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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李業敬呈王霸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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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楊弘和李業分別提出的“東圖揚州”與“西取關中”這兩個不同的方略,袁術是有過反復的比較和認真的考慮的。

  他考慮的結果是,他認為李業的方略,要比楊弘的建議好。

  好的原因有二。

  首先,打揚州的話,就像他對楊弘說的,難度太大,而取關中的話,則確如李業所言,關中現下空虛,郭汜又是那里的地頭蛇,對那里熟門熟路,想來會容易許多。

  其次,長安乃前朝的都城、本朝的西京,又眾所周知,關中的地理環境上佳,乃是王者之基,那么如果能夠成功地把關中、長安拿下,接下來的發展,可以想象,必然是一日千里,不管於政治意義上說,還是從實際的地理因素等方面說,肯定皆非揚州那東南偏隅之地可比。

  至於關中的那些割據勢力,包括涼州的韓遂、馬騰等等,他們會不會抗拒袁術,亦即,在袁術進取關中、長安的時候,他們會不會興兵抗拒?

  袁術就此也想過了,他認為他們中的一部分,可能會抗拒。

  但袁術同時認為,就算他們中的部分當真抗拒,也不難對付。

  袁術之所以會這個信心,是因兩個緣故。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海內,袁紹、袁術兄弟今復分占冀州、南陽,各擁強兵,方下之海內,實是沒有比袁氏更有聲望的閥族了,袁術相信,憑其族和他本人的名望,值此關中空虛無主之際,他定然能夠把關中大部分的割據勢力招攬、拉攏到其帳下,此一故也。

  退一步說,若真還有割據勢力冥頑不化,非要與他作對,他有郭汜、呂布這兩員驍悍出眾的戰將,又有何懼之,伐之便是。——郭汜、呂布二人中,不僅驍悍,并且還都熟悉長安、關中的情況,又李傕、郭汜往南陽撤逃的時候,沒有把他們所有的部曲都帶上,到現在為止,還有一些涼州兵將散落在長安、三輔等地,郭汜一旦率部抵至長安,這些存留在長安、三輔等地的涼州兵將,勢必會響應郭汜,間接的,對袁術言之,這也是助力。此二故也。

  較以“東取揚州”,“西取關中”此謀的這兩個好的地方,如果把第一個好的地方,定義為“操作性”,那么第二個好的地方,就是幫助袁術實現其“壯志”的巨大價值。

  兩個好處再相比,后者最叫袁術心動。

  自前漢董仲舒把陰陽、五行引入到儒學中,搞出了“天人感應”這一套理論后,讖緯學說便隨之蓬勃發展了起來,再到光武皇帝中興漢室以后,因為光武帝的稱帝被附會到了讖語上,光武帝對讖語且又是深信不疑,讖緯之學,故遂乃越發地泛濫於本朝,儼然已成國教。

  早年黃巾起義之時,張角所提出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句口號,便既是有太平經為其根據,又同時也頗有讖語的神學色彩。

  黃巾起亂到現今,天下大亂已經多年,各種各樣的讖語因也更早已是沉渣泛起,一如兩漢之交際,再次四處流行,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一句,即是“代漢者,當涂高/也”。

  這句話出自《春秋讖》,《春秋讖》是一本成書久遠的讖書,早在秦漢前就有了,其書中“代漢者,當涂高/也”這句話,據說前漢武帝就曾經提過。

  那么,這句話到底是何意思?

  “代漢者”,意思明白,不必詮釋,關鍵是“當涂高/也”是何意?

  便有一種解釋,“涂”,“途”也,“涂”的一個意思是“道路”。“涂高”,意思就是“道路、高大”。亦即,“取代漢家”的這個人,和“道路”、“高大”有關。

  袁術名術,字公路。

  術,“邑中道也”,術的本意是指城邑中的道路。所謂戰術、道術、法術,這些詞中的“術”用的都是術的引申之意,路數的意思,打仗的路數、道的路數、法的路數。

  術是道路,公路里邊也有路,則按此推之,“涂高”指的會不會是袁術?

  別人怎么想的不知道,袁術對此深信不疑。

  亦因是,袁術盡管與劉表相攻數年,都不能取勝,現今之地盤,只有南陽一郡與江夏半郡,又現荀貞迎劉協、朝廷到了潁川,可以說他的事業不僅是多年無有進展,反其如今面臨的形勢是日漸惡劣,可他心中所藏的“壯志”,卻隨著他年齡的增長,而非但無有消磨,反更越來越強烈。

  宏圖霸業藏在胸間,而若取關中,得到了這份王者之基,對他“壯志”的實現,毋庸置疑,明顯會有極大的助力,甚至說不定他的帝業就此便可確定!

  只從這方面來講,他傾向於李業的獻策,也是絲毫不足為奇。

  ——前之所以不能實現雄圖,或許是因時機未到?荀貞為什么偏偏於此時迎了劉協、朝廷到許縣,從而使長安、關中因此而竟一下子空虛起來?這又是不是說明時機已到?

  也許讖語的實現就在今時?

  袁術便與李業說道:“我思之良久,以為卿之此謀,誠然嘉策也,然如若行之,卻有一個為難之處。”

  李業問道:“敢問明公,是何為難?”

  袁術說道:“取長安雖不難,可取長安后,就需我親自坐鎮,則到那時,若是荀貞、劉表趁機來犯南陽,可該如何應對?“

  李業對此已有對策,胸有成竹,回答袁術,說道:“明公,長史楊弘智謀之士也,明公入居長安后,可留楊弘為明公守南陽。”

  袁術說道:“只憑楊弘,恐難保南陽周全。”

  李業說道:“明公,即便以最壞的后果計,南陽最終真是不保,可那個時候,明公已得長安、雄踞關中,關中,王霸之業也!則南陽縱暫失之,又有何妨?”

  “……你此話,倒也有道理。”

  情緒的催動下,李業的臉蛋更紅了,他慷慨說道:“明公,遍觀古今,凡能成大事者,無不是當機立斷,最忌狐疑!南陽一郡之地,焉能與關中王業相比?若是因為顧慮南陽之失,而錯過趁關中空虛,進取關中的絕佳良機,業擔心明公日后必然悔之!明公,關中,高帝所以之成事資也;南陽,光武之潛龍地也,如今明公若是能夠果斷出兵,迅速地進兵關中,占下長安,明公即是先歷龍潛之鄉,又據成事之資,不世之功,何愁不立,萬世之業,何愁不成!”

  李業作為袁術的心腹,他當然知道袁術對“代漢者當涂高/也”這一句話的相信和袁術藏於胸中的“壯志”,其話中的“不世之功”、“萬世之業”,顯然暗指的便是帝王之業。

  袁術怦然心動,不再猶豫,做出了決定,說道:“好!那就等德業從江夏回來以后,我就把德業、張勛他們都招過來,一起計議用兵關中此事。”

  李業說道:“明公如果已經下定決心,進取關中,以下吏之愚見,宜早不宜遲。關中而下固群蛇無首,可是馬騰、韓遂諸輩,頗有心懷不軌者,如果拖延時日,有可能會被他們搶先一步占據長安,則到那時,明公若欲再取長安,可能就會困難一些。”

  袁術問李業,說道:“如此,則以卿之高見,何時用兵關中為宜?”

  李業說道:“明公,以業愚見,最好是明年正旦的朝賀之后,明公就開始著手做備,爭取在明年春后就進兵關中。那個時候,天也還不是很熱,亦適宜用兵。”

  朝廷有正旦的朝賀,地方州郡每年正旦也有朝賀的。“明年正旦的朝賀之后”,這個“朝賀”說的就是袁術帳下文武明年正旦時對袁術的朝賀。

  用兵關中怎么說也是一場大戰,而且之前還需要先把南陽的守御安置好,這些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做準備。明年正旦朝賀后開始做準備,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大概能夠把準備做好。

  袁術沉吟說道:“明年春后。”

  李業說道:“明公,此業之愚見也,是否妥當,尚請明公做主。”

  “……妥當,很妥當!好,等德業從江夏回來,我就召大家商議,定下此事。”

  西取關中的此謀如成,李業為袁術頭號謀士、第一紅人的地位,就誰也動搖不了了,而又如果袁術真的能夠順順利利地最終成就帝業,那日后新朝元勛、新朝第一權臣的位置,亦就非李業莫屬。光輝的前景,好像在李業的臉前,正在向他招手。

  李業難掩激動,喜形於色,他起身下堂,伏拜於地,說道:“明公從善如流,真明主是也!觀之古今,若明公者,唯堯舜可比哉!”

  這就已經開始拿堯、舜來做相比了。

  趙宦官覺得他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和李業的激動欣喜不同,膽戰心驚,不覺已經汗流浹背,然被袁術余光掃到,卻也只能下拜在地,亦說道:“主人真明主也!”

  袁術撫須而笑,甚是歡暢,夸贊李業,說道:“卿亦我之張良也!卿此取關中之策,固乃王霸之策也!”

  李業起身,回到席上,他今天求見袁術,所為的目的,就是為再次向袁術獻上“西取關中”此策,希望能說服袁術聽從,現在目的已經達成,已知楊弘去江夏是為了見呂布,便在與袁術又對談了片刻后,他將話題轉到了這方面,說道:“明公,長史去江夏見呂布,可是為了說服呂布不要參加明年正旦的朝賀么?”

  聽到呂布的名字,袁術的怒火就又騰騰上冒,他說道:“是,為的就是此事!呂布真是不像話,吃著我的,用著我的,卻吃里扒外!”

  李業說道:“明公,還是業剛才的那句話,呂布其人鼠目寸光,明公犯不著為他動氣,卻呂布若果是生了赴朝中,參加大朝會之念……,明公,還真得多加留意,必要把之阻止才成。”

  袁術頷首說道:“所以我才勞煩長史,為我往江夏去這一趟。”

  李業說道:“卻不知長史能不能為明公把此事辦成?”

  “怎么,你有擔憂?”

  有沒有這個擔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閑棋也好,眼藥而已罷,見縫插針,落上一筆。這時說上一句,則將來如果楊弘真的沒把此事辦妥,李業就可以把今日所言重提,顯得他有識人之明,先見之知,從而打擊楊弘在袁術心目中的地位,而如果袁弘真的辦成,那也沒有什么關系,今日之此所言,只能說明是李業出於對袁術的忠心,乃才有的擔憂。

  既然是閑棋、眼藥,具體為何擔憂,李業自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便也沒有多說,只說道:“希望長史能夠為明公把此事辦成罷!”

  日色將暮,從吏從堂外進來,請示袁術,晚上是不是要留李業用飯?

  袁術笑道:“子務說幾天沒見我,很想我,我也很想他!今天他病體稍愈,既然來了,晚上我自是要與他飲上兩杯的,把我的好酒取出。”

  李業卻起身推辭,說道:“多謝明公恩賜,卻今晚這酒,業恐怕是喝不成。”

  袁術問道:“為何,你還有其它什么重要的事不成?”

  李業咳嗽幾聲,說道:“回明公的話,業正是還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做。”

  這話出乎了袁術的意料,袁術略微不快,說道:“什么重要的事?”

  李業正正經經,回答袁術,說道:“回明公的話,如明公所言,天氣日寒,業急著要去辦的這件重要的事,當然就是早些為明公接陳家女來,為明公暖腳。”

  袁術愣了下,隨即歡笑。

  一對主臣,十分般配,誠可謂是主賢臣忠,不必多言。

  卻數日之后,天氣陡然再度降溫,北風呼嘯,而於這日,張遼家中來了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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