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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了卻山中寇賊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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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西諸山里有座山峰叫做云頂峰,名字得來是因為此山在周近群峰里是最高最險要的。

  黃髯一部的寇賊就藏在這座山里。

  二月間山中已暖,滿山綠葉紅花,入目一片美艷的景色,和風習習,說不出的令人自在,可黃髯的心情卻很不好。

  他這天好容易甩開跟班,一人獨自來到山頂無人處,望向遠處的層巒高峰。

  他去年底奉荀貞之令進山招降余部,卻沒想到反被余部劫持、迫他叛離荀貞。

  究其本意,他是不想叛變的。

  荀貞麾下兵卒的勇悍他親身體會,知道荀貞不來平剿還好,一旦荀貞率部進山,這些劫持他反叛的舊部是必要覆滅的了。可卻在刀劍的脅迫下,他不得不叛變,再次落為賊寇。

  這幾個月把他愁得引以為自豪的胡須都掉落了不少,總是擔憂荀貞會打上山來,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受了十幾斤。

  要說他既然不愿意叛變,一個人悄悄地下山跑掉不就行了么?可卻一來,他的舊部把他的看很嚴實,從不給他單獨下山的機會,二來,在他舊部的脅迫下,年初時他帶頭下山劫掠了一個鄉,殺了數十個郡兵,并燒死了當地的鄉薔夫。

  春風吹面,他神情恍惚地站在站在山巔,望向東邊的趙郡縣鄉,不覺又想起了那一日被舊部脅迫出山搶掠鄉亭的經過。

  因為山里缺衣少食,大雪寒凍,再也撐不下去了,那天下午,在舊部的威迫下,他帶著兩百多人潛行出山,凌晨前后到了最近的一個鄉部。

  荀貞早有命令,叫近山的各鄉、各亭提高戒備,防的就是有山賊出山,并遣派郡兵分駐在臨山的鄉亭里。這個鄉的鄉寺里駐扎了三四十個郡兵。

  他帶著二百多部眾悄悄進鄉,圍住鄉寺,發一聲喊,發起猛攻。

  郡兵很多在睡覺,沒有預備,盡管有鄉寺的高墻為倚,可一開戰就落在了下風。

  他當時被舊部裹挾著沖鋒在前,險被一支箭矢射中,還好一個護衛從他身后挺矛出來,替他格開了飛到眼前的箭支。他對荀貞懷有深深的恐懼,深恐荀貞會突然出現,雖然身在戰場,卻心神紛亂,他還記得他那夜不停地倉皇四顧。

  整個攻下鄉寺的戰斗是由他舊部的一個頭領指揮的。

  遠近無聲,只聞鄉寺內外喊殺震天,火把通明,夜正深沉。

  跟在他的身側一人年三十許,正是指揮攻打鄉寺的頭領,名叫胡德,裹挾他叛變荀貞的就是以此人為首。這個胡德是個結巴,倒提長矛,一頭緊張觀察戰況,提防暗箭,一頭對黃髯說道:“大、大、大將軍,小、小、小心!”

  手下不過幾百個寇賊,卻也好意思稱他是大將軍,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黃髯記得當時他含糊應了一聲,從倉皇失措中反應過來,退后了幾步,看他們攻打鄉寺。

  郡兵盡管沒有預備,可有高墻為屏障,久攻不下,胡德說道:“大、大將軍!這鄉寺加高了墻,著、著實難攻,不如一把火燒了吧!”

  黃髯嚇了一跳。

  攻打鄉寺已非他所之所愿,再火燒鄉寺?這不是要把荀貞往死里得罪么?但是形勢比人強,卻不敢拒絕,他那會兒胡亂點了下頭。

  胡德遂令數十賊兵奔到墻門之外,用火把點燃了火箭,瞬息間,箭矢齊發,火蛇飛舞,掉入鄉寺。有人在里面大聲呼喝,火頭處處,惜乎他們人手不足,來不及撲救,一時間,寺內手忙腳亂,亂做一團。守墻的郡兵,無不三心二意,回頭去看寺內的火勢。幾個郡兵中了火箭,慘叫著滾下墻去。十幾個賊兵撐著盾牌,沖到門前,撞開了寺門。

  寺門一破,鄉寺就守不住了。

  黃髯如吃黃連,滿嘴苦味,心知這下把荀貞得罪狠了。他正懊惱間,賊兵一陣歡呼,率先沖入寺內的賊兵又從寺內奔出:“大將軍!抓住狗薔夫了,狗郡兵也盡數拿住了!請你入內。”

  黃髯實不想入內,可身不由己。

  胡德問他:“狗薔夫和狗郡兵,按以往的老規矩辦?”

  胡德說的老規矩是在黃巾軍中時對不降的郡縣城池的老規矩。

  黃髯無可奈何,應道:“好,好。”

  胡德立刻傳令:“大將軍令,燒了狗薔夫,郡卒盡數坑了。”

  黃髯眼皮一跳,他知道胡德為防他再歸順荀貞而故意問的,可不答應又能如何呢?

  胡德等簇擁著黃髯來到寺內堂上。好容易坐上大堂,黃髯的腿都軟了,一屁股坐下,再不想站起。這次出山,又是燒鄉寺,又是燒鄉薔夫,又是坑郡兵,黃髯縱是不愿叛離荀貞,可事到如今,卻也是再不能回頭了。

  跟著黃髯來入堂上的都是賊兵中的頭領。眼睛在他們血跡未干的盔甲、刀劍和他們喜笑顏開的臉上打了個轉兒,黃髯心灰意冷,不知該他們說些什么才好。

  這幾個頭領對黃髯也是有些小看的,小看他投降了荀貞,只是因為在他們這一股黃巾余部中黃髯的名氣最大,所以才又脅迫他造反,并又尊他為首領。

  這會兒這幾個頭領踞坐一地,喧鬧說話,不時轟笑,也沒人理會黃髯。

  他們不和黃髯說話,黃髯心亂如麻,也懶得理會他們,索性裝瞌睡。他瞇著眼,上下栽頭,剛裝睡沒一會兒,胡德進了大堂:“大、大將軍,請你去,觀、觀、觀膏。”

  這個觀膏也是他們黃巾軍中的老規矩。黃髯實在是不想去,有心借口困倦不去,可又不敢說出口,無奈站了起來,跟著出去。頭領們停下話頭,興致勃勃地隨之而出。

  戰死的郡兵和賊兵的尸體早被搬到一處,堆在院子中央。火把明晃晃插的到處都是,映得院中白晝一般。十幾個被俘的郡卒、鄉吏被拴成一條線,剝得赤條條,在十幾個寇賊的監視下挖坑,還有幾個寇賊正在提水倒地,清理血跡。黃髯不想多看,目不斜視地跟在胡德身后。

  過了二門,前面一個影壁。

  這個鄉的鄉薔夫衣爛帽丟,被捆綁得結結實實,丟在影壁邊兒上,腳下積了一垛從郡卒身上拔下來的衣物,他嘴里堵了團破布,看到黃髯過來,兩眼圓睜,直欲噴出火來。

  胡德接過一個賊兵遞來的火把,笑嘻嘻對黃髯道:“大、大將軍,請、請你觀膏。”手一丟,火把落到衣物上,衣服上灑的有酒,火苗登時竄起老高。

  黃髯勉強露出點笑容,看著火燒薔夫,暗自痛罵:“豎子!不就想逼我叛變中尉么?又是假傳我令火燒鄉寺,又是逼迫我來看火燒鄉薔夫。”

  火苗瞬間包圍了這個鄉薔夫,燎著衣服向上竄,他的胡須頭發立時被燃著,嘴里的破布也燒著了,吐,吐不掉,舌頭燒爛,痛哼一聲,昏了過去。

  炙燒之痛,又把這個鄉薔夫從昏迷中醒來,不多時,兩腿都燒熟了,肉香陣陣。這薔夫支撐不住,眼中現出乞討神色。這乞討神色不是在求饒,而是在求一速死。

  胡德不動聲色,眾頭領指手劃腳評頭論足。

  一人惋惜道:“卻怎么把他的嘴堵上了?聽不到助興的慘叫,美中不足。”

  “這賊薔夫嘴里不干凈,乃公不想聽他聒噪,所以堵住了他的嘴。”

  黃髯一直對胡德不滿,可對胡德的這句話卻是贊成,還好是堵住了這個鄉薔夫的嘴,要不然還不知他會罵出什么恐嚇之言。黃髯是一個字也不想、亦是不敢聽的。

  觀罷膏,活埋了余下了十幾個郡卒、鄉吏,眾人回到堂上,搜羅出酒肉,擺宴吃喝,酒酣耳熱高談闊論,話題多在王當、褚飛燕、張牛角的身上。

  黃髯知道在他兵敗之后,胡德與王當搭上了線,這次脅迫他叛離荀貞就是王當給胡德出的主意。黃髯是個聰明人,雖然胡德沒有給他細說過王當,只是零零碎碎地聽說了這點事兒,可卻也能猜得出來,這定是王當畏懼荀貞,故此想利用胡德等以及黃髯這個“叛將”來吸引荀貞的注意力,只可惜他看得破,胡德等卻看不破,還以為是抱上了粗大腿,一個個興高采烈。

  觀膏時嫌美中不足的那個小帥說道:“聽聞王當與褚飛燕準備近期起事。”他轉頭找黃髯,“大將軍,不如咱等投了他們去罷!并上留在老寨的兄弟,還有近期投我等的壯士,我等現在也有三五百人,再加上響當當黃巾道的名號,待他事成之后,怎么著,我等也能換個富貴。”

  有人嗤笑說道:“三五百人馬,你也想換個富貴?王當麾下人馬較少,只有三千余人,可褚飛燕麾下少說上萬人馬,我等這點人,怎會在他們的眼里?”

  黃髯算是被荀貞打怕了,也在暗中嗤笑:“百萬眾的黃巾軍都被剿滅了,還指望褚飛燕的那上萬人馬成事?真是不知死活。”

  雖說認為他的這些舊部不知死活,可現如今他卻是被裹挾“叛亂”,嗤笑之余,對他來說更多的是沉重的心思。沉重的心思一直保持到今日,他站在山巔,遠望群峰,沉重地嘆了口氣,天氣暖和了,山外的疫病應該也快停歇了,想來荀貞出兵進山的時候就快要到了。

  可他又能怎么辦呢?

  不但被裹挾叛變了,而且還燒死了個荀貞治下的鄉薔夫,想來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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