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有關廣陵郡府、郯縣州府分別調兵備戰等等確定消息越來越多地傳出,已不止是徐州士人知道荀貞將要出兵下邳,便是連百姓也風聞此事了。
凡明眼人皆知,荀貞醉翁之意不在酒,取下邳只是個由頭,他的根本目的必是在“爭徐”。
戰事一起,整個徐州都極有可能,或者說一定會陷入戰火,為了能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生存下去,士人們紛紛選擇站隊,他們只要選對了陣線,待戰事罷了,依然擊鐘鼎食,錦帳華堂。
而百姓們卻不行。
他們沒有什么選擇,只能選擇竭盡全力地想辦法自救,以求在被戰爭波及時能夠不丟了性命。他們有的決定等戰火到時,結伴合伙逃入鄰近的山林、湖澤中;有的去乞求當地鄉、縣中的豪強,希望這些豪強能夠允許他們到時避入塢壁;有的則因經歷過了太多的亂事,早已麻木,也懶得再去多想,只是聽天由命;亦有不甘在鄉野待一輩子的,自覺看到了用命搏個前程的機會,或跑去縣里、甚至州治,積極請求參軍,或應郡縣右姓之募,加入他們的私兵部曲。
總而言之,初平二年的這個正月,不知覺間,上至士人,下到百姓,徐州已如沸。
士人們在談論荀貞、陶謙各自勝算局面的時候,都不忘把孫堅、袁術加上,陶謙也沒忘了袁術,已遣人再赴魯陽,而就荀貞來說,他當然也不會把孫堅忘掉。
早在正旦之前,荀貞就遣了使者去見孫堅,約其相助,所遣之人是荀諶和江禽。
荀諶是荀貞族兄,善言辭,做此次去見孫堅的正使可謂適得其選。
之所以讓江禽做個副使,卻是兩個緣故。
一則,當年擊黃巾時,孫堅曾陷汝南黃巾圍中,被劉辟所困,險些身死,幸為荀貞所救,而當時隨從荀貞與黃巾浴血奮戰,殺入重圍,救得孫堅脫險的荀營諸將中便有江禽,所以江禽和孫堅是老相識了,——當時從荀貞救孫堅的還有許仲、辛璦、劉鄧、典韋等人,只是現下開戰在即,這幾人分掌軍職、各有重任,不得離營,所以荀貞就選了江禽來做這個副使。
二來,去沛郡需要經過下邳,總得有個武將護衛,江禽雖是轉為了屯田,但他畢竟是在沙場上幾經鏖戰過的,由他來負責荀諶的安全,自是不在話下。
荀貞的本意是想荀諶、江禽能在正旦前趕到沛郡,也好順帶給孫堅賀個新年,只是卻沒料到,
大概是因天寒路遠之故,荀諶在半道上病了,行不得路,拖延了小半個月,病才見好,所以,等荀諶、江禽抵達豫州的州治沛郡譙縣時,已是初平二年正月的中旬了。
好在雖是晚了幾天,卻沒耽誤住他們此次前來的正事兒。
孫堅非常熱情,聽說是荀諶、江禽來了,出到州府門外相迎。
“友若、伯禽,候君二人久矣,今日你們總算到了!”
新年正旦是走親訪友、互相拜年之時,孫堅也遣了使者去見荀貞,遣的是吳景和韓當,荀貞和孫策有師生之誼,所以孫策也跟著一道去了,他三人代表孫堅拜見過荀貞后,在廣陵待了兩天便即啟程歸郡,卻是早就已經回來了。在廣陵時,荀貞把荀諶、江禽病在路上的事情告訴了他三人,他三人回來后,即將此事孫堅,是以孫堅知道荀諶病在了半路之事。
荀諶從袁紹那里到荀貞帳下時,正是荀貞、孫堅討董之時,因而他兩人也是相識的。
荀諶笑道:“奉吾弟所托,本該正旦那天便到貴縣,好給將軍賀年的,卻不意賤軀無用,弱不禁風,竟是半路病倒,拖宕至今。”
孫堅關切地問道:“現下可好了?……我看你精神還不錯。”
“吾弟念我病情,特請了樊醫行數百里,給我診治,也是多虧了樊君醫術高明,我現下已然大好。”
荀貞帳下現有兩個名醫,掌著荀貞軍中的醫療諸事,此兩人一個樊阿,一個吳普,皆是華佗弟子,吳普是廣陵人,荀貞到了廣陵后,他才經由樊阿舉薦投到荀貞帳下,樊阿卻是早當荀貞尚在趙郡時就投到荀貞手下了。這兩位名醫,孫堅也都認識,聽了荀諶此話,往荀諶身后的從人中看,卻沒有找到樊阿的身影,遂乃問道:“樊君何在?討董時,亦是幸賴樊君,救活了我帳下不少重傷的將士,今至我境,我當好生招待,再做感謝。”
“樊君已然歸還廣陵了。”
“卻怎么沒請他一起來鄙縣?”
江禽笑著插口說道:“將軍知道的,近日來吾郡很忙,樊醫實在是不能久處在外。”
孫堅了然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往前半步,近至江禽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臂,笑道,“伯禽,多時未見,我看你怎么憔悴了不少啊?”
江禽摸了摸臉,笑答道:“自奉我家君侯所差,改掌屯田,連月忙碌,幾不得閑,我雖是頓頓無肉不歡,可卻也耐不住日夜操勞,瘦些也是沒奈何的。”頓了下,又笑道,“來前向我家君侯辭行,我家君侯也說我瘦了,不過卻也說:雖是瘦了些,人看著卻越發精干。”
江禽是個自期頗高的人,現被荀貞調去掌了屯田,論手下屯田兵的數目,雖是比他以往的部曲要多了很多,可畢竟不是野戰部隊,而是搞起了農耕,故而心中難免會因此有點落差,總擔心別人會因此而小看他,所以對別人的一些話就會時常地稍嫌敏感,孫堅說他“憔悴了不少”,本無別意,他聽入耳中,卻就覺得孫堅似“有意別指”,於是,忙就拿出了荀貞夸贊他的話,以示他雖然“憔悴”了,可還是很得荀貞的看重,并他本人對改掌屯田也是毫無怨言。
孫堅性子粗爽,沒聽出江禽說這幾句話的用意,哈哈一笑,說道:“貞之素能識人,今使君改掌屯田,待到今年夏收,廣陵必秔稻豐積,等至那時,說不得,我還得問貞之借些糧的啊!”
荀諶笑道:“將軍與吾弟是生死交,情逾骨肉,生死尚可相托,何況些許糧秣?廣陵只要有,將軍到時要多少,便給多少!”
“哈哈,哈哈,……風寒天冷,咱們就別在門外待著了,君二人請隨我入內吧。”
孫堅前頭領路,吳景、孫策、程普等人相陪,一行人入了州府。
孫堅卻沒帶著荀諶、江禽等去前院堂上,而是直接到了后宅私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