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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志高行健皓月明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三國之最風流

  早前,荀貞行梁期縣時,徐福在梁期縣過去一年的爰書,也即過去一年的司法案宗中發現了一樁可疑之案,即“梁期縣賊曹某吏備盜賊出行,結果失蹤於公梁亭”一案,當時荀貞認為“縣吏被殺而縣寺不問,其中必有重大案情”,命令陳到“窮問追究之,務必要徹底查清”。

  陳到在梁期縣效仿荀貞,先全力協助文聘、何儀清繳縣境內的群盜,通過“武事功績”樹立了他在梁期的威望,之后,就像他對荀貞說的,利用那些“存在問題的,幾乎囊括了縣中各曹,并涉及到了好些縣中大姓”的案簿,或打擊、或拉攏、或分化,分別收拾、拉攏了一批吏民,把梁期縣的大權牢牢地掌控到了手中,這個過程用了他一個半月的時間,接著,他一邊把精力轉投到落實荀貞頒布的那幾條農事教令上,一邊開始暗查此案。

  終於在昨天,把此案徹底查清了。

  他今日送來的這道奏記,奏的便是他查出的內容。

  果然如荀貞所料,此案背后另有隱情。

  被殺的這個賊曹某吏姓王,名冊,他出行公梁亭時,有一獄史與他同行,縣里邊的“獄”相當於郡府中主罪法之事的“決曹”,獄史即相當於決曹史,陳到從這個獄史口中問出,王冊其實不是被公梁亭的求盜殺死的,而是被公梁亭的亭長殺死的。

  陳到令人把公梁亭的亭長悄悄抓到縣中,拷問之。

  這個亭長承認了殺人之實,并交代說:是鄴縣趙家的一個門客指使他這么干的。

  陳到於是又問他:鄴縣趙家為何要殺王冊?

  這個亭長回答說:因為王冊得罪了趙家的一個子弟。

  就在王冊被殺的前幾天,趙家的一個子弟帶著幾個狐朋狗友去梁期玩兒,梁期縣令殷勤地招待他,王冊善音律,因此梁期令召他來陪酒,在席上命他鼓瑟,以給趙家的這個子弟助酒興。王冊覺得受到了侮辱,可是迫於梁期令的命令,不得不忍氣鼓瑟。鼓瑟罷,趙家的這個子弟借著酒意旋舞堂上,舞到王冊席前,邀他起舞,王冊不肯。漢之風俗,當酒席上一人邀對方旋舞時,對方如不答應,對此邀舞之人來說就是一種侮辱。趙家的這個子弟大怒,辱罵王冊。梁期令名王冊下拜道歉,王冊坐而不跪,其應對有不善,趙家的這個子弟更是發怒,奪梁期令的佩劍,握住劍柄,一邊大罵,一邊逼近王冊。王冊見勢不妙,馬上離席出堂,逃掉了。

  趙家的這個子弟因被梁期令攔住,雖然沒能追上王冊,可第二天酒醒,回憶起昨晚的“受辱”,卻是越想越惱怒,遂叫來了一個門客,命他想辦法殺掉王冊。

  幾天后,王冊備盜賊出行,公梁亭是他要去的一個地方,剛好這個亭的亭長和趙家的這個門客是舊識,於是趙家的這個門客就給了公梁亭亭長一些錢,叫他把王冊殺死。

  王冊是縣吏,他的被殺驚動了梁期令。公梁亭亭長主動去見梁期令,如實告之,說王冊是他殺的,但背后主使之人是趙家的那個子弟。梁期令沒辦法,只好不再追究,叫這個亭長隨便抓個人充當疑犯,好將此事遮掩過去。於是,就有了公梁亭的求盜被誣下獄之事。

  殺人者死,依漢律:“賊殺人,棄市”,公梁亭的求盜既被誣殺人,縣寺只能判他死刑,可人命關天,和荀貞穿越前那個時代的“死刑復核制度”一樣,凡死刑之案,依照漢法,也是必須要經過復核的,縣里只有權初判,無權立刻執行,一個犯人被判為死刑后,必須要上報郡中,待郡府審查、復核,確認不是錯案、冤案,隨后方能執行,“春生秋殺”,并且行刑之時還必須是在秋天。郡府時無長吏,那時離秋天也遠,這個求盜遂被關入獄中后就無人理會了。

  梁期令本是打算等新太守到任,他就上報此案,請郡府批準死刑,可沒想到,新來的太守荀貞和趙家不對付,因至令荀貞過梁期縣界時他受趙然的指使沒有出迎。荀貞到任,他不出迎,可以想象,荀貞對他必懷惡感,而他又自知此案疑點重重,生怕如將此案報上,反會招來荀貞的“舉劾”,——“舉劾”也者,即負有糾舉犯罪責任的官吏主動糾舉犯罪,形成案件,類似於現代的公訴,這是漢家司法制度中重要的一項,事實上,荀貞這次以郡守,也即“國家”的身份叫陳到重查此案就是“舉劾”,因此之故,梁期令只好將此案暫且擱置。

  卻也是公梁亭的這個求盜命不該死,最終被荀貞及時地發現了疑點,又被陳到查出了冤情。

  按理說,既然查出了冤情,且與趙家有關,荀貞應該立刻翻案、追捕真兇才是,卻為何反令陳到“嚴守不發”?

  要知:依漢家律法,“謀賊殺人,與賊同法”,指使人殺人是與殺人同罪的,他完全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把那個指使殺人的趙家子弟的、趙家門客抓捕問罪,處以死刑,給趙家一個打擊。

  這卻是因為:趙家子弟眾多,門客更多,只抓一個子弟,不但傷不了趙家的元氣,反會打草驚蛇。剛才尚正在堂上“輕議趙家是非”,荀貞“王顧左右而言他”,不接尚正的腔,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對此案隱忍不發,令陳到“嚴守不發,再接再厲”,同樣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

  等搜集到的證據足夠多、牽涉的趙家子弟足夠多時,再下手不晚。

  荀攸聽他說令陳到“嚴守不發,再接再厲”,面色微微一變,遲疑了下,望向堂外,再次確定院中沒有外人后,離席起身,行至他的案前,跪坐到他對面,低聲問道:“明公是想?”

  荀攸天生聰明,從“嚴守不發,再接再厲”八個字中立刻聽出了荀貞潛藏的意圖。

  “我的確是想。”

  “想的有多大?”

  荀貞分開手臂,又合到一塊兒,兩手十指相握,輕輕擊在案上。

  饒是荀攸這兩年多跟著荀攸南征北戰,做下不少大事,膽勇俱增,也不由頓時變了面色。

  他驚道:“明公是想?”

  “明公是想”四個字在這短短的幾句話中,他這是第二遍問起了。

  兩遍的意思不同。

  第一遍他是在問荀貞是不是想狠狠地整治一下趙家。荀貞說是。他因此又問荀貞想“狠”到什么程度。荀貞兩臂合攏,意思很明顯,是要把鄴縣趙氏一鍋端了。這太讓人吃驚了,所以有了他的第二遍問,卻是吃驚之下的下意識問起。

  他問了兩遍“明公是想”,荀貞第一次以“我的確是想”回答,這一次依然以此作答。

  “我的確是想。”

  “……,可想過后果?”

  “太史公云:‘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貞也鄙人,如范孟博慷慨赴死,貞不能為,如張元節望門投止,貞不屑為,如陳留夏子治者,貞之欲為也。”

  范孟博就是汝南范滂,張元節就是山陽張儉。

  范滂和張儉皆天下知名的黨人,但同為黨人,他兩人在面臨生死之時,行事卻不同。

  范滂在面臨朝廷詔捕的情況下不肯連累別人,主動投案,自詣縣獄,拒絕了本縣縣令要和他一塊兒逃走的請求,慷慨赴死,引頸就戮,而張儉在被朝廷詔捕后卻為了活命而“望門投止”,因為他在海內有大名,所以被他所投之家莫不破家相容,結果因他一人之故,而致使“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宗親并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僅被滅族的就有十幾家。

  荀貞如誅滅了趙氏,必被朝廷追捕,他很誠實,告訴荀攸他做不了范滂,但是他也不會做張儉,他會學夏子治。

  夏子治,即陳留夏馥。

  此人言行質直,是個正直的人,雖不與富貴人家來往,但“以聲名為中官所憚”,因為名聲很大,所以被朝中的宦官忌憚,遂與范滂、張儉等俱被誣陷,也被打入了黨人名冊,“詔下州郡,捕為黨魁”,他聽說了張儉等人亡命的事情,張儉等“經歷之處,皆被收考,辭所連引,布遍天下”,乃頓足而嘆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很不齒張儉等的行為,乃“自剪須變形,遁逃山中,隱匿姓名,為冶家傭”,逃去山中當了一個冶鐵的小工,“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黨錮未解,他就病卒了。和范滂比起來,夏馥沒有慷慨赴死,和張儉比起來,他寧肯自己受苦,也沒有牽連別人。

  荀攸說道:“誅一趙氏,不過逞一時之快,明公前程遠大,何必至此!”

  “兩次黨錮,名士凋零,天下喑暗,正氣沮喪,今黨錮解,正我輩發憤除奸,一掃妖氛之時!貞也不才,愿以一身之禍,引天下志士之再起,振海內正氣之復興。”

  荀攸默然片刻,說道:“族父此固大志,而如滅趙氏,禍豈只己身?族父可曾思之?”

  稱荀貞“明公”是談公事,荀攸此時稱荀貞“族父”卻是要談家事了。

  “陳仲舉謀誅閹宦,事敗而死,朝廷徙其家屬,禁錮其宗族、門生、故吏。李元禮死於黨事,朝廷徙其妻子,禁錮其父兄、門生、故吏。我父兄早亡,而今無子,如誅趙氏,唯吾妻最受連累,我會提早安排,把她藏匿起來。”

  徙就是徙邊,禁錮的“錮”就是黨錮的“錮”,即不讓出仕。

  “族母固可藏之,宗族數百口該怎么辦?”

  “現今族中出仕者,六族父、文若、我,三人而已。我會寫信給六族父、家長,請示他們的意見,如他們同意,則我便辦此事,如他們不同意,則我就不辦此事。”

  以荀貞的估料,荀爽不會在意自己的仕途,對他欲誅滅趙氏應該不會反對。

  荀緄不太好說。

  荀緄現在沒有出仕,但荀彧是他的愛子,并且對一個家族而言,要想保持長久的影響力,在官場上是必須要有所作為的,所以荀緄作為荀氏的家長,可能會不贊成荀貞的此舉。

  不贊成不要緊,荀貞可以說服他。

  怎么說服?“宦官將要被袁紹殺光”這件事是不能說的,但一則,可以用如今朝中、州郡種種的跡象來說明宦官的覆滅之日也許不遠了,二則,如能把鄴縣趙氏誅滅,潁陰荀氏的名望必會陡然大增,張讓和趙忠是最大的兩個宦官,誅滅了趙忠家,天下肯定震動,荀氏的名望將一時無兩,短期來看,對家族有害處,然長期來看,對家族的發展只有好處。

  話說回來,荀緄會怎么想,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萬一這番說辭說服不了他,也沒關系。只要把陳芷安排好,荀貞只管動手,反正宗族就算被牽連,也只是幾年內無人能夠出仕而已,影響不大。

  當然,“如不能說服荀緄,則我只管動手”,這番心思是不能告訴荀攸的,故此荀貞說“如他們不同意,則我就不辦此事”。

  “趙忠權傾朝野,如不能得族父,或會遷怒宗族,如果他收買刺客,行刺族中,該如何是好?”

  漢人重報仇,刺客盛行,宗族被誅這樣的大仇趙忠絕對是咽不下的,荀攸說的這點不可不防。

  荀貞對此早有對策,說道:“我會提前命許仲、仲仁(荀成)、玉郎、江禽、陳褒等帶義從歸鄉,就地安置。我素以恩義結義從,而我帳下之義從亦多潁川、汝南人,以我之料,此三千步騎義從散去歸家的不會太多,有此數千勇士,加上早前安排在家中的數百門客、徒附,足能保宗族無事。”

  荀攸默然良久,說道:“攸與族父相識相好二十余年,以為早就了解了族父是怎樣的一個人,今日方知,族父志高行健,實天下英雄,如皓月之明,與族父比,攸,螢火之光也。”

  “公達,你既是我的族侄,又是我的故吏,來日禍起,你定逃不了。你可愿與我一并剪須變形,隱匿姓名,亡命江湖?”

  “明公此令,非但公達愿,志才恐亦聞之即來,會欣然從命。”

  荀貞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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