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九章亂戰（下）
第四四九章亂戰（下）
（……亂戰對我們是有利的，打亂戰失散的官兵只要不碰上共黨部隊一般都能歸建，但鬼子一旦失散了就基本會人間蒸發，那些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普通中國百姓會冷不丁就要了他們的命。老百姓做完這些都不說，有的人會沉默幾十年……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見鬼了！曹小民原來還是盯著我江北戰場，要生吞我兩個師團！岡村寧次看著地圖，此時江南戰場上的部隊已經無法調往江北，華北戰區部隊也因為津浦路全線被切斷無法快速南下……岡村寧次眼前忽然好像又看到了畑俊六黑著眼圈走進內間的一幕！
“支那人是在大反攻，不知不覺就開始的大反攻！被夾擊的兩個師團必須要在山路上把反攻的敵軍擋住，否則被支那人沖出山口展開隊形，兩個師團都要完了！”岡村寧次根本沒等到參謀們的推演結果出來馬上下令：“十八師團、二十七師團各部收縮至前沿重炮威脅范圍內派小部隊固守，必須在山道上頂著東進的支那軍隊；大部隊立即轉身與蘇北，即新出現的四十四集團軍下屬各部作戰，同樣收縮至重炮打擊半徑內……諸君，支那人的戰術得逞不見得是壞事，他們一定會力求殲滅我軍，只要我們布防得法這就是大規模殺傷他們的好機會，說不定比一場大型會戰的殺傷都要多！”
“情況不同了，現在我們的軍隊全部都在海航部隊作戰半徑內，而支那軍隊的空軍全部……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趴窩了！”岡村寧次露出一絲寬心的笑容：“現在他們發起的進攻，其實正是起到我們想要的主力決戰效果，讓他們來吧……”
“蕪湖急電……”正在岡村寧次得意的時候，忽然一個參謀進來了，他拿著電報嘴唇在顫抖，一時念不出內容來……
“我軍遭到前所未有的敵空軍高強度轟炸襲擊，和其它各部失去聯系，電臺呼叫師團本部一小時沒見回音；整個蕪湖一片火海，戰斗具體情況不清楚……”一份糊里糊涂的戰報，來電報告的是第一師團配屬騎兵第二十二大隊大隊長小池昌次中佐。
“嗡”像是下頜吃了一記重勾拳，岡村寧次幾乎沒摔倒在地！什么？中國空軍依然有這樣強悍的出擊能力？前邊的示弱全是假動作！？岡村寧次掩飾不住臉上的痛苦：他的一系列戰術全是建筑在空軍占優的基礎上的，現在……對了，第一師團的情況怎么樣了？
第一師團的情況怎么樣了誰都不清楚，二十二騎兵大隊的來電已經是最直接的了，除此之外第一師團沒有一個作戰單位可以聯系上；其它關于這個師團的報告全是來自旁邊駐防部隊的觀察和接收下來這個師團殘兵；難道一夜之間第一師團，玉師團就這樣玉碎嗎！？丟了這個師團，大本營會下令要我切腹吧……岡村寧次差點扛不住了，差點。
“命令一七一師……不，還是一三五師上去，跟著一四五師的腳步，把日本人頂出山區！”白崇禧得到了川軍團的最新戰報了，是桂軍的探子跟著走了幾公里曲曲折折的血路后探知的。川軍連通訊兵都沒派下來，饒國華發狠了：要么把鬼子趕出去，要么全軍盡葬于此！
“一三五師行嗎？全是新兵啊！”一個參謀提醒白崇禧。
白崇禧如何不知蘇祖馨的部隊全打光了，這一三五師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新補充進去的廣西預備役部隊？這樣的死仗，就是要最“該犧牲”的部隊犧牲！難道真的派上第七軍主力一七一師嗎！？一三五師一場場血戰、一場場全軍拼光，這就是這支部隊的傳統！
一三五師全師六千多人，老兵不到四百人，在師長蘇祖馨帶領下，又一次撞進了血肉磨坊似的皖東南戰場……
山路曲折，沒有可以拉開距離的上百米的直道，只要遇上火力點，就一定可以找到用手榴彈摧毀它的地方。雙方每一場戰斗都是短兵相接，一撥撥川軍戰死在進攻的路上，但是后邊源源不斷還有人上來，每一次的碰撞都會在山路的某一段遺下雙方足以堵塞住道路的尸體。很多交戰地點遺址會顯得特別寬大，那是被炸藥包炸寬的！每當有這樣人為擴寬的路段出現，兩邊山壁都可以看見黏上了紅紅黑黑的骨肉碎屑，路旁都是那些需要用軍裝包裹起來才能像個人形的殘尸；這樣的路段斷斷續續延續了幾十里路！
山路就像水流一樣逐漸匯聚，到了深山里就只剩下三條通往東面不同山口的路了；川軍一四五師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硬是鋪平了幾十條岔道！
“師座，各部會師清點，全軍只剩下一千一百余人了，援軍還沒上來……”前頭槍聲在山里回音震耳欲聾，川軍依然在攻擊前進，但是隨著可以前進的道路越來越少，日軍的抵抗越來越強。現在的日軍已經可以提前開出一些山路送部隊到主通道轉折點的對面布置永久火力點，用機槍封鎖川軍了。
前邊進攻受阻，打不過去啊！一個師打成一個團，沒有傷員……饒國華忽然悲從中來仰天長嘯：“白總長、唐司令，一四五師對得起你們，對得起四川、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民族！但是饒國華對不起鄉親父老啊！”忽然，他一下子抄起一挺機關槍在近衛人員反應過來之前呼喇喇沖往火線：“川軍團的弟兄聽著！給我沖，我死了副師長頂上，師長死光了旅長頂上……一個人還能站著都給我沖鋒！……”
“師長殉國前說，四川人能拼死在安徽的山路上是幸福，不要等鬼子真的打到四川再拼……”四個衛兵，全身血污，軍裝都一樣地成了布條，臉上都一樣地被戰火熏黑；在他們身后是看上去完全一樣的一百七十七人站在被炸出來的開闊帶上，他們堅持到了援軍到來。
一四五師，全師戰前八千三百余人，兩天一夜大戰后，包括師長饒國華在內排長以上戰斗軍官全部殉國；全軍覆沒，幸存者一百七十七人。
“弟兄們！拼光的可不止咱們桂軍！看到了嗎，看到川軍的弟兄了嗎？這就是咱們的榜樣！弟兄們，廣西人能戰死在安徽的山路上就是幸福，別讓鬼子打到廣西！全軍前進！”蘇祖馨師長一聲令下，一三五師全軍東進……
“師座，不好了，陳連長他們在前邊全倒下了……”聽到偵察兵的報告，秦嶺什么都不說跟著人就沖了過去……
“弟兄們兩天沒……沒吃過熱飯……咱們看見一伙鬼子……沖鋒，鬼子跑了，飯剛做好……咱們就吃了……毒……鬼子下毒……”連長的臉色在發灰，他用意志力延續著生命告訴了后來的弟兄，終于撐不下去頭一歪死去了……
“通訊兵到各處傳令，只能吃干糧，不能碰鬼子的飯食，沿途繳獲的鬼子軍糧一律燒毀！”秦嶺鐵青著臉下令：“全體休息二十分鐘，……不，馬上東進！”
因為就在前頭槍聲響起來了，戰斗又開始了，不知是自己手下哪支部隊在交火；只要有戰斗就接著打，只要發現敵人就進攻，只要不是強阻擊哪怕是對耗就撲上去！這就是第三野戰軍的作戰方式，他們一路上有過血戰，但更多是摧枯拉朽；十八師團落在后邊的后勤部隊被他們秋風掃落葉般殺得七零八落，已經見不到成建制的部隊組織頑抗了。皖東戰場出現了罕見一幕：只要是聽到槍聲，日軍就往相反方向逃！
第三野戰軍的部隊越打越有信心，他們只要看見鬼子就敢進攻，有時一個班會追著上百的鬼子打，就像在北方戰場上鬼子對中隊做的一樣！
終于躲過中了！天色開始昏暗，一整天這里都沒見到中隊出現，他們應該是不會來這里了……早沼見初少佐從草堆里偷偷爬出來，他的槍和指揮刀跑丟了，身上只剩下一把匕首。
他走向了日間觀察發現的一處在山坳里的窩棚——那些建在不易發現的洼地和山坳里的窩棚一般都有人，是不愿離土的鄉農常見的躲避戰亂的地方，他知道。
窩棚前坐著一個老農，看見了脫去軍裝上身穿著白襯衫的早沼，他猶豫了一下遞上了自己剛捧到嘴邊的陶碗，碗里還有半碗的雜糧稀糊。
早沼還不忘記用中國話說了聲謝謝，端過來一口喝了下去；他還想吃，帶著笑看著老農。老農對他說著話，但他聽不懂，他只能勉強聽一點標準的中國官話，但老農在講土話……“死鬼子，你躲進去老頭子就知道了，打不過你老頭子照樣滅了你！他媽膽子真小，害老頭子端著碗半天，你就等著腸穿肚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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