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要事,如此迫不及待?文若,我才轉戰兩州,孟德、呂布皆強敵也,我麾軍奮戰月余而方得以相繼破之,就是鐵打的人,也不免會感到勞累了,你就不能讓我歇歇,再拿俗事煩我么?”荀貞這話單看話意似是不耐煩,然在說這話時,他臉上笑吟吟的,語氣里其實非僅沒有不耐煩之意,反而倒好像還帶了些許的自得,——卻也無怪他自得,張邈倒也罷了,曹操、呂布俱皆名將,他此次一戰,先兗后豫,采用運動戰的戰法,曹操、呂布皆被他敗,可以說是“橫掃兗、豫”了,這份戰績,放到眼下海內,還真是沒幾個人能與他相比。
荀彧知他是在說笑,便說道:“明公,非不欲公歇也,唯此政事太過要緊。不瞞明公,要非因擔心會打擾到明公與呂奉先的對戰,彧就此政事的請示文書只怕早就飛報到明公帳中了。”
聽得荀彧只說“擔心會打擾到與呂布的對戰”,而不提曹操,對他想要請示的這件政事是什么事,荀貞大致已然了知,他“哦”了一聲,拂袖坐下,說道:“到底是何政事?這般緊要?”
果然如荀貞所料,聽荀彧說道:“明公,便是治兗之政。”
“治兗之政?”
荀彧說道:“正是。明公,前時新得兗州之后,公達治兗,采用的是‘安撫百姓、發展耕桑、招撫流民、重法懲惡’之策,然山陽、濟陰旋即而失,李進、萬潛先后而叛,遂於此次明公再敗曹東郡,收復了山陽、濟陰以后,州中群賢就因此而起了爭執,頗有人以為,曹東郡這回之所以能反攻山陽、濟陰,并且得手,泰半是因公達此前的治兗之策不當也,似宜改之。”
有道是“吃一塹、長一智”,濟陰、山陽兩郡才得不久,此兩郡內和兗州州內就接連出現響應曹操的反叛情況,反叛的人員包括了當地的豪強和州府的大吏,換言之,亦即是包括了豪強和士人這兩大類當前最大的地方勢力,從而導致這兩郡旋即失守,差點使徐州軍上次對兗州的大舉用兵前功盡棄,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個原因當然是要搞清楚的。如果不搞清楚,則濟陰、山陽雖然再次被徐州拿下,卻也難保以后不會又一次出現動蕩、變亂。
徐州州府諸吏多是政謀之士,於是就自發、主動地對此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便在荀貞收復了兗州,南下豫州,幫助孫策的這段時間里,留在徐州的荀彧、張昭等等諸人議論紛紛,各抒己見,到現在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首先排除了此回濟陰、山陽之失是因軍事因素的緣故。
曹操是荀貞的手下敗將,張邈在軍事上不值一提,憑他倆現在的兵馬實力和軍事能力,就算他倆聯手來攻,以兗州本有的駐兵來說,原也應該是足夠防御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細究山陽、濟陰兩郡的失陷,其根本之緣故并不在駐兵的戰斗力出現問題,而正是因其內部的反叛勢力,高素、馮鞏先因此陣亡,遂失濟陰,萬潛給曹操、陳宮通風報信,使曹操盡知山陽、昌邑虛實,遂又失山陽,這也就是說,兩郡失陷的根本原因,其實是政治上的原因。
是之前在兗州執行的政策可能出現了錯誤,由是才致使曹操的這次反攻進展神速。
那么既然發現了原因,當然就要立刻改過。如不即刻就改,張昭等人深憂,不僅山陽、濟陰也許還會出現內亂,甚至兗北的濟北等郡也會跟著出現亂局。
事不宜遲,因雖是荀貞剛回到郯縣,荀彧卻還是馬上就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請他決斷。
荀彧在把“泰半是因公達此前的治兗之策不當也,似宜改之”這番話說完之后,接著又將近日來徐州州府諸吏討論的情況大致向荀貞匯報了一遍,——說這些話,兩人沒在堂上,荀貞到了州府,自是先要盥洗,換身衣服,兩人卻是在堂后塾中。
荀貞聽完,略作沉吟,說道:“文若,此事確如卿言,關系緊要。這樣吧,咱倆就回堂上去,我聽一聽張公等人的意見。”
兩人乃從堂后出來,轉回堂上。
一干徐州州府的大吏,治中從事張昭、主簿陳儀、待事從事荀悅、師友從事劉謙,和位次於以上數職但各有職掌、手有實權的陳端、杜襲、郭俊、杜佑、霍衡、趙儼等督軍從事,以及右部郡國從事文直與文直下屬的各郡國從事如部瑯琊從事徐宣等,還有再下邊來,分司諸曹具體事務的簿曹從事秦松、兵曹從事許季等等,又及非州府系統的軍謀校尉程嘉等文職校尉,約數十人,有的是跟著荀貞從豫州回來的,有的是跟著荀彧留守州中的,這時都在堂中。
見到荀貞洗漱罷了,換過衣服,回來堂內,張昭等人齊齊起身,下揖做禮。
荀貞笑道:“張公、諸君,都請落座吧。”
自先入席坐下,顧盼堂上眾人,如今徐州州府、文武系統的大吏們,堪稱是包羅徐、兗、豫三州之英俊,并有冀、揚、荊諸州之能士,凡此時得以能身在堂中者,無不是一時之選,荀貞心中歡喜,想道:“自古成大事者,以人為本,不枉我禮賢下士,屈己尊賢,苦心經營十余年哉,而下得滿府英華,群賢畢集,有如此諸多之賢智之士為吾佐矣!今徐州根本已固,候以時日,待我再將兗、豫安定,把之與我徐州統合一處,然后挾此三州之民力,率我百戰之精卒,乃取諸賢之才智,用諸將為爪牙,卷而西向,莫說孟德,袁本初復何慮之有哉!”
天下群雄,在而今的荀貞眼中看來,多不足道,若袁術、公孫瓚、劉虞、呂布諸輩,無非是因時而興,僥幸而得了一地罷了,真正引起他重視的,唯袁紹、曹操兩人而已。
荀貞等諸人坐下,從容說道:“適聞文若言道,君等似對公達的治兗之策頗有議論,張公、諸君,你們都有何高見?請暢所欲言,我洗耳恭聽,必擇善而從之。”
荀貞話音落地,堂中安靜了稍頃,一人就站起身來,當先發言。
眾人看去,卻是張昭。
荀貞救亢父時,張昭曾跟著荀貞齊到合鄉,但后來荀貞奔襲陳留,再后來圍攻昌邑,等等這些戰斗,張昭則都沒有參與,而是被荀貞留給了荀彧,做了個荀彧、許顯鎮守州中的副手。
此回州府議論荀攸的治兗之策,反對者中,便是以張昭為首。
張昭說道:“明公久戰辛苦,剛剛兵還郯縣,昭等本想等明公休息幾日以后,再就兗州之政事進言上書,卻不意明公才返州府,即問此事,明公之勤政愛民,昭實嘆佩。”
荀貞難得的開了個玩笑,說道:“我還算年輕,精力尚好。若再等二十年,這樣的一場仗打下去,料之我非得休養個半年三月的不可,現在倒還無妨。張公,你有何高見,便請說吧。”
張昭因了聲“是”,就說道:“明公,此次曹東郡犯我濟陰、山陽,所以能勢如破竹,徑至亢父者,表面上看是因乘氏的李進之叛、及兗州州府的萬潛勾連陳宮,與曹孟德里應外和,然究其根本,昭以為,實則是公達在兗州此前的施政出現了偏差錯誤。”
荀貞問道:“張公,你覺得是出現了怎樣的偏差錯誤?”
張昭說道:“公達之錯,在當時不該嚴懲張觀。”
荀攸嚴懲張觀這事兒,如前文所述,是因為荀攸在兗州分田、牛、糧種於百姓,因而使從附於兗地士紳、豪強家的當地百姓或有離去者,這張觀很生氣,就派人毒殺了官寺分給百姓的牛,事情暴露出來,荀攸依法懲處。——這件事,在最早荀攸報上來時,徐州州府內就已經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意見,一種支持荀攸嚴懲,一種以為張觀家是兗州的名門大姓,不宜重處。
荀貞不置可否,說道:“張公,請你繼續說。”
張昭沒有提當時徐州州府內部的不同意見,只說兗州當地因此而發生的事情,往下說道:“張觀者,劉岱之故吏也,萬潛之舊友也,萬潛當時曾為張觀求情,但沒有用處。昭聞萬潛出而與人言道‘使君法嚴’。明公,治國理政,固當嚴明法紀,然‘刑不上大夫’,春秋之義也!
“兗州畢竟新得之地,治理地方、安撫百姓,多還是要靠像張觀、萬潛這樣的本地右姓士紳,公達嚴懲張觀,從表面上看,固是制止住了兗地豪強、士紳阻撓自家門下的徒附離開、改從官寺得田的違法行為,可是若張觀、萬潛者,卻不免會心中怨恨,於是遂就有了乘氏李氏之叛,有了萬潛之私通陳宮、曹東郡!使我濟陰、山陽浴血得之,失之卻速!
“於今明公雖然擊敗曹東郡、張孟卓,收復了濟陰、山陽失地,然以昭愚見,公達的嚴刑峻法、治兗之策,若是不得改變,恐日后還會重蹈覆轍,故事重現!兗終不穩。”
張昭的這一通話,除掉他明面說的東西之外,如往深處根究,其實正代表了徐州士人和潁川士人在治國理念上的兩種區別。
潁川此地,仍如前文所述,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深受法家的影響,如申不害、韓非子等這些法家的名人,都曾經長期地活動於潁川一帶或其周邊,因是潁川的士人家族一直以來都有個特點,即是家傳律法的士人家族很多,如郭嘉之族陽翟郭氏、鐘繇之族長社鐘氏,皆是世善刑律。善於律法,那在治國理政上,當然就會以律法為重,而徐州士人并無此傳統,所以,以張昭為代表的徐州士人在這方面,就理所當然地會於治兗之策上邊與荀攸產生分歧。
荀貞問道:“張公,如何改變?”
張昭說到:“民,為國之本;農,為民之本。這些年來兗州先經歷黃巾之亂,繼而曹操又與明公爭兗,戰至如今,百姓流離,地方荒蕪,為了使兗地能夠盡快地恢復元氣,重視農業、發展農桑,這是必須的,給百姓分牛田,招攬流民等等這些政策,自是可以繼續實行,昭并無異議。……唯是對待像張觀、萬潛這類的地方豪強、士紳,以昭愚見,是不是應該可以稍微地給以一些優柔撫待?當然,如有那違紀枉法,造成惡劣影響的,則可殺之。”
張昭的這番話,說白了,意思就是兗州之前的那些政策對百姓有益,可以繼續使用,但對兗州的士紳、豪強則未免就嫌苛刻了,因此,他認為需要改上一改。畢竟在地方上說了算的、有勢力、有影響力的,并非黔首小民,而正是這些士紳、豪強。那么為了“穩定地方,避免再發生叛亂”,對士紳、豪強就不能再一味地嚴懲待之了,而應改弦易張,換以優撫尊崇,以此來收買他們的忠誠、人心。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在對待兗州的豪強、士族和百姓這兩大階層此塊兒來說,應該是對豪強士紳更好一點,重視他們的利益,不能再激起他們的反亂。
荀貞聽了,仍是不置可否,問荀彧等人:“卿等以為何如?”
堂中籍貫徐州的士人,如廣陵陳端、廣陵秦松等,包括兗州籍貫的士人,泰山高堂隆等,或出言表示對張昭此議的支持,或雖未言語,然臉上露出贊成之態。
荀貞問荀彧,說道:“文若,卿意張公此論何如?”
荀彧說道:“張公此言,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是個藝術性的回答,看來是同意張昭的意見,可如果下邊再接上一個“但是”作為轉折,那就會變成不同意了。——亦即是說,“言之有理”其實是個含糊的回答。
如此,則荀彧究竟是贊成張昭,還是不贊成張昭?
通過之前荀攸懲治張觀之時,荀彧對之的表態,荀貞是能夠猜出他的態度的。
不過,荀彧這會兒只是簡短地說了這么一句,底下卻沒有再說了。
他不肯再說,這是為何?對他現下的心思,荀貞亦是能猜出來的。
說到底,荀貞目前的班底是以潁川人和一些他昔在冀州時的故吏、故將為主,但他的地盤現在卻是以徐州為主,那么對張昭等這些徐州本地士人的政見,荀貞也好,荀彧等也好,他們這些外來人就必須要給以足夠的尊重和重視,如此,即便是不認同張昭的此個論策,身為荀貞的同族、作為當下荀貞府中的群吏之首,特別是,作為荀貞帳下潁川諸吏,包括大部分荀貞昔在冀州時的故吏、故將的整體代表人物,眼下而言,也的確是尚未到荀彧正式表態之時。
荀貞點了點頭,也沒追問,轉而問余下眾人。
一人大聲說道:“嘉以為,張公之策不可取也!”
說話之人,相貌丑陋,卻神色驕傲,非是別人,正是程嘉。
程嘉的個子矮,方才張昭、荀彧等說話的時候都是坐著的,但他如果也坐著,於這么多人間,就會很不顯眼,於是他一邊大聲回答荀貞的詢問,一邊從席上起身,站到堂中。
荀貞說道:“君昌,你是何高見?”
程嘉立諸人坐中,說道:“民諺云之:快刀斬亂麻。嘉之愚見,此五字現正適合用於兗也。”
荀貞問道:“快刀斬亂麻,……君長,你是何意思?說的清楚點。”
程嘉顧盼堂上,高聲說道:“本朝以今,兼并越來越嚴重,放眼海內,哪里不是郡縣良田多被豪強所有?細民黔首要么無有土地,要么土地很少,只能依附於豪強,艱難度日罷了,是富貴者連田阡陌,貧者立錐之地也!黃巾一起,緣何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百萬之民響應?是因為他們都是太平道的信徒,都是張角的附逆么?非也!大部分都是因為窮得了!日子過不下去,一人揭竿,遂乃百萬影從!
“而今黃巾雖滅,這種富貴者錦衣玉食,貧者鬻兒賣女猶不得活的情況卻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是更加嚴峻!因了黃巾之亂,各州的流民極多,兗州也不例外。這些流民流離失所,離開家鄉,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能依附於豪強。由是,豪強之勢,於下是更比此前更盛!
“別的地方不講,放到兗州來說,那李進作亂,憑其一家之力,就能聚兵千余,禍亂全縣,乃至牽及濟陰一郡!這樣的豪強之勢,……張公,嘉敢問之,還能再給他們優撫尊崇么?還敢再給他們優撫尊崇么?
“若用張公之策,優撫尊崇豪強的話,固是可以暫時有助於穩定兗州地方的形勢,然張公,豈不聞‘尾大不掉’四字?對於這些豪強,一日可優撫之,二日可容忍之,三日、四日呢?依附在他們門下的百姓越來越多,歸我州府編戶之民日漸寡少,他們在郡縣的聲勢越來越大,我州府之權威日漸泯然,如此長遠看之,再有豪強作亂,怕就不是一家聚兵千余,而將會是一呼竟得萬眾,舉旗郡縣悉從了!是將會民只知其豪,不知明公也!
“到的那時,敢問張公,這兗州究竟是豪強之土,還是我徐治下之土?”
眾人聽了程嘉這話,一時都是無言。
程嘉接著說道:“沛國現在就有一個眼前的例子,譙縣人許褚,公等皆知其名,其人以御黃巾為名,早年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自守,一直到如今,盤踞譙縣,早已形同割據!沛國者,豫州之土也,而昔日孫豫州所凡下之檄令,許褚從未接受過!孫豫州因重其驍武,其雖不受令,亦不責之,以致譙地百姓,乃至周邊諸縣的百姓,皆是只知許褚,而不知豫州也!
“這次,呂奉先、袁公路犯潁川、汝南,豫州形勢危在旦夕,卻許褚在譙縣一兵不出,一卒不遣,坐視平輿告急,坐觀潁川為賊侵略!孫豫州對許褚不可謂不優待矣,可換來的是什么?卻是這樣的結局!敢問諸公,這樣的豪強,是諸公想看到的么?”
多年前,汝南黃巾萬余眾攻許褚之壁,許褚乏糧,便向黃巾渠帥提議,以牛換其糧。黃巾軍通常是舉家老小聚集在一起的,不但打仗,同時也耕田種地,對牛這種重要的農業物資是很有需求的,那渠帥就同意了許褚的提議。卻這牛被黃巾軍拉走之后,牛不知道是要拉它干什么去,便掙脫了黃巾軍的拽拉,奔跑了回來,許褚看到,就去到陣前,拉著牛的尾巴,倒拽著它行了百余步,這不是力挽奔馬,這是力挽奔牛,如此力氣,著實是令人驚駭。黃巾軍的兵士俱皆大驚,於是不敢取牛而走,由此許褚的大名一下就傳遍了淮、汝、陳、梁間。淮、汝、陳、梁者,“淮”,淮水,“汝”,汝水,“陳”,即陳國,“梁”便是梁國。后來孫堅得了豫州,幾次招攬於他,他都不做回應。荀貞也試著招攬過他,可他也不理會。換做個別人,招攬你你不答應,孫堅或者荀貞,可能就會發兵去打了,但問題是許褚一則,他在譙縣既不向外掠奪,也不為惡地方,二來,其人又勇名在外,去打他的話估計亦不好打,於是,荀貞沒去打,孫堅也沒去打,就這么一直拖到現在,譙縣此地,現儼然已經成他許褚的私留地了。
這樣的豪強,不用荀貞來說,便是張昭等人,當然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秦松瞧不慣程嘉咄咄逼人,數次“質問”張昭的模樣,便就出言,說道:“許褚,萬人敵也,我聞此人,長八尺余,腰大十圍,容貌雄逸,勇力絕人,這是一萬個人里面也不見得會有一個的,怎么能把他與兗州的豪強來做對比?”
程嘉瞥了秦松眼,瞧在秦松是荀貞任廣陵太守時的故吏,算是較早跟從荀貞的徐州諸吏之一的資歷上,稍微給了他些臉面,沒有狠狠懟他,卻亦嘴上不饒,說道:“乘氏李進不就是這樣的一個豪強么?其人若非亦如許褚,勇武敢斗,巨野澤的賊寇又怎會服其,與其暗通?”
他轉對荀貞,說道,“明公,這李進與巨野澤中的賊寇相通,劉濟陰敗了巨野澤諸賊以后,聞其得了李操、李進兄弟與賊寇往來的憑據,卻沒有依法懲治李氏兄弟,反是把憑據出示於李氏兄弟看之,隨后釋之不究。劉濟陰為何不按法嚴懲?想來,其原因應就是像張公剛才說的,他是為了優撫豪強,其所圖者,必是為借李氏兄弟之勢,來助他安撫境中,可是結果如何?李進叛亂!明公,如劉濟陰當時按法從事,殺掉了李氏兄弟,又怎會后來的李進叛逆?又怎會有高、馮二君不幸戰死身亡!……明公,高、馮二君之亡,過在劉濟陰也!”
荀貞閉上眼睛,收拾了下因程嘉提起高素、馮鞏而驟然來至的悲痛心情,心道:“子繡、胡狗,李家我已給滅了族!權且算是給你倆報了仇了!”睜開眼,說道,“你且只說治兗策。”
程嘉應道:“諾。”
他先向荀貞下揖,行了個禮,隨之順著自己的話風,接著說道,“是以嘉以為,對待兗州的這些豪強,不能像張公說的那樣,對他們優撫是沒有用的,亂世當行重典!而應該嚴厲的以律法來約束他們,來制裁他們,如此才是長治久安之計,才能真正的把兗州的元氣恢復起來,明公也才能真正的得到兗州士民之心。現在曹東郡、張孟卓的聯兵進犯被明公擊退,明公的威名在兗州已經是越發盛大,而曹東郡,張孟卓今既復敗,他倆眼下則肯定是無力再犯我兗了,嘉之愚見,於今上策,不僅不該令荀使君更改他的既定治兗之策,更還應當趁此時機,傳檄荀使君,叫他加大整治兗州豪強的力度,此之所謂‘快刀斬亂麻’,從此一勞永逸是也。”
荀貞問張昭、荀彧等人,說道:“張公、諸君,君昌此言何如?”
程嘉的這番話有理有據、有道理、有例子,確實是無可辯駁,而且正如他所說,曹操、張邈連番大敗,現在守境都是勉強,再次進犯兗州,他倆目前是絕對沒有這個能力的,也就是說,兗州在經過這兩場與曹操的大戰之后,現在處於了一個暫無強大外敵的環境之中,那么確實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徹底或大概地鏟平境內豪強,把那些依附於豪強的百姓們重歸州府掌控,如此,一邊消弭了或許會再有李進這類豪強背叛的隱患,一邊也擴充了可用的民力。
荀彧乃於此時表態,說道:“彧以為,君昌此言甚是。”
張昭也無話可反對,亦表示贊同。
荀貞便接受了程嘉的建議,當天傳令荀攸,叫他抓緊時間安撫地方、整肅豪強,并下令徐州各郡繼續抽調牛、糧種等農業物資支援兗州。一邊整肅豪強,一邊加大對百姓分牛、田、糧種的力度,以此雙管齊下,穩固兗州的統治,同時盡量地恢復和發展兗州的農業。
就在荀貞一邊給從征將士論功行賞,一邊忙這些有關兗州的政事之際,一道上書從青州歷城送至。
上書是荀成寫來的。
荀貞打開觀閱,見其上寫道:“陳買先敗被擒,濟南兵復為子龍所破,青州接連損兵折將,州中惶恐,而曹東郡鼠竄東郡,已無力外顧矣,成竊以為,此正取青州之時也!”
卻是建議荀貞於現在發兵攻打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