭,沒了箭矢的弓弩手則手持長馬槊,準備突刺擊殺云梯頂端的吐蕃死士,血腥的攻防大戰即將再起!
“將軍,將軍,援兵、援兵,到,到了!”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的當口上,一名手裹著繃帶的傷兵跌跌撞撞地沖上了城頭,興奮無比地跑到了王秉的身旁,氣喘吁吁地嚷嚷了一句道。
“什么?好,太好了!兄弟們,援兵已到,殺賊,殺賊,殺賊!”
王秉原本已做好了殉城的準備,卻萬萬沒想到援兵會在此時趕到,心情激蕩之下,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幾下,興奮之余,情不自禁地便高呼了起來。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聽援兵已到,城頭上的守軍官兵們盡皆歡呼了起來,氣勢如虹之下,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力,竟一舉掀翻了二十余架云梯,僅有十余家真正靠上了城頭,而其中也僅有六名吐蕃死士成功地翻過了城碟,可不等這些死士發揮出作用,便已被蜂擁而上的唐軍官兵亂刀分了尸。
“上,快上,沖上城頭者,賞馬百匹,牛羊一千,兒郎們,殺,殺啊!”
普通吐蕃士卒都不懂漢語,并不清楚城頭上的守軍在歡呼些甚子,可常年跟隨噶爾•欽陵的杰松卻是頗懂漢文,自是聽得分明無比,心中登時便大急了起來,但卻不想放棄最后一搏的努力,這便嘶吼著許下了重賞。
“呼嗬,呼嗬……”
吐蕃地處苦寒,物產實在算不得豐富,縱使是噶爾一族的私兵,也就基本上僅能溫飽而已,大富大貴是想都不用去想的事兒,平日里能得只牦牛都已算是了不得的賞賜了,杰松這一家伙許下了如此之重諾,一眾吐蕃官兵們自是全都被刺激得雙眼狂冒紅光,人人發了狂一般地嘶吼著,不旋踵,被推到的云梯再次豎起,而已靠上了城頭的云梯上則擠滿了立功心切的勇悍之士,盡皆不要命地向上狂涌不止。
吐蕃軍要拼命,唐軍官兵們自也不肯示弱,紛紛冒著如雨般的箭矢,拼命地向城下投擲滾石,激烈的交手中,不時有兩軍士兵慘嚎著跌落城頭,然則無論是唐軍還是吐蕃軍此時都已徹底瘋狂了,壓根兒就無視袍澤們的死傷,只顧著拼死怒吼著,廝殺著,戰事只一瞬間便到了白熱化之程度。
守城的唐軍官兵畢竟是疲憊之身,哪怕有著援兵將至的精神激勵,戰斗力瞬間爆發了一把,可畢竟爆發只是爆發,斷無法持久,片刻的激戰過后,已是不可遏制地落入了下風,城頭多處被吐蕃軍突防成功,戰局已開始惡化,眼瞅著城防即將不保之際,卻聽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大作間,一彪騎軍已沿著城中的大道如飛而至,當先一騎赫然便是安西副都督李謹行——李謹行是兩日前到的布哈河口,順利地與黑齒常之交接了一番,從河西軍中補充了一萬精兵,因心掛烏海城事宜,也沒休整便即率部向烏海城急趕,半路上遇到了王秉派出的求援士兵,這才知曉了烏海城之戰的始末,唯恐城防有失之下,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親率五千先鋒騎軍徹夜趕路,一日半的時間強行趕了近三百里的路程,總算及時趕到了岌岌可危的烏海城中。
“打開城門!”
烏海城坐落于布哈河與哈拉湖之間,如一把鐵鎖般掐死了東西通路,故此,不單吐蕃軍無法派大軍繞過烏海城,也無法以大軍去攻擊烏海城的東門,只能強行攻打西城,同樣的,此際的李謹行盡自心急如焚,也只能從東門進城,而后沿著并不算太寬闊的道路一路向西門方向急趕,耳聽著西城墻上那慘烈無比的廝殺之聲,李謹行不用去看,也能知曉戰況恐怕已是不甚樂觀,原本就急的心自是更急了幾分,一路狂沖著趕到了西城附近,大老遠便運足了中氣狂吼了起來。
“兒郎們,跟本將殺出城去,干翻賊子!”
城門處早有七、八名王秉事先便安排好的傷兵在看著,這一聽李謹行如何喝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七手八腳地忙乎著將厚重的城門拼力向外推,一通子忙碌下來,總算搶在己方騎軍大至前推開了城門,李謹行見狀,大吼了一嗓子,馬不停蹄地便率部殺出了城門,毫不客氣地闖進了亂軍之中,刀槍齊下,生生殺得來不及撤退的吐蕃步、騎兩軍尸橫遍野。
“出擊,全軍出擊!”
李謹行所部沖將出來的聲勢浩大至極,噶爾•穆錯侖雖遠在離城四百余步的地兒,卻也能察覺到城中騎軍的動靜,只是他的反應卻是稍慢了些,直到大唐騎軍都已殺出了城,這才急急忙忙地嘶吼著下達了出擊令。
隨著吐蕃軍主力的投入戰場,一場血戰瞬間便開始了,唐軍固然是長途奔襲而來的疲兵。吐蕃軍同樣也是久戰之身,雙方都不在最佳之狀態,唐軍固然占有突襲之利,可吐蕃軍卻是人多勢眾,盡管戰力或許不及安西鐵騎來得精銳,可畢竟也是精銳之師,即便有差,也差不了太多,一方要徹底堵死吐蕃國內援軍的出關道路,而另一方則拼死也要為自家族長打出條退路來,雙方都無退路可言,這一狠拼之下,自是慘烈非常。
“蟊賊,拿命來!”
眼瞅著遲遲不能打開一個局面,李謹行已是徹底暴怒了,奮力擊殺了幾名與其纏戰不休的吐蕃騎兵,率領著親衛隊便向著噶爾•穆錯侖所在之處狂殺了過去,手中一桿精鋼打造的長馬槊運轉如飛,將所有膽敢沖將過來的吐蕃騎兵一一挑殺當場。
“殺!”
噶爾•穆錯侖也是員勇悍之將,這一見李謹行來得兇悍異常,心中同樣大怒,嘶吼了一聲,同樣率著親衛隊便迎上了前去,待得兩馬即將相交之際,卻聽噶爾•穆錯侖大吼一聲,雙手一用力,一個兇猛異常的突刺便殺了出去,槍勢極快,只一閃,便已如閃電般地刺到了離李謹行胸膛不到兩尺之距上。
“找死!”
饒是噶爾•穆錯侖出招奇快,可李謹行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大吼了一聲,手中的長馬槊猛地一橫,如神龍擺尾一般地抽了出去,勢若奔雷般地抽在了來槍的柄上,但聽“咔嚓”一聲悶響,噶爾•穆錯侖只覺手心一疼,長馬槊已是脫手飛上了半空,心一驚,忙不迭地便要撥馬向斜刺里逃開。
“下去罷!”
噶爾•穆錯侖的反應倒是神速得很,奈何李謹行的動作卻是更快,但見李謹行一聲斷喝,雙臂猛地一送,已然借助著反彈之力,將擺了回來長馬槊反抽向了噶爾•穆錯侖的側腰,這一變招快捷無比,沒等噶爾•穆錯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腰部一疼,人已如同炮彈般被抽得斜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口中的鮮血狂噴不止,任憑其如何掙扎,卻也無力再站將起來。
“大將軍!”
“保護大將軍!”
“攔住唐賊!”
一見自家主將被抽飛,噶爾•穆錯侖手下親衛們登時便急了,嘶吼著擁上前去,試圖攔阻住唐軍的去路。
“殺,殺,殺!”
噶爾•穆錯侖的親兵們見機雖快,奈何李謹行之勇卻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但見李謹行嘶吼不已地連出數槍,將幾名沖得最快的吐蕃勇士挑飛了開去,不旋踵,李謹行手下的親衛隊也已趕到,蜂擁著縱馬沖上了前去,生生殺得吐蕃騎兵們大敗虧輸,而李謹行也沒再戀戰,縱馬沖到了噶爾•穆錯侖的身前,手中的長馬槊只一挑,已將噶爾•穆錯侖生生串在了槍上,也不管其如何哀嚎,手臂一挺,已將噶爾•穆錯侖挑在了槍尖上。
潰敗,徹徹底底的潰敗,一眾正在廝殺著的吐蕃官兵們一見自家主將如同布偶般被李謹行挑在半空,本就已不算太高的戰意登時便消散得一絲不剩,全都紛亂地四散而逃了去,便是連頭都不敢再回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