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老哥,勝華老弟,賊子已大至,形勢危急,我部下馬掠陣,還請二位掩護我軍左右兩翼!”
眼瞅著南口方向煙塵滾滾而來,頓寧阿的臉色自是不太好看,一陣紅一陣白地變幻了幾番,末了,還是一狠心下定了固守待援的決心,這便對著阿史那勝華一拱手,以商量的語氣說了一句道。
“好!”
慕容彥隆沒甚二話,干脆利落地應了一聲,也不多言,指揮著一千鮮卑部落軍策馬便向右翼移動了去,與其一道的還有薩拉部族等幾個小部族頭人所率的一千五百余雜兵,行動起來倒是迅捷得很,奈何各部指揮不統一,這陣型布置起來也就頗顯得有些子雜亂了的。
“這……,那好,就這么定了!”
阿史那勝華原本并不太情愿來參合連兒灣這趟渾水,奈何一來是不敢公然違抗李顯的密令,二來么,也是因著其兄安西都護府大都督阿史那道真的死命令,這才不得不率部前來,戰心著實是高不到哪去,這一見房當軍大舉殺來,心中早已存了去意,只是擔心李顯秋后算總賬,方才強自揣揣地呆在了原地,此時一聽頓寧阿如此建議,本待出言拒絕,可轉念一想己方盡皆騎在馬上,一旦戰事不利,逃起來倒也方便,也就改了主意,略一猶豫之后,頗為勉強地應承了下來,自揮軍向左翼移動了去。
“下馬,列陣!”
頓寧阿乃是老江湖了,自是猜得出阿史那勝華的小心眼兒,可也沒得奈何,說實在的,若不是如今他已是徹底站到了房當部落的對立面上,他也很想趕緊走人了事的,問題是此時要走不難,難的是該如何應對房當部族的報復以及李顯的降罪,與其兩頭受罪,倒不如選擇一方來站隊,很顯然,頓寧阿最終還是選擇站在了李顯一方。
“爺爺,房當老賊發狠了,您就趕緊拿個主意罷。”
這一頭頓寧阿所部忙著下馬列開防守陣型,那一頭茹寧也急吼吼地催促明祈趕緊拿出個準主意來。
“后撤百步!”
明祈雖與李顯也有著協議在,更曾受了李顯的救命之恩,不過么,他卻是沒打算為李顯賣死命,這一見房當軍勢大難擋,自是不肯輕易卷入戰圈,這便毫不遲疑地一揮手,下了撤軍之令。
“爺爺……”
茹寧到底是年輕人,求戰之心甚烈,加之因著好友陳賀武慘死之故,對房當部落恨意甚濃,這一聽自家祖父下令撤軍,不由地便急了,一把摘下得勝鉤上掛著的長馬槊,焦急地呼喚了一聲。
“閉嘴,后撤!”
明祈心意已決,又怎可能聽其孫鼓噪,不待其將話說完,便即老眼一瞪,毫不客氣地喝斥了一句道。
“諾!”
這一見祖父動了怒氣,茹寧盡管不愿,卻也不敢再強抗,只能是老老實實地應了諾,指揮著兩千同羅部族兵向后撤了去,其余二十幾名中立的小部族頭人見狀,自是不敢多加耽擱,亂哄哄地隨著同羅族一道撤離了戰場,躲在遠處觀望著場心處的激戰。
“全軍聽令:殺光仆固賊子,不得放走一人!”
房當俊恭一邊縱馬狂追著阿古泰,一邊偷眼觀察著其余兩方的反應,這一見明祈揮軍后撤,而兩族聯軍一方則原地布防,竟無一兵一卒前來接應阿古泰所部,登時便興奮了起來,自以為抓住了全殲阿古泰所部的大好機會,這便發狠地下了死命令。
房當俊恭的想法雖好,不過顯然是太樂觀了些,以《衛公兵法》訓練出來的唐軍精銳騎軍之能又豈是能讓人小覷了去的——論騎術,雙方或許相差不大,論武器裝備,因著要喬裝成仆固部族軍之故,唐軍并未能整裝而來,缺少了短弩、圓盾等軍中制式武備,總體裝備只能說僅僅只是與房當部族軍相當罷了,可論到戰術素養,房當部族軍便是拍馬也趕不上,彼此間的差距之大遠超出了房當俊恭的想象之外,就在房當俊恭的命令方才下達之際,原本一小隊一小隊四散了開去的唐軍各部突然變陣,一場獵殺與反獵殺的屠戮就此開始了。
“梅花一,左旋,殺!”
“梅花三,右轉,絞!”
“梅花五,沖!”
每一小隊唐軍皆有隊正或是伙長指揮,一待房當軍分散開來,壓根兒就無須阿古泰來下令,各支隊的帶頭人紛紛按照平日訓練的條令呼喝著下達了變陣的指令,只一瞬間,四散的唐軍各小隊立馬便有若齒輪轉動般輪轉了起來,所過之處,正狂趕不已的房當軍紛紛被兩到三支唐軍小分隊絞殺成一地的尸體,慘嚎聲在平原上慘烈地響著,若是從高空俯瞰,立馬可見平原上朵朵梅花盛開得極艷,只是這等艷里帶著的卻是濃濃的殺戮之氣,花瓣的血色自然便是由房當軍的鮮血來渲染。
“撤,快撤!”
房當俊恭正追擊得歡快,突然聽到身后響動不對,忙不迭地回頭望去,入眼便見一隊隊唐軍官兵往來縱橫地穿梭著,生生殺得房當軍尸橫遍野,連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便有近半的房當軍在唐軍的絞殺下成了地上的橫尸,余者盡皆膽喪而逃,房當俊恭心頭一抽,再也顧不得去追殺阿古泰,忙不迭一撥馬首,率手下親衛向斜刺里逃了去。
“哈哈哈……,小賊,哪里走,留下命來!”
阿古泰先前被房當俊恭追得頗有些子狼狽,此際見形勢已徹底逆轉,又怎肯放任房當俊恭逃出生天,哈哈大笑著率部一個漂亮的急轉彎,從右側反兜了過去,急若流星般地斜刺里殺向了逃竄中的房當俊恭一行。
逃,瘋狂地逃,耳聽著背后的慘嚎聲始終不停,房當俊恭實在是沒勇氣停下來與阿古泰決戰,只想著瘋狂向回逃跑,以便能與正在急速趕來的己方主力會合,至于落在后頭的殘部,房當俊恭已是完全顧不上了。
“嗖、嗖、嗖!”
房當俊恭逃得實在是賊快,饒是阿古泰已是瘋狂地打馬直追了,卻始終無法趕將上去,彼此間總隔著六十余步的距離,眼瞅著房當俊恭已將將沖回到高臺所在處,阿古泰怒極,也不再想著活劈了房當俊恭,右手一抖,將橫刀入了鞘,于此同時,左手一抄,腰間箭壺里的大鐵弓已是提在了手中,捏起三支雕羽箭,瞄著房當俊恭的后背便是一個三連珠,但見三支羽箭呈品字形急速劃破空間,呼嘯著向房當俊恭急射了過去。
“啊……”
房當俊恭光顧著埋頭狂奔,壓根兒就沒想到阿古泰的箭能射得如此之遠,又如此之準,但覺后背一陣劇痛襲來,不由地便慘呼了起來,雙眼一黑,人已倒栽著落下了馬背,其后頭的一眾親衛們收馬不及之下,亂蹄狂踏而過,竟將房當俊恭生生踩成了肉糜。
“恭兒,啊……,仆固小兒,老夫要活剝了你!”
房當孤峰原本對此番盟會是充滿了自信的,可卻萬萬沒想到方才開戰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自家三千精銳中的精銳便已被殲滅了三分之二,寄予厚望的兩個兒子更是慘死當場,而這一切居然只是拜一千“仆固”軍所賜,這令房當孤峰幾疑自個兒是在夢中,氣怒交加之下,顧不得自個兒身邊如今只剩下高臺上的兩百余親衛,一把抽出腰間懸掛著的橫刀,狂呼著便要沖下高臺與阿古泰搏命了。
“賊子兇狠,族長快走!”
房當孤峰倒是敢搏命,可其身旁的一眾親衛卻是不敢讓自家族長去以卵擊石,這一見阿古泰率部正高速向高臺沖殺過來,全都急了,亂哄哄地擁上了前去,架起胡亂掙扎不已的房當孤峰便竄下了高臺,慌亂地各自策馬向急速趕來的己方大軍奔行了過去,原本立于后方的刁三等人見狀,自是二話不說地也跟著掉頭便走,兩股人馬很快便合成了一股,逃得可謂是飛快無比。
“撤!”
阿古泰率部追了一陣,見無法趕在敵軍大部隊到來前截住房當孤峰,自不肯再這么追將下去,這便毫不猶豫地一擰馬首,率部向本陣奔了回去,至此,一場三千房當軍精銳與一千唐軍的較量便算是落下了帷幕,房當軍戰死兩千兩百余人,而唐軍不過僅僅只折損了三百二十余,戰損比幾乎達到八比一的驚人比例,雙方孰強孰弱可謂是一目了然,生生令觀戰的一眾部落頭人們盡皆看得頭暈目眩不已,對于唐軍的強悍戰力,除了驚心之外,還是驚心,都在估算著若是己方所部若是遭遇到唐軍的話,結果將會是如何,至于答案么,沒有任何的疑問,就兩字——全滅!
“父親。”
“大哥!”
房當孤峰剛沖到己方大部隊附近,數名騎將便已急速拍馬迎上了前來,這其中除了房當俊義、房當俊明之外,尚有房當孤峰的兩個弟弟房當孤傲與房當孤獨。
“整軍,列陣,今日不滅了仆固老賊,誓不收兵!”
房當孤峰痛失兩愛子之下,人已是徹底瘋狂了,也不管諸將是何等想法,大吼著便下了令,打算依仗著手下這兩萬余軍兵硬吃兵力單薄的兩族聯軍,以報一箭之仇,至于盟會不盟會的,房當孤峰已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