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道:“我可沒有欺騙大家,就在剛才,這些小伙子擺弄音響設備時,我已經聯系了人,叫他們把全城能買到的包子饅頭,都給我買來!當然了,還要有礦泉水!兩萬多人啊!這得多少個包子饅頭才夠?不過,我相信,海江市那么大,總能收集到足夠你們吃的包子饅頭吧?”
他的話,通過廠區的喇叭,向全廠的兩萬多職工傳播。
工人們被李毅的話震驚了。
“開玩笑吧?”劉光偉低聲向高杰說道,“兩萬多人呢!這得多少包子饅頭?他李毅上哪里找去?”
高杰道:“不知道,且看看情況吧!說實在話,我也真是餓了。剛才出去了一趟,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有時間吃東西。”
劉光偉道:“咱們是來談判的,李毅這么搞法,究竟想做什么呢?”
高杰道:“李毅同志是個很有頭腦的人,他做事情,從來不循常規,但肯定能把事情做好。”
劉光偉搖搖頭:“我可不相信。他要是真有本事,省里也就不會只讓他分管民政工作了。”
劉杰略有不快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會議室里的工人代表們,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李毅。
李毅笑道:“怎么了?大家不相信我的話嗎?我一個堂堂的副省長,用得著跑到這里來,尋你們的開心嗎?”
一個工人代表站了起來,說道:“李副省長,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給我們送來了吃的?”
李毅道:“嗯,應該快到了。”
工人代表正要說話,外面和下面傳來一陣巨大的叫喊聲:“包子!饅頭!來了!來了!”
幾個工人闖進會議室,大聲呼喊:“真的來了!李副省長沒有欺騙我們。好多車子送了吃食來了,還有油條和豆漿呢!”
李毅道:“同志們,大家開會都辛苦了,下去,先吃了飯,好不好?吃飽了咱們才有力氣繼續開會討論。”
有人嚷道:“大家千萬別上當!他這是用計呢!想用幾個包子饅頭。就把我們打發掉!我們一下去,他們就離開了!這會也就開不成了!”
李毅道:“大家靜靜,聽我一言。首先,大家應該看到了,海江市和東海省里,都是十分關心大家的,怕大家餓著,給大家送來了吃食,這足見政府對工人同志的關懷和愛護。那么。你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們呢?”
“其次,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忽悠你們的!你們可以下去吃飯,我們領導同志,都留在會議室里,等你們吃完了,上來了,我們再在這里面吃!這樣一來。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李毅的話,徹底解除了大家的顧慮。樓道外面的工人率先下樓,會議室里的代表們也相繼下樓。
“大家遵守秩序,不要亂擠,保證每一個人都吃飽喝足!”李毅在廣播里維持秩序。
等所有工人代表都退出去后,李毅才吁了一口氣。
劉光偉跑到窗口,朝下面張望。看到下面大坪里,停滿了送食物來的車子,每輛車子邊,都擠滿領吃食的工人。
他回過頭來,說道:“好了。這下好了,他們終于散了。”
李毅關閉話筒,說道:“我為大家爭取到了一點時間,現在,可以好好討論怎么解決問題了。”
高杰道:“李毅同志,謝謝你!”
李毅道:“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你們趕緊商量吧!等工人們吃完飯,他們又要上來問結果了。
劉光偉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我剛才提到過的,先把鬧事的十幾個人抓起來,再給工人們上一課,他們就會老實了。”
李毅皺了皺眉頭:“工人同志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的主人!不能用搞階段斗爭那一套來對付他們。”
劉光偉道:“李毅同志,你不了解情況啊,你沒有發言權。”
李毅冷笑一聲:“要不是高杰同志硬拉著我來,你以為我想趟這濁水嗎?我只是不想看著你們把事態無限擴大化!本來沒什么事,你要是這么一鬧,那就真的會不可收拾了。”
劉光偉道:“高杰同志,你看看,你聽聽,李毅同志就是倔強!這事情本來就跟他無關,所以他才這么無動于衷。”
他言外之意是,這事辦得好了,還是辦得砸了,都跟李毅沒有關系,但對你我二人,卻有身家性命的關系!所以,我們一定要拿定主意,不能被李毅這個閑人的思想左右了。
高杰道:“光偉同志,李毅同志是我請來的,我想聽聽他的意見。”
劉光偉抹了一把臉,說道:“行啊,那咱們就聽聽李副省長的高見吧?”
高杰道:“李毅同志,請你不要介意,光偉同志也是心急了,所以才說出不知高低的話來。”
劉光偉立即不高興了,但也無可奈何,微微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李毅道:“高杰同志,這種細節末枝,我本人是向來不放在心上的,你不必擔心。”
高杰雙手互相搓了幾下,然后使勁在臉上擦了擦,替自己提了提神,說道:“李毅同志,現在這里也沒有外人,我想問你一句實話,海紡廠的問題,究竟應該怎么解決?”
李毅道:“高杰同志,我說實話吧,現在我也沒想出可行的解決辦法來。因為就像劉光偉同志所說的,我對海紡廠的情況,還不了解。”
高杰道:“情況我都你介紹了啊。停工停產,快一年了,欠外債高達五個多億。”
李毅搖搖頭:“海紡廠的根本問題,并不在這里。”
高杰訝道:“根本問題?那你說,根本問題是什么?”
這時,劉光偉插嘴道:“依我看,海紡廠的根本問題,就是經濟問題!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經濟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你看,海紡廠欠了債,這是經濟問題,發不出工資,這也是經濟問題,工人們如果不是因為工資的問題,他們也不會這么鬧騰?對吧?所以,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個錢的問題!”
李毅略有不悅,心想這個劉光偉怎么總會搶話啊?
劉光偉卻不知自己被人討厭和憎惡,滔滔不絕的說道:“而且,我以為,現在的海紡廠,已經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欠債過高,無法償還,資不抵債。如果要償還五個多億的債務,還不如另外建一個新廠呢!所以,海紡廠的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破產,清算資產,還能抵償部分銀行債務,這對國家、對企業,都能減少部分損失。”
李毅瞥了他一眼,說道:“光偉同志,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讓海紡廠破產,工人們答應嗎?省里領導們答應嗎?”
劉光偉張了張嘴,醞釀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工人們水平低,他們哪里能認識到這個層次上來?根本就用不著跟他們商量什么,跟他們也商量不出什么來。咱們市里拿出決策來,再找海紡廠的職工代表開個會,也就能決定了。”
李毅冷冷的道:“光偉同志,冒昧問一句,你是什么文化水平?”
劉光偉啊了一聲,顯然沒想到,李毅會問這個問題,囁嚅了一陣,不悅的答道:“大學專科畢業。”
李毅道:“那你知道嗎?在海紡廠里,像你這種文化水平的工人,有五千人以上,其中,具有本科畢業的,有兩千多人,還有一百多人,是研究生程度,還有些人,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你真的以為,他們的認知水平,會達不到你所謂的層次嗎?”
劉光偉啊啊兩聲:“有這么多的大學生嗎?”
李毅道:“曾經的海紡廠,就是兩三年之前的海紡廠,是一個大型的國有企業,是本省和海江市大中專學生的主要分配企業,多少大中專生打破腦袋都擠不進來呢!”
這話給了劉光偉一個極大的諷刺。
劉光偉馬上臉色通紅,說道:“我真沒想到,一個紡織企業里,居然有這么多的人才。”
李毅道:“你別小看紡織企業,這里面的技術含量是很高的,從產品的設計到機器的調試和修理,都需要極其專業的人才,來不得半點馬虎!一個新進的大學生,還沒有機會上崗,只能當實習生,只能打打下手,等學會了才能轉正,轉正之后,又要當三年學徒,才能正經的挑起大梁。”
劉光偉尷尬的道:“人才濟濟,人才濟濟。”
李毅道:“所以,你剛才說,海紡廠已經不值錢了,只能破產了,我并不敢茍同你的意見。我以為,海紡廠真正的價值,并不在她負債多少,也不在于她現在的經濟狀況,而在于這兩萬多個工人!”
劉光偉一怔,就連高杰也驚訝的看著李毅。
李毅道:“剛才的場面,大家都看到了,兩萬多人啊!他們是多么的齊心!有這么齊心的員工,什么樣的企業辦不起來?如果工人們不熱愛這個企業,他們能在寒夜中不吃不喝站上十幾個小時嗎?他們的才華,他們的能力,他們對企業的熱愛,才是海紡廠最可寶貴的財富!哪怕海紡廠倒了,只要有他們在,同樣可以樹起一個新的海紡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